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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十字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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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6-18 08:1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顽主 于 2022-6-18 08:12 编辑



我在这里写下十字街,其实不太准确,因为街道的东西很长,向南只有很短的一段,就被运河阻隔了,但是我想不出更好的名字,在我心里,众兴路与人民路相汇,那里就是十字街,四十年多前,姥爷家就在十字街的交叉路口,很小的房子,呈楔形,前宽后窄,临街的一面是铺子,左边是窗,右边是门,有高高的木门槛,左边的窗子没有玻璃,用长条形的木板封住,白天把木板拆下,宽宽绰绰做买卖,晚上把木板挨个插上,安全。
                    

我不知道姥爷靠什么营生,我也很少去他家,但是对他家的记忆并没有随着岁月而抹去,反而在一次次的无意重复中变得更加清晰,姥爷卖一些焚香和布匹,他的店面很小,约莫四米宽。姥爷不是个合格的生意人,他一辈子的兴趣在字画上,在花鸟鱼虫上,他的店里有一个靠墙的货架,货架上摆几卷布,店中间是一张很大而且简陋的白木桌子,做工粗糙没有油漆过,姥爷每天写写画画,他书写的条幅或者字画,墨汁淋漓地摊在桌子上,他也从来不去收拾。搞得外人弄不清,这究竟是不是一间铺子。姥爷对此是不在乎的,他只为自己的爱好而忙活,活在自己的感觉里。
                                      

房子靠右是狭窄的过道,店铺后面就是一间间的卧室,很小,暗淡无光,住着我的舅舅和几个姨,但那时他(她)们还是少年和少女,成天在十字街上游荡,房间里是粗陋的木床和红油漆的木箱子,散发着阴暗潮湿的气息。再往后,就是院子,两面墙交叉而形成的一个只有几平方的三角形空地,向上可以望见一方狭小的天,地上摆满了乱七八糟的花盆,青苔丛生,蔓延到墙角,下雨天,雨水打在那些瓦罐似的花盆里,发出单调而悦耳的声音。老宅没有厕所,我还记得,姥爷有一次喝醉了酒,醉醺醺站在后院,对着他心爱的花盆撒尿。
                                                     

姥爷家太小了,邻居家也很小,邻居家是个饭店,姥爷替人写字画画,赚了钱,算是外快,就去邻居家喝酒,他只喝本地出产的高粱酒,下酒菜是花生米、小葱拌生豆腐、猪耳朵,偶尔,他会叫上一盘白花花的猪脑子,他让我吃猪脑子,我只吃了一口就吐出来。我在饭店里转悠,后厨的地面上,一口缸里,几十条鳝鱼仰起身子,像笔管那样竖立,我以为是蛇,吓得跑回姥爷身边。姥爷就笑道,三岁定八十,这孩子没出息。
                                                   

整个县城也很小,主要的单位都集中在十字街上,路口向西几百米内,有邮电局、长春旅社、百货公司、东方红剧院、向北是第二招待所,向东有运河浴室、运河理发店、土特产公司。长春旅社是个白色的两层楼,县城唯一的旅社了,而且是国营的,因为门口的牌子上写得很清楚《国营长春旅社》。百货公司是个青灰色的长条形的两层楼,在百货公司工作是件无上光荣的事。东方红剧院经常演出样板戏,《白毛女》或者《杜鹃山》。十字街是县城唯有柏油路的街道,其他地方,比如五七小学附近就是石子路了,木头电线杆,七歪八倒地立在路边。在石子路上骑车,是件很受罪的事,自行车颠簸不已,车盖板比铃铛还响。运河理发店比如今任何一间理发店都宽大,里面的转椅一字排开,理发师傅牛气冲天,他们是国营的理发店,按月拿工资。我只记得,墙上钉着一条条牛皮带,理发师傅给那些顾客刮脸前,把剃刀在牛皮带上荡几下,天长日久,皮带油光锃亮,有了包浆。
                                                 

一九七四年,父亲在乡下教书,我很少见到父亲,偶然去一次乡下,就像是一趟远行,母亲骑着自行车,带着我,沿着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而行,遇到难走的路段,就下车推着走,很久很久,终于到了一个集市上,车、马、牛、混杂,尘土飞扬。赶集的人,或者挑着担子,或者推着独轮车,远远地有骡子拉的板车过来,呦!呦! 车把式大声吆喝,大家都给骡子让道。学校的围墙是土垒的,长着杂草,校园里有大片的油菜,父亲的宿舍很小,透过后窗可以看见集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牛尿味道、马粪的味道、油菜花的味道混合在空气里。
                                             

在十字街,我看到了批斗和游街,一次是白天,穿着一身绿的红卫兵排着队,一路高喊口号,挨批的人脖子上挂着大白纸板牌子,上用毛笔书写着字,可能是名字加罪状。另一次是夏天的晚上,天气太热了,我和姥爷就在屋外放个木床,支起蚊帐睡觉,迷迷糊糊间,我听见阵阵喇叭声,然后就看见一队激愤的人押送“罪大恶极”的人,从十字街走过,他们像幽灵一样出现,又迅疾消失。
                                         

一九七五年,父亲回到了城里,绢纺厂的一间十几平方米的灰砖宿舍就是我们的家,我也有五岁大了,父亲要我写字,母亲拿来田字格本子,一支小狼毫笔,她蘸了墨子,先写一遍“毛主席万岁”,规规矩矩地写,再让我模仿五遍。“席”笔画多,“岁”字有斜笔划,不好写,我就多练了几遍。母亲把那页纸撕掉,让我重新写,一定要把五个字都写对,写周全了,要毕恭毕敬,才算端正的态度。





2#
发表于 2022-6-19 10:39 | 只看该作者
过去的故事,时代的痕迹,对姥爷的描写沉稳有序,且含着苍凉之感。

点评

谢谢 木门长子的点评  发表于 2022-6-23 1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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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6-19 10:55 | 只看该作者
文章主要记述县城的十字街,文章以居住在十字街的姥爷日常生活为主线,通过对家乡老宅记忆,引发童年时代的回忆。文章在平实的叙述中,勾勒出一幅充满浓郁色彩的小城画卷。欣赏,问好!

点评

问好,回忆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发表于 2022-6-23 1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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