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小人物——方脑壳

雪里红 · 发表于 2011-4-2 08:23

方脑壳
　　文/ 张洪川　　

　　“这山望到那山高，看到幺妹捡柴烧。喊声幺妹嫁给我，柴不捡来水不挑。”……

　　粗犷的歌声在村东头蓦地响起，划破了山村静寂的夜空，在黑黝黝的村庄上空飘飘荡荡，似鬼哭，像狼嚎，如黄牛长哞，撩得人心里酸酸的。村里人摇摇头叹息说：“方脑壳这龟儿子又在想婆娘了。”

　　“娃呀，我拖累你了。”土屋里传来瞎子娘嗨儿嗨儿的咳嗽声，瞎子娘摸索着起身，脚踢到屋里的东西，咣啷的响。屋外的歌声如急迅奔驰的汽车陡地刹住，一个脑袋方方牛高马大的精壮汉子急急地奔进了屋里。

　　哎，我咋个又想起唱山歌嘛？说过不唱的，又唱，真是一个方脑壳。那汉子伸手用力拍打脑袋。边走边嘟囔。

　　这人真的叫方脑壳。

　　村里的小孩子见了他，会唱：“方脑壳，哈戳戳，一顿要吃几大钵。方脑壳，莽撮撮，有了祸事跑不脱；不转弯，转直角，吃了亏还很快活。”

　　方脑壳其实是个孤儿，姓方，原名村里人谁都没记住。爹娘早死，留下他孤家寡人一个。农忙时宝贝疙瘩似的伺弄他的那点庄稼，闲时四处打零工，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按说这样的日子他也好过，他偏偏放着逍遥自在的光棍日子不过，将一个饿晕在村口的一个瞎眼乞丐婆背回家，娘一样的供奉。

　　四川人将脑子有问题的人称为“方脑壳”，叫他方脑壳，一点也不冤枉他。

　　方脑壳饭量极大，别人吃碗用细碗，嘴稍强一点的顶多用上粗瓷大碗，他捧出的却是盆。堆尖的一大盆饭，眨眼间半盆就不见了。他也不知道将盆倾斜一点，而是直接将头伸进盆里，筷子斜插进去，大口大口地刨饭，嘴里呱唧呱唧的响，活像个老母猪在吃食。

　　有人曾经同他打过赌，如他能一个小时吃完五斤面条就输他一百元钱，他嘿嘿一笑点头答应。

　　面下好了，装在一个水桶里，晃晃悠悠的有大半桶。方脑壳手抚水桶，双脚站成个八字，两眼放光，手捏竹筷频频地伸入桶中，挟起的面条刚放到嘴巴边，呼哧呼哧一声响，不见了，看的人都不知他怎样吸进去的。又看，还是看不清。

　　半个小时不到，水桶见了底。方脑壳手抚肚皮，打着饱嗝说：“嗯，要得，要得，硬是安逸，老子今天终于吃了一顿饱饭。”看的人个个目瞪口呆。

　　村里人都说，方脑壳一定是饿死鬼投的胎，要不咋这么能吃。

　　自从有了瞎子娘，方脑壳吃饭再也不捧盆，而是端一个粗瓷大碗。有人问他，他嘿嘿一笑说：“饭量减了，饭量减了。”他到别人家去帮工，照常是十几碗才搁碗。主人就笑着对他说：“咦，方脑壳，你龟儿子不是饭量减了吗？啷个还这么能吃？”方脑壳就摸摸肚皮嘿嘿地笑。

　　其实这只是个说笑，村里人谁都不会真正介意方脑壳吃饭多。方脑壳这人做事卖力，肯下死力气，跟主人家做事巴心巴肠，从不偷奸耍滑，村里人只要有事还是爱请方脑壳来帮忙。

　　“清早起来去过河，钥匙落在洄水沱。离了钥匙难开锁，没得婆娘睡不着。”……

　　瞎子娘没来的时候，方脑壳天天晚上总要吼一吼他的山歌，吼得村里的狗汪汪地叫，吼得村里人躁动不安。他一吼，村里人就会说：“方脑壳这龟儿子又在想婆娘了。”

　　没有哪个媒婆愿踏方脑壳家的门，嫌贫爱富的她们，生成一张好吃的嘴，好拿的手，哪家家境好就死皮赖脸往哪家奔。山里的妹崽儿喜欢偷眼瞄方脑壳肌肉凸鼓的胸部，喜欢看方脑壳的忠厚老实像，更喜欢听方脑壳豪放粗野的山乡情歌，但喜欢归喜欢，真要谁嫁给她，却没有哪一个愿意，谁都不想跟着他一辈子受穷。

　　方脑壳只得日复一日扯着嗓子吼他的酸不拉叽的情歌。

　　自从有了瞎子娘，方脑壳就很少吼山歌了。

　　后来，终于有个媒婆踏上方脑壳家的门，说：“看你可怜，帮你找了一个渠江河畔的人家，妹崽家不图啥，就想招个有把子莽力气的上门女婿，不要你出彩礼钱。”

　　方脑壳说：“我上门可以，但得带上我娘。”

　　人家当然不会答应，哪有带个瞎子老太婆上门做女婿的道理？何况还不是你的亲娘。碰上了这种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事，方脑壳都不知道珍惜，看来只有一辈子打光棍的命了。

　　瞎子娘眼睛看不到，却急在心里，痛在心里，泪水不停地顺着脸颊流向枕头，却不敢哭出声。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瞎子娘消失了。

　　方脑壳捶胸，顿足，号啕大哭：“娘，娘，我好不容易有了你，你咋又狠心让我成了孤儿？饭我可以少吃点，婆娘我可以不要，但我不能没有你呀！”

　　村里人都记得，方脑壳七尺高的精壮汉子，是一路哭号着离开村庄的，从此慢慢消失在村里人的记忆中。

　　有人偶然想起方脑壳，就又想起了他母猪似的吃相，想起了他那粗野而又狂放的山里情歌，忍不住摇头叹息说：“哎，方脑壳这龟儿子。”……

[ 本帖最后由雪里红于 2011-4-2 10:07 编辑 ]

天下为公 · 发表于 2011-4-2 10:17

一个小人物写活了，小说味也很浓

刘满园 · 发表于 2011-4-2 11:23

是啊，人物写得棱角分明，很有个性，也来欣赏了。

邱天 · 发表于 2011-4-2 11:23

欣赏，并问好！

碣石清风 · 发表于 2011-4-2 11:31

小说不错，人物鲜活，很有味

问候

山野农夫 · 发表于 2011-4-2 15:14

人物有个性，鲜活！

雪里红 · 发表于 2011-4-2 16:02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1-4-2 10:17 发表
一个小人物写活了，小说味也很浓

谢谢熊版的关注和点评，:handshake

雪里红 · 发表于 2011-4-2 16:03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1-4-2 11:23 发表
是啊，人物写得棱角分明，很有个性，也来欣赏了。

谢谢刘版的真诚点评，清明节快乐！

雪里红 · 发表于 2011-4-2 16:04

原帖由邱天于 2011-4-2 11:23 发表
欣赏，并问好！

邱版好，谢谢关注。

雪里红 · 发表于 2011-4-2 16:05

原帖由 碣石清风 于 2011-4-2 11:31 发表
小说不错，人物鲜活，很有味问候

谢谢朋友的肯定，问好！:handshake

雪里红 · 发表于 2011-4-2 16:07

原帖由 山野农夫 于 2011-4-2 15:14 发表
人物有个性，鲜活！

谢谢山野版主的点评，清明节快乐！:handshake

荦春 · 发表于 2011-4-2 16:18

鲜明的人物形象，主题上进，学习了！

雪里红 · 发表于 2011-4-3 08:12

原帖由荦春于 2011-4-2 16:18 发表
鲜明的人物形象，主题上进，学习了！

谢谢朋友来读和点评，

暴雨迎风 · 发表于 2011-4-3 09:33

人物个性鲜明，很有重庆地域特色。方脑壳的憨直、善良、粗犷形象让人难忘！支持雪里红，好文采！

雪里红 · 发表于 2011-4-3 11:19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1-4-3 09:33 发表
人物个性鲜明，很有重庆地域特色。方脑壳的憨直、善良、粗犷形象让人难忘！支持雪里红，好文采！

人人都说方脑壳是个傻子，但有这样的傻子存在，人间才会多一些真情。
谢谢迎风朋友的支持和点评，清明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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