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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过铜陵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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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12 23:0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彼岸丛林 于 2019-1-12 23:12 编辑



        到了2011年阴历年底,因为每一天都和传说中的玛雅预言人类灭亡的日期更近一步,我越发烦躁地觉着不管明年此日,人类是否灭亡,都必须把下半生和下半身的问题解决了。就像天花雨说的,哪怕就享受七天或者七小时七分钟也好吧!倘若明年此日,人类不毁灭,必是一个新的周转期开始,就像股市跌无可跌而国家平安世界依然,也就会产生一波新的大牛市了,何况我确是遇到了可以帮我解决下半生和下半身的对像,否则我也只想终老天涯客死他乡了。

  我从不盲目也理性不到哪儿去地决定人生,凡事都以内心的感召强烈到无法克制为止。但内心的感召或可有利于文艺创作不利于人生决策,抑或我很难认清内心所需以及利弊,以至许多决策的结果还是显得很盲目,好事被严重压制,坏事却被放任自如。但这婚姻的决策,据说无论怎么决策都理性不到哪儿去,我在决心单身到底时,总遇不着半个好女人,一旦决策要给谁托附终身时,又发觉到处都是好女人,一个比一个更适合。再说,我快要决策时,就发觉那被共认的永远无与伦比的天涯海角的清新空气都有点专门对我一个人不清新了。我老听着空气对我说:都半老人了,还赖在天涯海角,把天涯海角的空气都搞得充满死鱼般的腥臭。你再不走,认识你的每一个有妇之夫都怕你有拐骗良家妇女的嫌疑。还直言你以为非要讨到你喜欢的女人才能过日子啊?他们都是把喜欢地让给别人,把人家不要地留给自己,日子反而更踏实。尤其你这六根不净的徊徨人,只要有个女人陪你到老就不错了。回头带着她来海南,保证海南的天都会重新变蓝,空气也更加清新喜悦些…… 我不得不整天脸红心臊,就我那女友再怎么着也不仅仅是个可以陪我到老的女人,她甚至干脆就是个才女而且美女,只要她愿意,就完全可以帮我成就事业。只是我这人更多的只是想着她是女友也就是知音,也就等于我的菩萨,我的菩萨又怎好被我用来当老婆?老婆就是用来发泄私欲的,那就应该让位于另一个平常的女人才对。否则就是大不敬。没敢想女友身上的某个物件就是应该被我用来泄欲并且生育的工具,并且那工具越是被我使用我越是积德,越是不被我使用我越是缺德。

  但现在的我,实在受不了海风空气的种种恶意,不免叽咕又叽咕:操,只爱江山不爱美人也被人嗤笑,便决定丢光置备了十多年的家当,从天涯海角搭车到海口,从海口坐飞机到上海,从上海坐7607次至贵池的列车,于2011年除夕之夜11·30分至2012年正月初一6·15分在铜陵下车,再转铜陵到浮山的公交。

  邻座对我说:海归华侨喂,那半天云里隐隐绰绰的就是铜陵长江大桥了,过了大桥,就是我们枞阳老家了!听说枞阳就要划归铜陵了,老桐城派的风水一破再破,就再也恢复不了了喂!我倾头举目,便从前窗看见一座银色的桥,在漫天飞雪之中向我神乎其神地炫耀着。我一阵兴奋,售票员却在告诫我们,为了保证大家平安回家过年,所有人都必须下车步行了。

  昨夜刚入上海,大雪就像妖术一样迫降飞机,所有从海南过来的人都尘缘已尽般地忙于分散,我只记着我好像经历并结束了一整个人生,有点庆幸,也有点伤感。进入火车站,算是暂时避了雪,上车又被一直紧随车窗,就仿佛天知我接下来的每一分钟时间都要走向新生活,便要对我围追堵截。也许天意是对我回乡表示欢迎,并万分殷勤地将我每迈进一步后的踪迹全都抹除,因为我真的昔日龌龊不足夸,只有抛弃过去才能活好自己。我都不免想着,要是不能过上新生活,都有点对不起天意。

  我第一次出远门,是步行到白埂,然后乘轮渡过江。那时候,除了南京,我没想到还会有别的长江大桥,更没想到家乡也会有长江大桥;那时候,我更多的是想着,真要第三次世界大战,我一定要为家乡做个英雄,然后至少要跟天花雨她爸一样,做个县委书记,如果只为赚钱生活,我真怕我活不过任何人。

  我一边看雪,一边拉开衣领,向胸口吸取一点体温。雪花落在脸上,也似一种亲情,苍天为了欢迎我回家竟如此装扮世界,我不妨流出一点泪水,事实上,我已流出了泪水。

  我想把上桥的每一步,都写进那未来的传记之中,尤其那第一步,就跟红军长征的起步一样神圣。可我还没搞清哪是上桥的第一步,就“卟嗵”一声跪倒。我跪得太实在,惹得牙齿一生气,差点把我的舌头磕破了。不如就此给自己拍个照,发给天花雨,再打个电话通知她一下,就说我都给你跪下了,从此每天晚上都给你跪一次。我没打电话,因为我更想满身雪白男神一样惊现在她面前。我对着她的方向,好好地唱了诺,至于没有三叩点地,因为人眼太多,在这个正月初一的早晨。

  紧接着,就有好几个人不知是主动向天下跪,还是被大桥之神逼着下跪了。看来,步行过桥殊非易事,在此等着日出天晴冰消雪融更不靠谱,回头找旅馆过春节,更有点像是脑子出了问题。同行也都是错过了大年三十,再不想错过正月初一的人们,我岂可独自排在年外。我起身小心地走了几步,觉得不比高宠当年挑滑车更难,就加快了步伐,很快又听得“嘭”的一声。我想这是哪个家伙又在摔着好玩,便见有人向我发出一阵大欢笑,我左看右看,前看后看,虽不肯相信,但见确实是我自己扑身在地。那个笑我者也马上遭了报应,比我摔得更狠。

  我做什么都认真,掼跟头也比一般人实在,也便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嘲笑那些嘲笑我的人。我一时不敢也无力前行,便慢慢翻过栏杆,想在刻有“古铜都”三个金色古篆的青铜刻碑下歇上一口气。如果大桥有桥神,那这青铜刻碑就是桥神的门首了。我想在心里向那桥神求个签问个卦,我此番回归故里可否就是成功到老的一次,向天花雨求婚又是否合乎天意并赢得终身的幸福?就不知那桥神是否也忙着过年,我这是要受保佑,还是遭神嫌?就听得轰的一声。这次本是侧摔,可我不该妄图不摔,一时手抓天空无效,以至就像一条大鲲子被谁扔在水泥地面上,还被弹得老高,还把背心和屁股摔得好长时间不能颤筋。但不管是人还是鲲子,摔了都得爬起来,不想一用力又向下坡滑去,幸亏大桥栏杆的柱脚可以抓手。

  摔跤过桥的男女老少多对我大笑不已,还说人家是急着回家过年,我是看着人家摔跤不服气,故意在一边起兴。我本想能逗人一乐也自得其乐,但人家如此说话,只好感到沮丧了。我终于站起来,想跟桥神讨点公道还没开口,又摔了一跤。

  这次是趴着摔的,把下巴都磕着了,胸口更是直扑地面,就好像要和地面比比谁更强壮,以至差点憋气而死。好像还听见地面说,咩,想跟我较劲,我给点好日子让你过过!于是,我痛彻肝肺地认识了地面虽没拳脚,却比任何凶手都要厉害,而且不是他打在了我的身上,是我撞在了他的身上,我再亏也没地说理。尽管我是不该撞击地面,可我脚踩地面都摔个不停,总不能脱离地面飞行,或叫地面离我远点吧?我将自己锅里翻鱼似地翻了一个身,用力坐稳雪地,点了一支烟,咳嗽了好几声,才得以自语,我是唯一拜桥神的人,也是唯一受桥神惩罚的人,难道我真的六根不净?

  我重回桥面,索性拽着栏杆过桥。在又轰隆一下之后,就害怕风雪也会趁我精神涣散将我掀入长江喂鱼。长江水冷冰寒,那些可怜的鱼们少有食物,让我下去喂鱼也算造福于人民,何况鱼最终都要喂人,不喂人的鱼一生在世也没啥意义。我喂鱼可以,可惜没人会说我喂鱼是有意义的啊。我糟心地离开栏杆,没有轰的一声响,却又把雪地嗤溜出一条滑槽。不免有点恨天恨地,就仿佛这老天这大雪这桥面,就存心整我一人。要是整我一人,就能使天下太平,那也值了。可这整我一个,不能使天下太平啊,就算天下因此太平,也不等于就能共产主义吧。我又不免怪起我的鞋,恨不得把鞋脱下来甩进长江。问题是我将鞋底翻起来看了,根本没问题啊,甚至这还是花了二百五十元钱刚买的,除非我本应付出二百六十元或者二百四十元,就可平安无事?再说,我要是甩了鞋,赤脚过桥,除了冷死怕更要摔跤啊,而且还要担当被人当着二百五的嫌疑,我本就有点二百五了,装也要装个聪明人不是?我终于起身时还有点庆幸,毕竟摔跤的不是我一个,这些摔跤回家过年的人,都是欠着家乡的,或者在外遭了什么天遣,在此摔够了才有资格回家。这么说,我还得准备再摔几跤。

  我以各种姿势摔了八跤以后,才爬上大桥的拱顶,就刻意发痴于大桥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我从未在一座像样的大桥上发痴,也没听说古今中外有哪个大诗人大将军大政治家在哪座大桥上好好发痴过,我就籍此机会在家乡的长江大桥上好好发痴,来他一个千古全新的创意和意象,全心呼吸家乡的空气。同时想着这造桥的工程师真不蛤,要是有可能,我都想和他开一门亲戚。我说这工程师不蛤,就在他选准了远近最好的穴位,因为江面窄,桥身也就不用太长,省了不少材料工资。忽听一位在我身边也手扶拦杆歇息的人对我说,这造桥的工程师,是个年轻美女,她曾拿着高标望远镜,看着滚滚江心,先是惊讶不已,后是呆若木鸡,继而一阵抽搐,就一边口吐鲜血仰面倒地。她通过望远镜,是看到了一条潜伏的真龙,还是看到了一头海怪?不得而知,但知看见世界真相的人也就得罪了世界,因而大多没好报,也知这桥成了,有她太多的心血。

  同我一起过桥的至少有六七十人,他们都心无杂念地离我远去。我自觉已经到家,趁着天花雨还没出现,就妄图逼迫大桥为我变出至少一首诗的礼物。虽然我就要在家乡安家落户,以后也难得在此发痴,除非把家安在桥头,除非桥头变成一座城市,再搞一个飞机场,让飞机像鱼一样飞来飞去,让我看个没完。我披着漫天雪花,在有如天空的情境里,进行了一次就像一定要把木材榨出香油地紧急思维。我从小写诗就是这么瞎折腾,好像把头脑折腾碎了,思维就会像无数块碎玻璃,总比一块完整玻璃更多地折射灵光……

  比诗更有魅力的是,又一班过桥的人们在表演摔跤了,谁都是演员,谁都是观众。有人摔得放声大笑,有人摔得哭爹叫娘。我没感到摔跤回家如何倒霉,因为人都是摔跤长大的,这一天摔过瘾了,以后就怕没的再摔了!我打开手机视频,想做些摔跤过桥的录像,作为后半生取悦天花雨的最佳笑料。不想竟有一个猛男对我发起火来:拍你爱姐拍呀,人家都差点摔死了,你还拍着好玩。……我想给我们的同甘共苦拍个纪念吧。……和你爱姐同甘共苦。说着,他就像蜘蛛侠一样从雪地里飞身夺了我的手机,又随手一扔多远。我的手机被扔在雪地上估计没问题,他却随着我的手机失了重心。我说:你好歹不识,报应了吧?他起身要摔我的人,却又把自己摔了个狗吃屎,等喘过气来就说:我晓得了,你就是一个瘟神,谁惹你谁倒霉,你肯定还把这大桥施了妖术。说着,既是搞笑又是发愤地裹起一个雪球砸我,引得许多人都向我扔起了雪球。我因向他们也扔起了雪球,大桥上便出现了一场由无聊起兴的雪球冬奥会。最好玩的莫过于有人想回避一个雪球,就不得不扑倒在地,有人勇迎雪球,也不堪一击地应声而倒。这情景真像是让人超现实地回到了童年。我不顾雪球之战如何猛烈,抢忙拣起手机,将此全部记录在案。

  案中还有更好玩的,有一大姑娘因被雪球砸了眼睛,便叭的一下把一老头子撞倒在地。那个还不算太老的老头子一时火起,竟翻身将那姑娘压在身下,作强奸状地狠压了几下,以至那姑娘脸红得就像红纸;也有一个大小伙子不小心撞倒了一个老太婆,同时被那老太婆拽住了裤脚。老太婆说:讨了老娘的便宜,还想跑,老娘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三个小伙子还嫌不过瘾。老娘这就跟到你家去,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说时,那个小伙子就人仰马翻……后来据说这老太婆是东乡有名的武教,也是三十六名教之后,年轻时长得一枝花,因被父母嫁了一个老实人家,终于到处勾搭小白脸。最精彩莫过于将小白脸置放在老公的腰背之上,等一个回合结束,就叫小伙子给她老公端茶倒水,并说声委屈你辛苦你了喂,就算功德圆满。但这女强人也有一样好处,老公要是在外受了欺负,她可就要打上人家的门,不让人家跪地求情或拿上足够银两,就和尚别想庙里蹲。据说乡村里的武教一旦英雄无用武之地,就要那样仗势欺人。

  桥上还丢有许多年货,有炮竹有糕饼糖果花生大枣,雪地中红红点点,乍看就像红梅花。有个大姑娘摔得口鼻流血,就气得把一条火腿甩得老远。想想不是办法,又撅起屁股四肢着地,想把那火腿捡回来,却面对这光滑的桥就像面对一头张开巨口的老虎,不敢移动半步。她离我最近,但我不想为她摔跤,也就不能帮她。我从来不是一个主动的人,尤其面对女人,我要等着人家主动于我,才会感恩戴德地走上正道或者上当。

  我重新加入摔跤的队伍,也总结了上桥的经验,认为下桥越是滑,越要大步流星,昂头而且挺胸,最好跑步。但又怕天命之年关节疏松骨头缺钙,便决定先来个热身。不想刚刚有点热乎劲,又来了一个就像有哪个仙女要采取上位和我做爱似的四脚朝天,把肩胛骨在桥上摔得好痛,行李包也被摔在了一边。

  雪花依然很密,连女人都白发白眉白胡子,寿仙似地在天上游动。我放了小心,脚步不快也不慢,一边用手抹着眼睛。我不知第几次抹眼睛时,又“哗”的一声摔倒了。

  做梦都没想到,回家比出门更难,既是如此摔跤过桥,难道此次回家当有不吉之事?我爬起来时,擤了一把鼻涕,又随着鼻涕飞去的方向“砰”的一声。这一次摔得十分上镜,可惜无人拍摄,我是两手两脚有意无意或者手脚不肯配合也便一个向东一个向南地舞蹈颠狂了一番。原本额头都快触地了,却又想来点花样似的旋风般把头昂起;原本把腰挺得很直了,却又过于挺直便失去控制地翘起一只脚,终于仰面掼地。整个背心和屁股都各司其职全力以赴,裤裆也好像被哪个流氓女神趁机撕开了。流氓女神我没见着,裤裆被撕开却是真的。更没想到桥上还有一个和我结了八百代怨仇的小石子,后来得知那小石子没有和我八百代怨仇,他是被来往不断的矿石卡车漏下来的,正好被我砸了个正着,便顺势钻进了我的后脑壳。我后悔没有帮帮那个大姑娘,反正都要摔跤,不妨顺赚一点人情。我在桥上躺了一分多钟,又怕万一有车碾过我的身体。

  我就不信,家乡的人与神都已开过会,一致认定不许我回家,我要回家就要我断头断脚粉身碎骨,或者这桥就是三八线,我要过桥就是侵略世界,联合国就有权制约我此后的一切行动,至少阻止我解放台湾和参与国际经贸。好在我本人不可能参与国际经贸,也没有志愿军勇闯三八线的实力,难在眼下的这个三八线又非过不可,不过都算我求婚不够坚定。真可恨那些女人们,从来不管男人好坏,就看男人是否能把她缠倒,把她缠倒的就是好汉,不把她缠倒的就是懦夫。依我之气,我就铁着心地当个懦夫,就看看天地是否更改懦夫和好汉的定义。但如果实在不行,我还不如不要脸地滚下桥去,不信比红军过雪山还难。如果真跟红军过雪山一样滚着,也好了。可我觉得正好中了那句“滚回老家”的恶咒。要不我也可以爬着下桥,只是“爬回老家”也是好说不好听,虽然那个被摔得大哭的姑娘,当真抓着一条火腿狗一样爬了。好在和她同行的人,比她体面不到哪儿去,没和她同行的人,不知道她曾这么跌相。我也可以将屁股落地,再动用双手双脚划船一般把自己划到桥下;我也可以把那双本就有点滑的皮鞋抓在手上当雪橇,四肢着地往下冲,但又怕有失体面事小,光脚沾了雪水要感冒。感冒也不要紧,就怕一见天花雨,便会喷她一头鼻涕星。因此,我依然坚持用两条腿像个人样地走着。可我还没走上三步,又“嘭”的一声,把个膝盖摔得恐怕就是碎了,要是没碎,我见谁都愿意叫他(她)一声娘了。问题是,膝盖碎了也罢,还因膝盖跪地,额头也就被磕出很脆的一声,接着就处女初夜般见红了。想见天花雨,真是难于上青天!要不重新选个好日子;要不就坐守铜陵冰雪大桥,除非有直升飞机来接我上天,否则我就冻死在这桥上,看看这冰冷的世界,可会给我一点点同情。当然,这都是拉屎在裤裆和狗攘气的想法,可我确实到了想回铜陵也难的地步。我要哭不得扁嘴地拍打着冰凉的大桥,可这大桥绝非弱女子,一点柔软没有反而硬如铁石。

  这一次真是摔得有点离谱了,但必须起来,我不是小孩,我是小孩的时候也没多少人疼着我。我要起身时,发觉胳膊很不听话,还钻心裂肺地痛。我简直就要昏过去了,事实上我已经昏了一小会,没有脑震荡后遗症就不错了。我的行李包被摔出好远,要不还可以再昏一会。相信不管怎样冰天雪地,神仙也不敢禁止我昏迷;相信保尔柯察金就是在雪地里昏迷了太久,才把命运弄得非常的不幸而感人。我后悔刚才要是把行李包当雪橇,垫着胸口不就滑下去了吗?或者把行李包抱在胸口,就像仰泳一样不也滑下去了吗?我到头都是徊徨人,该想到的没想到,不该想到的全想到了。我用另一只胳膊撑起身体,爬了好几步才捡回行李包。那个气急败坏的大姑娘,居然对我心有灵犀的一笑。我勉强报答了一下,就笑得浑身筋痛。

  我震动心肝肺腑地狠咳几声,验证了身体还是活的,看看桥下已经不远,再艰难也比童年时钻九曲洞容易,就继续维护人格尊严威仪,并尽量精明一点地走在了桥中间。但这桥中间不是鲁迅说的那样,因为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而是走的人多了,这路就不能走了。刚下的雪还像面粉,被走熟的雪就像面汤糊。我想还是走在桥边精明些,又神差鬼使的一腿撕开老远,一腿跪地。究其原因,是我不光滑雪还踩着了一块香蕉皮。以我之气,要是知道谁扔了这香蕉皮,一定把他跟香蕉一样撕开来。我也真想把自己撕开,又实在不忍心也没本事把自己撕开。这次虽然没有撕开自己,但本就破了的裤裆却被撕得不能见人了。好在裤子是黑色的,里面的毛裤也是黑色的,不是贼眉鼠眼尖头扒细之人不会太注意。我歪身倒地,尽力并拢两腿,同时非常走运地捡到了一只鸡心项链——我庆幸只一脚就踩到了香蕉皮。

  我正把项链往衣袋里放,就见一辆摩托车从桥顶“呜呜呜”飞驰而下。我生怕他会把我的胸口和肚皮压了,便极速翻身,摩托车就压过了我的腰。我感到我的腰很结实,那摩托车也很实在。那摩托车从我腰上“嘣”了一下之后,竟一头撞在桥栏上,又反弹过来“嗯嗯嗯”旋起一大片雪花。那个人也从车上狠狠地摔出好几米,那钢盔真像砍头只当风吹帽一般飞离了他的头。那个人更像一个人体炸弹,没炸伤大桥,却留着双眼瞪着我。血从他嘴里带着泡儿,鲜红地向洁白的雪上流着。他的头抬了两下,他的腿也动了几下,他的手也动了几下。那摩托车的轮儿也转了几下,就没的再转了。

  我朝那车那人昂起头,视野里超现实地出现了天花雨正穿着一件鲜红的羽绒服,脖子上围着一条雪白的纱巾。我说了一声:该死!就感到没啥可以在乎地把头贴在了雪地上。

      

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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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19-1-12 23:28 | 只看该作者
提读支持。
先送上问候,待细赏。
3#
 楼主| 发表于 2019-1-13 00:51 | 只看该作者
夏冰 发表于 2019-1-12 23:28
提读支持。
先送上问候,待细赏。

多谢这么晚,还被你读稿,请多指正!
4#
发表于 2019-1-13 13:30 | 只看该作者
看了几段,感觉风格没变,但文字改变了不少,清晰流畅了许多。容后续读。
5#
 楼主| 发表于 2019-1-13 14:13 | 只看该作者
野芒 发表于 2019-1-13 13:30
看了几段,感觉风格没变,但文字改变了不少,清晰流畅了许多。容后续读。

风格就是要大力发挥以至成熟,文笔一直是我害怕的的事情。敬请指正啊!
6#
发表于 2019-1-13 14:17 | 只看该作者
不会写小说,但非常佩服会写小说的人。拜读学习老师佳作,祝腊八节愉快!
7#
 楼主| 发表于 2019-1-13 14:23 | 只看该作者
云馨 发表于 2019-1-13 14:17
不会写小说,但非常佩服会写小说的人。拜读学习老师佳作,祝腊八节愉快!

你会写散文,就会写小说,我最爱的就是新疆的刘亮程,其散文风格极强。我称他为活着的王小波
8#
发表于 2019-1-13 14:35 | 只看该作者
彼岸丛林 发表于 2019-1-13 14:23
你会写散文,就会写小说,我最爱的就是新疆的刘亮程,其散文风格极强。我称他为活着的王小波

散文以情入文,小说以故事为篇个人阅历少,见识也浅,所以小说故事写不来的。刘亮程我知道,他是新疆木垒人,我去年还去过他的书院,离我这里很近。我也偶尔读一些他的作品。
9#
 楼主| 发表于 2019-1-13 15:05 | 只看该作者
云馨 发表于 2019-1-13 14:35
散文以情入文,小说以故事为篇个人阅历少,见识也浅,所以小说故事写不来的。刘亮程我知道,他是新疆木垒 ...

你看看他今年出的《捎话》,虽然已是刘的由散文转成纯小说,但还是散文味强。最的文章,也不需要分散文文、小说,只要是美文即可。西班牙有千年古书〈拉纤女人〉至今分不清是小说还是戏剧
10#
发表于 2019-1-15 11:21 | 只看该作者
彼岸丛林 发表于 2019-1-13 00:51
多谢这么晚,还被你读稿,请多指正!

嗯,一直乱忙,每天下午到晚上时间就不属于我了。
11#
发表于 2019-1-15 11:24 | 只看该作者
这个延续作者叙述风格,老到细腻的表达里能感受到人物丰富的内心世界,诙谐的文字给文本某种轻松,又有了小说特有的味道。
12#
发表于 2019-1-15 11:36 | 只看该作者
老哥的风格,一直觉得是个人宣泄,而不是与读者共享。
13#
 楼主| 发表于 2019-1-15 14:33 | 只看该作者
夏冰 发表于 2019-1-15 11:21
嗯,一直乱忙,每天下午到晚上时间就不属于我了。

忙是好事啊,我一直怀念忙的日子,可我现在已被人世开除了,只能跟司马迁呆在家中写《史记》却又写不好史记呢
1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5 14:41 | 只看该作者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9-1-15 11:36
老哥的风格,一直觉得是个人宣泄,而不是与读者共享。

你说得对,先锋派人大慨多是如此,跟着自己内心的所向走,当然读者要是也有点先锋意识就好勾通了。再说什么派,都要表达好了才行,我当然是没表达好的,也尽量要与广大读者靠近一点。近两年受政治影响,国家主以现实主义,但从几个迹象看,先锋还得存在,当然只能是少数。一是残雪今年又在《花城》发了一个长篇,二是马原回归现实,写入一部《黄裳一家》,也没什么反响,又回归先锋了,三是程培德认为,如果仅是现实主义,那这文学的路就很窄了。大自然要百花齐放,人性总是很复杂,不能只以一种表现方式。最后的结果各听天命吧。我最头疼的是文法本身,至今要那么写的没写好,有些可能没啥必要的,却一时任性的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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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5 15:34 | 只看该作者
夏冰 发表于 2019-1-15 11:24
这个延续作者叙述风格,老到细腻的表达里能感受到人物丰富的内心世界,诙谐的文字给文本某种轻松,又有了小 ...

这么说是给我肯定了,还请指指缺点吧。比如我有关那武教老太婆和打雪仗的描述,我一时没删,但却担心是否有必要来这一番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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