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藏诗词书籍中的蟋蟀之十三

高迎春

                                 深藏诗词书籍中的蟋蟀之十三           高迎春

        唐代诗人陆龟蒙，出生年月不详，逝世日期也很模糊，有人推测大约故于公元881年左右。他是苏州人，字鲁望，由于考试不中，便放弃了应试。因此，他的仕途自然不顺，仅仅在湖州和苏州当过从事。之后，他便隐居松江甫里，自号江湖散人，天随子，甫里先生。陆龟蒙刻苦研习诗文，敢于讽刺时弊，而咏景抒怀的诗歌，疏放清丽；其赋文，排比声词，争奇斗险，颇见元和之后遗风。因诗名声与皮日休齐名，故而世人将他们两个合称“皮陆”。

        咸通十三年（872年），张博到湖州任刺史，由于张博欣赏陆龟蒙的才华，故而将陆龟蒙召为幕僚，一同前往就职。此后，张博改任苏州时，陆龟蒙也跟随前往。不过，陆龟蒙跟随张博做幕僚时间并不长，大概只有三年多。空有才华，人微言轻，陆龟蒙看清世俗，便辞别张博，回到自己的故乡松江甫里（今江苏吴县东南用直镇），过起了自由自在的隐居生活。浩瀚的太湖，成了他躲避世俗的港湾。闲暇时候，他便独自乘一艘乌篷船，带着自己心仪的书卷，带上茶具，钓具，笔墨，游荡在万里碧波之上。他给自己起的名号，便都与太湖有关，江湖散人，渔夫，江上丈人，天随子……单单从这些名号，就能感受到他的随心与惬意。他有田地数百亩，房屋30楹，牛10头，顾工20多人，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地主。尽管有些年份遭受旱涝，但足以使他衣食无忧。这从他拥有藏书3万卷，也可推测出他的富裕。陆龟蒙与皮日休，关系相当密切，从他们来往唱和的诗歌之多，也可以看出端倪。是日，陆龟蒙前去拜访皮日休，饭后散步小溪边。皮日休触景生情，随口吟出：“数曲急溪冲细竹，叶舟来往尽能通。草香石冷无尽远，志在天台一遇中。”四句诗歌，皮日休在其中隐藏了三味药名。陆龟蒙听了，不由佩服其诗文严谨，玄机暗藏，首尾相顾，隐而不显。难能可贵的是，皮日休将中药名称，藏在诗尾和诗头，中间有间歇，不仔细揣摩，还真猜不出来。陆龟蒙告诉皮日休，这三味药名，就是竹叶，通草，远志。皮日休听了，也佩服陆龟蒙心思敏捷，不由开怀大笑。来而无往非礼也，陆龟蒙灵机一动，也吟出一首七绝：“桂叶似茸含露紫，葛花如续蘸溪黄。连云更入幽深地，骨录闲携旧猎郎。”这首七绝，陆龟蒙竟然也隐藏了三个中药名称，紫葛，黄连，地骨。皮日休认为其诗浑然一体，不由拍手称妙。他们之间，一唱一和，妙趣横生，心智机敏，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生活在太湖边上的人家，几乎家家养鸭子，鸭生蛋，蛋生鸭，浩浩荡荡的鸭子，成了太湖沿岸一大景色。是日，出差到杭州的宦官，看到这无边无际的鸭子，不由来了兴致。他拉开手中的弹弓，随手一射，便有一只鸭子应声倒地。不巧，他射死的鸭子，正好是陆龟蒙养的。便对宦官说，你射杀别的鸭子，也就算了，为什么偏偏是这一只呢，因为这只鸭子会说人话，苏州府正准备将它送给皇上解闷，你说该怎么办？宦官听了，不由吓出一身冷汗，慌忙掏出金子作为赔偿。宦官临走，纳闷鸭子会说什么话，就问陆龟蒙。可怜我的鸭子，一命呜呼，生前它每日都会说自己的名字：鸭，鸭，鸭。宦官听了，哭笑不得。宋代的苏东坡，在听了这个故事之后，不由开怀大笑，留诗一首：“千首文章二倾田，囊中未有一钱看。却因养得能言鸭，惊破王孙金弹丸。”陆龟蒙的诗歌，也写到了蟋蟀。这首诗歌，就是《和袭美新秋即事次韵》：“心似孤云任所之，世尘中更有谁知。愁寻冷落惊双鬓，病得清凉减四支。怀旧药溪终独往，宿枯杉寺已频期。兼须为月求高处，即是霜轮杀满时。帆楫衣裳尽钓徒，往来踪迹遍三吴。闲中展卷兴亡小，醉后题诗点画粗。松岛伴谭多道气，竹窗孤梦岂良图。还须待致升平了，即往扁舟放五湖。声利从来解破除，秋滩唯忆下桐庐。鸬鹚阵合残阳少，蜻蛚吟高冷雨疏。辩伏南华论指指，才非玄晏借书书。当时任使真堪笑，波上三年学炙鱼。”皮日休，字逸少，之后又改为袭美。标题中的袭美，自然就是他了。鸬鹚，是一种善于潜泳捕鱼的水禽，湖边人家都是训练后，用来帮助人们逮鱼。鸬鹚阵合残阳少，蜻蛚吟高冷雨疏。是说：残阳西落，鸬鹚在船帮列阵休息，渔民就要收工回家了。岸边草丛里，蟋蟀开始鸣叫，天上云中，有零星雨滴下在地上。


        唐代僧人皎然，出生日期不详，逝世日期不详，俗姓谢，字清昼，吴兴人（今属浙江），据他自己说，是谢灵运的十世孙。但据《唐才子传  颜真卿传》和《旧唐书》记载，皎然是东晋名将谢安十二世孙，谢灵运是谢安的侄子。或许，皎然因为谢灵运名气更大一些，他才不肯说自己是谢安后人的吧？早年他便出入儒、墨、道三家，在经历了安史之乱之后，他决定远离世俗，成为一名僧人。从此以后，他便遍访名山，遍寻大德，四处参学。他对佛典，经书，子史都颇为精通，故而他所到之处，都大受人们尊崇，即便是京师里的王公大臣，达官贵人，对他也是十分钦佩敬重，尊称他为“江东名僧”，与同样有诗名的僧人贯修和齐己，可谓并驾齐驱。颜真卿担任湖州刺史的时候，曾经邀请皎然参与《韵海镜源》的修撰，可见颜真卿十分欣赏他的才华。皎然与韦应物、顾况是过从甚密的文友；他与有茶神、茶圣、茶仙、茶祖之称的陆羽，是忘年之交。中国的茶文化，分为茶学和茶道，茶学之祖肯定是陆羽，而茶道之祖应该就是皎然了。这是因为，皎然是茶文学的开创者，写茶诗可谓首开千古佳作之先河。他是最早进行试验茶场、试验茶室和茶叶科学研究的倡导者、执行者和管理者，他是茶叶精神功能及价值开发的探路者，他是“以茶代酒”，以茶为饮的积极推广者，他是佛门茶事的集大成者；他是陆羽的指导老师，也是陆羽茶科学探索的积极赞助者，陆羽《茶经》的出版，他是幕后策划者。他最早组织“品茗会”、“斗茶赛”和“茶诗会”，也是“佛茶之风”和“佛禅茶道”的探索者，他对茶事、茶理、茶道都有深刻研究，世人都认可“茶禅一味”，绝对有皎然的功劳。皎然现存诗歌470首，对唐代元和诗风，具有一定的影响。著有诗歌集《杼山集》，诗歌论述集《诗议》和《诗式》。作为佛门高僧，他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唐代可谓一代全才和大家。皎然曾写过一首《寻陆鸿渐不遇》：“移家虽带郭，野径入桑麻。近种篱边菊，秋来未著花。扣门无犬吠，欲去问西家。报道山中去，归时每日斜。”鸿渐，是陆羽的字，他因为避乱到湖州，由于搬迁新居，皎然前去拜访不遇而写了这首诗。一方面泄露出他与陆羽关系的密切，一方面活画出皎然随缘任运的高士形象。近郊而带廓，隐而不隐，不隐而隐；种菊而未花，有心而无心，适意而乘兴；有门而无犬，则有家又似无家，正不以外物所累；归来每日斜，见出行无常处，可见浮云野鹤之态。禅家称心地法门，倡言心外无物，以无我，无往，无著为胜境。这首诗，即言此意。皎然的诗，也在《妙喜寺达公禅斋寄离司直公孙、房都曹德裕……四十二韵》中写到了蟋蟀：“我祖传六经，精义思朝彻。方舟颇周览，逸书亦备阅。墨家伤刻薄，儒氏知优劣。弱植庶可凋，苦心未尝辍。中年慕仙术，永愿传其诀。岁驻若木景，日餐琼禾屑。婵娟羡门子，斯语岂徒设。天上生白榆，葳蕤信好折。实可反柔颜，花堪养玄发。求之性分外，业弃金亦竭。药化成白云，形凋辞素穴。一闻西天旨，初禅已无热。涓子非我宗，然公有真诀。却寻丘壑趣，始与缨绂别。野饭敌膏粱，山楹代藻棁。与君北岩侣，游寓日常昳。静对春谷泉，晴披阳林雪。境清觉神王，道胜知机灭。诣寂长杳冥，忘归暂采撷。物生岂有心，丽容俟予别。桂子何蓂苓，琪葩亦皎洁。此木生意高，亦与众芳列。赏墨识屡换，省躬悟弥切。微尚若不亏，足以全吾节。北风吹蕙带，萧寥闻蜻蛚。宿昔庐峰期，流芳已再歇。不有清屏鉴，使我商弦绝。愿寄千里心，月高不可掇。优游邦之直，远矣踵前烈。立俗忘毁誉，遇物遗巧拙。真气独翛然，轩裳讵能绁。都曹风韵整，纲纪信明决。于交必倾写，立行岂矜伐。政与清渭同，分流自澄澈。裴侯资亮直，中诚岂徒说。古人比明义，清士愿交结。温温躬珪彩，终始声不缺。颜生炯介士，有志不可越。仗义冒险难，持操去淄涅。世论高二贤，贤贤继前哲。四子遭明盛，裒然皆秀杰。理名虽殊迹，悟道宁异辙。爱尔竹柏姿，为予寒不折。”北风吹蕙带，萧寥闻蜻蛚。大意是：秋季来临，北风带着寒意，吹拂着身上的裙带。树叶黄了，落叶纷纷，在萧条秋景时刻，还能听到蟋蟀的鸣叫。


        张耒，生于公元1054年，逝世于公元1114年，字文潜，号柯山，亳州谯县（今安徽亳州市）人。宋代宋神宗熙宁年间，考中进士。元祐初年，历任起居舍人，临淮主薄、著作郎、史馆检讨。宋哲宗绍圣初年，以直龙阁学士知润州。宋徽宗初年，召为太常少卿，成为苏门四学士（秦观、黄庭坚、张耒、晁补之）之一。他的诗歌学习白居易和张籍，风格自然晓畅，不尚雕琢，多反映民生疾苦。著有《柯山集》，《宛邱集》。《柯山诗余》。由于被列为元祐党人，多次遭到贬谪，晚年隐居陈州。张耒是北宋晚期比较重要的文学家，提倡“文理并重”，他在《与友人论文因以诗投之》中说：“文以意为车，意以文为马，理强意乃胜，气盛文如驾。”他在《贺方回乐府序》中提倡畅达，反对雕琢文辞：“文章之于人，有满心而发，肆口而成，不待思虑而工，不待雕琢而丽者，皆天理之自然，而情性之道也。”张耒文风近似苏辙、苏轼，擅长词赋。他的《哀伯牙赋》，抒发曲高和寡者孤独，媚众者身安志得的愤懑；他的《鸣蛙赋》，运用各类比喻，来形容蛙鸣；他的《雨望赋》，描写风雨气势，在立意与造句上超越了唐代人的词赋。苏轼在《曲洧旧闻》中称赞张耒：“气韵雄抜，疏通秀明。”晁补之也称赞张耒的诗：“君诗容易不著意，忽似春风花自开。”吕本中在《童蒙诗训》中，更是欣赏张耒的诗歌：“文潜诗自然奇逸，非他人可及。”张耒文集，在南宋即有多种刻本传世。比如罗仲洪刊本《柯山集》，共计10卷；汪藻刊本，共计30卷；张表臣刊本，共计70卷；井晦之刊本，《谯郡先生集》100卷。由此可见，张耒文字受欢迎的程度有多高。张耒写蟋蟀的诗歌，一共有两篇。一篇是《闻蛩》：“晚风庭竹已秋声，初听空阶蛩夜鸣。流落天涯聊自得，今宵为尔感平生。”大意是：满院的青竹，被秋风吹得发出声响。庭院台阶处，我已经听到蟋蟀最初的叫声。流落天涯的人，晚间散步聊以自得。这个夜晚，因为听到蟋蟀鸣唱，引发了我对生平的感慨。一篇是《寒蛩》：“寒蛩振翼声骚骚，夜深月影在蓬蒿。老人虽眠睫不交，愁窗人寂灯无膏。荒城鸣金睥睨高，北斗下挹江南涛。悲笳三奏老鸡号，晨光出山开泬寥。”前四句的大意是：在寒冷的夜晚，蟋蟀的叫声哀伤急迫。夜深了，月亮西沉，隔着蓬蒿能够看到月亮的身影。躺在床上睡眠的老人，似睡非睡，眼睛并未合实。窗内的愁人安寂无声想心事，夜灯昏暗，已经燃尽了油膏。在这首诗中，张耒用蟋蟀急切的鸣叫，刻画出秋深寒冷的意境。






                             2021年4月8日写于迎春堂

岩之春

通过蟋蟀，串起了一个个诗人的诗词生平、故旧唱和，显示了高超的驾驭语言的能力和广博的文化知识，向读者展开了一幅丰富多彩的知识画卷，实在令人仰慕叹服！值得我长期细细品读。

高迎春

岩之春 发表于 2021-4-9 16:44
通过蟋蟀，串起了一个个诗人的诗词生平、故旧唱和，显示了高超的驾驭语言的能力和广博的文化知识，向读者展 ...

谢谢光临阅读和鼓励，这个系列还在写，尽管有难度但是值得发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