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踪

林小白

一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城市开始热闹起来。宽大的柏油路上车辆川流不息，城市的夜生活似乎才刚刚苏醒。一个身材高挑的女郎浓妆艳抹，手提一个LV包，脚踩粉色高跟鞋，在路边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捋了捋一头长发，钻了进去，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
    看着女郎上了车，K也拦下一辆出租车，火速地上了车，丢给出租车师傅200块说，师傅，跟上前面那辆车，不够的，一会儿补上，多的，算是油费。师傅一踩油门，跟了上去。

   后面的车不紧不慢地跟着前面的车，就像生活。前面左拐，后面也跟着左拐，前面右拐，后面的照样跟着，一前一后，始终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在后面的出租车上，K紧紧捏着身边的黑色背包，背包里，是他五个小时前从五金店里买的钉锤。钉锤把手透过背包沁出一丝凉意，不知道那是背包的皮质透出来的，还是钉锤本身所透出，但是如果说冷，K觉得自己的心会比钉锤的温度更低，对于此次跟踪，他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


二

   背叛，欺骗，在这座灯红酒绿的城市每天都在上演，就像蹩脚的电影一样，它满足着人们猎奇的心理，也绷紧着人们的神经，人们或唏嘘，或感慨，或沉溺其中。K想不到的是，这种事情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如果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愿意为你精心化妆打扮，只是为了前去见你一面，那你的心里自然甜蜜，就像小时候偷偷在衣柜里吃了一颗糖，那种感觉，很美妙。
  
  三年前K就曾体验过这样的甜蜜，那时候前面出租车里坐着的那个美丽的女郎，还是他的女朋友。两年前，那个女郎成了K的妻子。
  
  五个小时前，K的老婆在镜子旁，仔细地描着眉，她的眉经过精心修饰，已经很细，仿佛两片薄薄的柳叶。修完眉，她又开始往嘴唇上涂抹淡紫色的口红，她的牙齿很白，白如瓷器。K最喜欢她的一口白牙，那曾是他众多诗歌灵感的来源，他用了太多华美的词句来形容它。
  
  在窗外偷窥着这一切，K却高兴不起来。

   无论谁看着自己的老婆细心打扮却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都不可能高兴得起来。


三

   车继续往前行走着，不急不缓。夜色湮浓，黑夜，是一切罪行最好的掩护者。K紧紧攥着背包，手心因为紧张，已经隐约有些汗水。


    前几天，公司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再不去上班，将把他辞退。这是同事J告诉他的。公司人事部已经给他打了不下50通电话，他的电话不是无法接通，就是关机。对于工作，K已经彻底失去兴趣。

   工作和爱情，那个最重？K不知道别人会如何选择，但是他更倾向于后者。如果爱情失去了，那工作对于他来讲，将失去任何意义。K感觉自己正慢慢失去爱情。
  
  书上说，女人有第六感，对很多事情很敏感，她们能够细腻地发现你所不知道的细节。譬如说，通过男人衬衣上的香味，她们就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否出轨，通过男人外套上的一根长发，她们就知道丈夫是否和别的女人有染。这一方面，女人们天生具有侦探家的潜质。男人们就粗心得多，他们很难注意这些细节，而K是个例外。


四

   从什么时候发现妻子出轨？K已经不想再提起。面对痛苦，人最先出现在脑海里的，是逃避。没有什么比逃避更容易了，可是，有些事是无法逃避的，比如说，背叛。

   三年前，因为爱情，K和妻子来到这座城市，想打拼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下。那时候他年轻气盛，又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心高气傲，以为只要自己到了这座花花绿绿的城市以后就能一展身手，金钱、地位唾手可得，给妻子优越的生活。可是天下如此之大，想打下来又谈何容易？

   几番碰壁之后，K显得有些气馁。虽然经过一年多的奋斗，事业有了点起色，但生活仍然仅能在温饱线上盘桓，和富裕相去甚远，而K如花似玉的妻子对于K来说，只有失望。以为可以做一个“日本式”的全职太太，没想到最后还得出去到酒店工作，她如何不失望？这花花世界，她还有太多欲望没有满足，还有太多东西没有享受过，她如何不失落？
  
  K的妻子已经不满足于K所能提供给她的物质生活，她需要更宽阔的舞台，更高档的服务，她需要更多更好的化妆品，更昂贵的首饰……她需要的太多了，这些K一时半会儿无法满足她。

   每当此时，她就会想到酒店里那些和自己同样年轻，同样美貌的女孩，她们获取财富的手段，以及渠道。

   在财富面前，这时候男人的外貌就成了其次。

   只要你豁得出去，大把的金钱就会向你招手，只要你能豁得出去，一切都是你的。K的妻子在金钱和丈夫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五

   前面的车在岔路口往右拐，那是“金鼎”大酒店的正门，司机问他，还跟吗？要进酒店停车场了。

   “跟上去！”K毫不犹豫地说。

   这几日，K已经成了不折不扣的跟踪狂。妻子的行踪完全在他的掌握中，但是他无法掌握她。他知道妻子去过那些酒店，和那个男人开房寻欢作乐，从男人手中，她又获得了什么，这些都是K所知道的，也是K愤怒的所在。

   想到自己的女人在别的男人身下婉转承欢他就妒火中烧，那把火烧得他的胸口发痛，仿佛烙铁在身上灼烧。他要结束这种疼痛，以决绝的方式。

   K已经感觉到妻子正在离自己远去，和妻子之间，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纱，只差捅破这最后一个步骤了，妻子会向他摊牌，她会跟着某个有钱的男人，成为他的妻子，或者情人。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个男人足够有钱。

   K不会给妻子摊牌的机会，绝不。
  
他要将一切扼杀在摇篮里，这对狗男女将不得好死，他想。


六

   出租车在酒店门口停了下来，女郎从车上下来，优雅地付了钱，又优雅地关上车门，还对着出租车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出租车司机将头伸出来，淫邪地还了她一个笑容，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K在酒店不远的地方拎着背包下了车，将背包拉链拉开一角，恰好容纳手伸进去的位置，他感觉自己的手已经握住了钉锤的把手，手心变得滑腻，汗水增多了，他重新调整好心跳，这一瞬间，他不能让自己过分紧张，可是内心越是渴望有这份控制力，越是紧张，手心里的汗，又更多了。
  
  妻子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是他不用猜也能知道她在给那个男人打电话，妻子甜腻的声音在这一刻让他作呕，但是他必须克制住。

   男人会出现的，此刻K就像一匹有耐心的狼，虽然饥饿，却无比冷静地等待着猎物的出现。他想，只要男人一现身，他就可以冲出去给他致命一击。然后再解决妻子，让这对奸夫淫妇得到应有的报应。


七
  
    男人从酒店出来，他来迎接自己的猎物，在男人的眼里，女人有时候也是一种猎物。她们可以是一场艳遇，也可以是一道丰盛的开胃菜。
  
    男人五十岁左右，秃头。油亮的头顶在酒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光亮，仿佛抛过光似的。

   他朝着女人缓缓走了过来，他要来拥抱自己的猎物了，那一刻，他仿佛想到了女人床上的种种销魂，脸上显出让人不易察觉的诡异笑容。
  
  女人远远地看着他，微笑着，仿佛在期待他的到来。而K，借着酒店门口那株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叶的阴影，慢慢掩了过去。他的心突突地跳个不停，仿佛已经听到男人在自己的重击下头骨碎裂的声音，那声音像风一样，很好听。

   男人越来越靠近女人了，你能看见他仍然带着笑容，他的手中，甚至还拿着一朵鲜红的玫瑰花。那鲜红的颜色刺痛了K的眼睛，他感觉自己的心快被那抹红弄碎了。
  
  在男人和女人拥抱在一起的时候，他冲了出去。但是在冲出去的那一瞬间，他听到了一种利器刺破棉布的声音，就像小时候母亲裁剪衣服时用剪刀划破布块的声音，于是他看到惊人的一幕……


  七
  
    秃头的男人委顿在酒店门口，胸口还插着一把尖利的水果刀，血在瞬间已经淌了一地，女人冷静地站在旁边，朝着男人的胸口又补了一脚。
  我操。女人骂了一句。

    男人发出杀猪一样的声音，救命啊，杀人了。酒店保安在大堂听到声音，闻讯赶来，男人的血流得更多了，整个头部都浸在血里。

   保安迅速拿起电话报了110，女人并没有逃走。她冷静地掏出口红，又抹了抹嘴唇。她的牙齿很好看，很优雅，唇红齿白。

   K手中的钉锤又沉落到背包里，那一刻，没有人会注意到，他是谋杀者，他只是众多看热闹的人群中普通的一员。夜色是所有罪恶最佳的掩护。


八
  
  第二天，《城市晚报》出现这样一条新闻：一女子情杀富商 ，富商大出血致死。据女子供认，富商曾答应会和妻子离婚娶该女子，没想到富商只是想玩玩她，一怒之下，该女子顿生杀意，在约会时用水果刀捅死了富商。
  
  这样的新闻，在这座城市里屡见不鲜。

枫叶飘飘

小白的文章，阅历和积累都很多很深

林小白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3-31 22:21
小白的文章，阅历和积累都很多很深

飘飘老师谬赞了，多给砖头

枫叶飘飘

必须的，学习中

戏笑九宫

一篇婚姻内外情感凶杀小说力作，由于非首发恕不啰嗦。
感谢分享赐稿梦游太虚，致敬、辛苦！

林小白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17-4-1 15:38
一篇婚姻内外情感凶杀小说力作，由于非首发恕不啰嗦。
感谢分享赐稿梦游太虚，致敬、辛苦！

感谢九宫老师前来留评，敬茶！

草舍煮字

结尾新闻的内容不太专业，可以是：一女子被一富商以结婚为诱饵骗色，女子痛下杀手致富商失血过多死亡。

林小白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7-4-1 17:31
结尾新闻的内容不太专业，可以是：一女子被一富商以结婚为诱饵骗色，女子痛下杀手致富商失血过多死亡。

老师所言极是，敬茶

zizhu

一路跟踪而来。

四维广土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动念要人命，悲夫，美人，悲哉，K老弟。

林小白

四维广土 发表于 2017-4-1 20:59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动念要人命，悲夫，美人，悲哉，K老弟。

哈哈，四维兄所言极是，悲乎

四维广土

林小白 发表于 2017-4-1 21:31
哈哈，四维兄所言极是，悲乎

人生在世须洒脱，何必计较儿女情。

林小白

四维广土 发表于 2017-4-1 21:34
人生在世须洒脱，何必计较儿女情。

也许k也只是不甘心，太计较得到与付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