本帖最后由 老虎与小鱼 于 2018-1-5 07:56 编辑
魔障，《红楼梦》第一回的艺术魅力 我的初遇《红楼梦》是在小学三年级。那时周遭的同学都不喜读课外读物，唯我自己一个人跑到新华书店去狂购图书。于是就遇到了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1982年3月份第一版的《红楼梦》。起初，我对《红楼梦》的阅读都是在“拿与放”之间徘徊，这样反复几次后，终于完成了最后的通读。但，书在多年的辗转间，竟不知去向了。及至后来，才购了岳麓书社出版的另一套《红楼梦》，但它也随着多次搬家而失了踪影。于是，才有了今次的2017年9月份出版的这本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红楼梦》。
《红楼梦》之所以能吸引住我，个人觉得完全是因为第一回的叙事艺术魅力。故，就有了我这篇《魔障，<红楼梦>第一回的艺术魅力》一文。
说到第一回，就必提魔障。究竟在《红楼梦》第一回里有几重魔障呢？且听我详细道来：
魔障一. 神话故事
大家都知道中国有四大小说，《红楼梦》是其中的一部，那么作为小说，它最根本的作用是什么呢？《红楼梦》第一回，作者借石头之口给出了答案——“事迹原委，亦可以消愁解闷；也有几首歪诗熟话，可以喷饭供酒。”一言以蔽之，小说最原始的功用就是供读者借其故事消愁解闷，打发时间用的。所以阅读《红楼梦》就是读懂其中的故事，理清作者叙事的构架与方法。
在《红楼梦》第一回中，神话故事的应用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1. 书名的来历：
《红楼梦》开篇第一回就描述了一个神话故事。——《女娲补天》。
女娲炼石补天。一共炼了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但是补天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单单剩下一块没有用，便丢弃在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这块石头因为得到女娲的煅炼，灵性已通，看见众石友俱得补天，唯独自己无材不堪入选。终日都在大荒山无稽崖青埂下悲号惭愧。
有一天，一僧一道（茫茫大士、渺渺真人）两位神仙路过此处。石头看见他们丰神迥异，骨格不凡。又听见二位仙人说了一些人世间的花柳繁华，温柔富贵。于是凡心偶炽，开口央求两位仙人带它到人世间去享受几年。一僧一道告诉石头，人世间好事多磨，美中不足，福祸相依，往往是否极泰来周而复始，劝它还是不去的好。但是石头此时凡心已动，去意已决。于是两位神仙便大展幻术，把这个高经十二丈，方经二十四丈的大顽石，变成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还镌上了字迹。
石头在人世间历经几世几劫之后，复还本质又回到了当初的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把自己在人世间所经历之事，刻录在了自己身上。并做了一首诗云：“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后来又有一位空空道人，访道求仙，路过此处。将石头上的故事抄录下来，命名“石头记”便问世传奇去了。所以“石头记”曾一度被认为是《红楼梦》的原名。从开篇的红楼故事可以看出，所谓“石头记”，就是这块石头将人世间的经历，原原本本地记录在了自己的身上，此书名因此而来。而《红楼梦》这一名的来历，则是因为曹雪芹在悼红轩里用了十年的时间来披阅此书，故而有了“红楼”之名。
2.书里故事的由来。
书名有了出处，但石头被一僧一道幻化成通灵宝玉后是怎么到人世的？是怎样历经几世几劫后才有了石身上的故事的呢？于是作者又用了插叙的手法补叙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就是甄士隐的梦境：
甄士隐在梦中听见一僧一道二位神仙说，灵河岸边三生石畔，有一颗绛珠仙草，每天得赤瑕宫神瑛侍者的甘露浇灌，又受日月精华，雨露滋润后脱去了草本，修炼成了一个女体，叫绛珠仙子。她终日游于离恨天之外，饿了以青果、蜂蜜为食，渴了以灌愁海的水为汤。只因尙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郁结了一段缠绵不尽之意，后因为神瑛侍者凡心偶炽，要下凡造历幻缘。在警幻仙姑处备案之时，被问及灌溉之情未报答，乘此机会到可以了结。绛珠仙子表示赞同，但是自己没有甘露来还，愿意陪着神瑛侍者一起下世为人，用自己一生的眼泪来还曾经的灌溉之恩。就在这一干“风流冤孽”纷纷下世之机，一僧一道就将这块石头夹带在了其中。在后来的情节中我们得知神瑛侍者就是贾宝玉的前世，绛珠仙子就是林黛玉的前世。贾宝玉出生之时口里就含着一块石头，这块石头就是女娲补天弃而未用，后被一僧一道幻化成的通灵宝玉。“贾宝玉”之名也因他衔玉而诞而得来。林黛玉一生爱哭，根源就在于她有以泪报恩的前缘。
魔障二、甄士隐的遭遇
小说是生活面貌的部分还原。作者在解决了书的出处与故事的出处之后，接下来就是解决现实生活中的人与物了。《红楼梦》开篇故事梳理到这儿，就引入了现实世界的第一位人物——甄士隐。甄士隐是谁？甄士隐是《红楼梦》里第一个现实世界中的人物，如果说一僧一道是倒叙中的第一人，神瑛侍者是插叙中的第一人的话，那么甄士隐就是顺叙中的第一人。
说起甄士隐的遭遇，不得不提他的家世与出身。
甄士隐居住在姑苏阊门十里街仁清巷的，家道殷实，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是在当地已被推为望族了。此人不以功名利禄为念，本性恬淡，平时观花修竹，日子过得像神仙般的逍遥。
只因某日，他在家中看书，觉得有些困倦，便在书房小憩，而梦见了一僧一道，跟随其后，听见了以神瑛侍者为中心的一帮神仙下世历劫幻缘的事情，还看见了那块石头。醒来之后，抱着独生女儿英莲去街上玩耍，遇见了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这两位就是甄士隐梦中遇见的一僧一道在人世间的幻像，甄士隐当然不认得。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看见英莲就要带她出家，说她是甄家的不祥之物，有命无运，会累及爹娘。并留下了偈语，甄士隐哪里舍得，认为这些都是疯话，也不去理会。
可是在第二年的元宵佳节，甄家的仆人霍启带英莲出去看花灯，不慎将英莲丢失。同年三月十五日，因为葫芦庙中炸供，油锅火逸，燃起了大火。甄士隐家刚好就在葫芦庙隔壁，火势顺延，瞬间将甄家烧成了一片瓦砾。在短短的时间里，甄士隐历经了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无奈借居岳丈家，已心灰意冷，又贫病交加。就在甄士隐“渐渐的露出那下世的光景来”之时，听见了跛足道人的《好了歌》。在跛足道人“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的启发下，突然大彻大悟，随即补做了一首《好了歌注》之后，便跟着跛足道人飘然而去了。
《红楼梦》随后的故事，又在甄士隐曾经救助的一个穷儒贾雨村和自己丢失的独生女儿英莲之间继续下去。而那一僧一道留下的偈语就应验在这件事情上。
《红楼梦》开篇第一回里同时采用了倒叙、插叙、顺序的叙事方式，让整个红楼故事呈现出多叙并存，齐头并进的叙事艺术之美。而且红楼开篇的三种叙事方式，是从人的三种感官切入的。石头记的倒叙是“看”，这契合的是视觉，还泪报恩的插叙是“闻”，这契合的是“听”觉，甄士隐及其家庭变故的顺叙是“体验”，这契合的是“感”觉。可谓读者的心耳神意在《红楼梦》第一回都统统被抓住了。
魔障三、思凡、仙游、悟道
在红楼开篇故事有中国文学中叙事的三种模式，一曰思凡模式，二曰悟道模式，三曰仙游模式。
所谓思凡模式，就是天上的神仙因为向往人世间的风流温情，富贵繁华，得到天界最高执行长官的允许，下世为人，历经人世间的功名、爱情、婚姻等之后，又回到天界。
所谓悟道模式，就是某一凡人得到神仙或世外高人的指点，在现实或者梦中曾得到过荣华富贵，最后乐极生悲，从现实或者梦中醒来，大彻大悟之后离家出世，皈依宗教去了。
所谓仙游模式，就是凡人在某种机缘巧合下，进入仙宫或者海外仙岛，接触到了很多超凡脱俗的仙姑，在领略了男欢女爱之后，思归心切，当返回人间后，却发现“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此人最后也不知所踪。
不难发现，三种模式虽然独立，但又有着共同点。例如三种模式都历经“出发——变形——回归”三个阶段。又都是借助超能力的点化或帮助之后才能实现三个阶段的历程。而且三种模式都和功名与性爱密切相关。
在《红楼梦》开篇的故事中，作者曹雪芹将中国传统文学中的三种叙事模式，融化嫁接又结合使用，最终化为了一个整体。神瑛侍者凡心偶执，要下世为人就属于思凡模式，但又用还泪报恩的前缘给旧模式披上了新外衣。石头向往人世间的花柳繁华，温柔富贵，央求一僧一道将它带到人世间享受享受，经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之后复还本质，又回到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这是仙游模式和思凡模式结合使用的一种新方式。甄士隐从殷实望族之家突遭变故，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后被跛足道人的《好了歌》点化，飘然出家了，这属于悟道模式。
所以透过《红楼梦》这扇窗，你能领略中国文化的瑰丽，你能体会到文化基因的传承与延续，这就是红学研究的生命之源。这也是冯其庸先生所说“大哉《红楼梦》，再论一千年。”的自信之源。
魔障，佛教用语，恶魔所设的障碍，也泛指波折。《红楼梦》第一回中作者所设的魔障恰恰是它的魅力所在。
魔障在，魅力在，读者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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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4 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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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1 16: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