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荷不雨

　　母亲77岁了。


　　两年前，侄女结婚，我们曾在武汉相见。后来因为疫情，我们只能通过微信视频联系。这次再见到母亲，觉得她又矮了些，和她站一处，我差不多要高出半个头了。意识到这一点，我颇有些心惊，继而是心痛和无奈——母亲终归还是老了。尽管我内心十分不愿意接受，但这确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这次也是因为我说要回去，她忙里忙外好几天，累坏了。见到我时，腰都直不起来了。我有些内疚，觉得不应该提前告诉她，害她劳顿。


　　但她是欢喜的，伛偻着忙前忙后。剥个桃，削个梨，端点瓜子，楼上楼下找盘子，拿筷子，搬椅子，又去快递接收点拿快递（我寄去的），上街去买这样那样小东西。我说妈你别忙了，坐下来歇会儿。她停下来，坐不了两分钟又开始走动。“妈愣是闲不下来，想到点事就要马上去做，不做完就不行。今年又热，她每天楼上楼下瓜果蔬菜浇水就够得忙。前头种在泡沫箱的几根南瓜秧已经没得救了，她还要每天去浇水。我叫她不要动，我们回来浇，她又不听。”大哥向我和二哥摇头解释。他不说我也知道，母亲一直就是这样闲不住。况且三兄妹很久没聚齐过了，她心里高兴，总觉得要做点什么表达心意。平时除了过年大家聚几天，一年中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她一个人进进出出。虽说跟大哥嫂子住一处，但他们都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圈子，她又好清静，不希望过多介入年轻一辈的生活。


　　好在母亲也有她自己的圈子。市老年协会在全市组织了29支门球队伍，每年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打比赛。母亲热爱打门球，之前是球队主力，后来成为她们这支队的队长。我回去的第二天，她还组织了球队赛事（为此还向我解释半天，生怕怠慢了我）。所以虽然她伛偻着，直不起腰，但精神面貌还不错，这让我稍稍宽心些。


　　父亲走的头两年，母亲状态不是很好。我曾想接她到我家，换个环境调节一下心情。她坚决拒绝了。之前她曾来过我这边好几次，帮我带孩子，每次都是跟父亲一起。那时他们两个人可以说说话，相互有个照应。“你们平时要上班，家里剩我一个，外头一个人也认不到，说话又听不懂。我在自己这边，起码还有几个熟人，起码说话能听懂。”她说的是实在话，我无法辩驳。如果她随我去了，只怕会更孤单。


　　母亲一直都是这样，独立且坚强。


　　她生在贫瘠的大山，家里兄弟姐妹七人，她排行第六，是家里唯一一个走出大山，读到师范，端上铁饭碗的孩子。她后来要求我们兄妹三人认真读书，说自己读书太少，师范只正经读了一年就赶上运动，成家有了我们之后，更没有机会读书，她后来把为数不多的几次进修机会都让给了父亲。在她的严格要求之下，我们兄妹三人都考上了大学，这也是她时常感到骄傲的一点。


　　记得我四五岁的时候，有那么几年，母亲一个人带着我们兄妹三人，在一所乡村学校任教。因为不是当地人，我们当时就住在学校一间由办公室改造的房间里。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人们的物质生活还相当匮乏，学校周围的民风也不是那么纯朴，时常有偷鸡摸狗的事情发生。母亲种的菜时常被偷摘，养的鸡也被偷窃，后来二哥养的一条狗也被毒害。直到发生了那件事。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初冬的夜晚，大哥已经上初中住校了，我和二哥洗漱完睡觉的时候，母亲还在灯下批改作业。不知道睡了多久，我突然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睡眼朦胧中，只觉一束雪亮的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刚好照在母亲和我的床头。母亲也醒了，她翻身坐起，低吼一声：“哪个？！”光亮应声而灭。母亲坐了一小会儿，披衣下床，查看了一番。我惊魂未定，问怎么回事，她什么也没说，掐了掐我的被角，说“没事，睡吧。”我很快翻身睡着了，母亲却一夜未眠，她点上灯，枯坐了一夜。


　　第二天起床，我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我们家六扇窗户的挡风塑料膜，全被盗贼划破了，六个大洞，呼呼地灌着冷风。只是因为母亲之前给每个窗户都上了锁，盗贼才没能入室行窃。但他们又不甘心空手而归，所以找了一根长竹竿，勾我们放在床边桌子上的衣服，竹竿与塑料摩擦的窸窣声，惊醒了我们，盗贼最终没能得逞。我们当时住在二楼，不清楚几个盗贼是带了梯子还是徒手攀爬到二楼窗口，做了这些可怕的事。母亲第二天下楼查看，发现地上有圆点血迹，一直延续到后山。听母亲说，几个贼当晚一直蹲在后山，直到公鸡打鸣，还听到他们咳嗽的声音。


　　我很难想象母亲当晚看到窗户上六个大洞时的心情。深更半夜，她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幼小的孩子，以当时的通讯条件，学校周边没有人家，真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个初冬的夜晚，对于她来讲，应当是无比寒冷吧！


　　但在我的印象中，母亲没有哭泣，也没有示弱。她逢人就说，她要去买伙枪，她当民兵的时候练过打靶，靶子很准，每次都打十环。不久，我家果然有了一杆伙枪，母亲隔三差五对着天空放一枪。自此以后，我家再没有遭遇过盗窃。


　　这次回去，我们特意驱车数十里去看了当年居住的乡村学校。一切都变了，物、事、人全非。我们住过的两层楼房，已被改建为一层，成了村党支部；印象中学校旁边一个光秃秃的大山包——我们儿时的乐园，已被密密麻麻的树木完全覆盖，丝毫不见当年雄壮的气势；以前的土坯操场，成了硬化的停车场；操场对面的单层教学楼，以及旁边的厨房、厕所完全不见踪影。“变了，全变了！”，母亲喃喃地说。是啊，四十多年过去了，一切都变了。


　　母亲这一生，经历了很多的苦和难。她含辛茹苦培养我们三兄妹，为我们操不尽的心，如今我们都大了，日子也顺了，我只希望她健康、平安，有生之年能在她热爱的门球运动上获得更多的快乐。


　　祝福母亲！

灯芯草

母亲在我们心中永远是坚韧又柔软的，她承受了很多，也教会我们很多......
有温度的文字总是能深深打动读者，让我也思念起自己的母亲。

木门长子

含辛茹苦、勤劳善良是母亲的代名词，也是人心里最深的惦念了。

xam720

饱含深情的一篇文章，文章用对比的手法，前一段是叙述是展现的是一位慈爱、勤劳的母亲形象，后半部的回忆刚是描写的母亲的刚毅不屈的品质。欣赏，问好！

李立红

很多经历和我母亲相似，比如乡村教师，比如含辛茹苦，从来不叫苦

李子四

读出了作者对母亲的深情。也祝福令堂健康快乐。

林梢客n

母亲哦 我是红莲 你是荷叶
心中的雨点来了
除了你  
谁是我在无遮拦天空下的荫蔽  

母亲，总是比我们想象得更坚强伟大，默默地，为我们过滤苦难，撑起安逸。问好作者，祝福母亲。

兰888

“这次见母亲似乎又矮了些”，平常的一句话，却让人感受到人都在变老的路上。欣赏美文！

匡建华

欣赏老师精华作品，点赞，早上好！

荷不雨

灯芯草 发表于 2022-7-30 17:16
母亲在我们心中永远是坚韧又柔软的，她承受了很多，也教会我们很多......
有温度的文字总是能深深打动读者 ...

谢谢老师留评鼓励，问好

荷不雨

木门长子 发表于 2022-7-30 21:18
含辛茹苦、勤劳善良是母亲的代名词，也是人心里最深的惦念了。

谢谢木门老师留评，问好

荷不雨

xam720 发表于 2022-7-31 06:21
饱含深情的一篇文章，文章用对比的手法，前一段是叙述是展现的是一位慈爱、勤劳的母亲形象，后半部的回忆刚 ...

谢谢版主细评并加精鼓励。问候安康！

荷不雨

李立红 发表于 2022-7-31 09:10
很多经历和我母亲相似，比如乡村教师，比如含辛茹苦，从来不叫苦

谢谢李老师留评，问好

荷不雨

李子四 发表于 2022-8-2 11:37
读出了作者对母亲的深情。也祝福令堂健康快乐。

谢谢李老师留评和祝福。也祝您安康！

荷不雨

林梢客n 发表于 2022-8-2 16:58
母亲哦 我是红莲 你是荷叶
心中的雨点来了
除了你  

谢谢林老师的和诗。
问好，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