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危 机

李幼谦

　　　　　　　　　　危　　机   
            　　　　　　　　　　　李幼谦

　　柯洋提笔往台历上记电话号码看到日期：阴历六月十三，这是妻子29岁的生日呀，男女平等，也来个做九不做十吧。如水流逝的日子，在都市平坦的河床波平浪静，体会不到生命的波澜，如果不制造点欢乐与情调的话，真是“逝者如斯”了。

　　回家一溜烟。先往电饭锅里放米加水插电，烧个西红柿鸡蛋汤，加一盘炒青菜，取出卤菜，桌上一摆，金色的凤爪、酱赭的牛肉、翠绿的蔬菜、红黄相间的汤，色彩艳丽、冷热搭配、有菜有汤、有荤有素，再加啤酒，丰盛如国宴，忍不住“两指筷”夹起片牛肉尝尝，还没咽下，电话响了，他边嚼着边拿起听筒：谁？
大羊，叫华子接电话！——是生产科的齐大姐。他不失热情地说：齐姐，她还没回来哩。卧室里有人答腔了：谁说我没回来？柯洋拿话筒等她，说：呀，你早回来了？锅冷灶凉的也不动手？等着当寿星啊？

　　全柳华蓬头趿鞋出来，他大吃一惊：你生病了？她不理，夺过电话就问什么事？电话那边声音刺耳：你怎么跑了？最起码要和他们理论理论，凭什么要我们先下岗？

　　柯洋透不过气来，闷声问：你，下岗了？柳华没好气地说：全厂大半人都下岗了，难道你老婆脸白些？！他嘴里的牛肉梗到喉咙管了。电话里的声音更响亮：明天你无论如何也得参加示威活动，大家的事大家出力！

　　柯洋干咳两声：他妈的，上星期天才请你们办公室主任吃饭的，酒菜都填进狗肚子里去了？说着拨通了手机号，没好气地说：邵老兄，你没说照顾你弟媳妇，怎么还把她开了？她犯了什么错误啦？对方叫苦：真怪不得我啊，去年你说想让你老婆搞供销，我硬是将她从车间统计员拔进供销科，哪知道坏了事，一年下来，销售额不到位的一律下岗……

　　柯洋说：还不到位？我老婆半年工资都用来买你的产品了，到我重孙子辈都用不完，南陵老家全村也都用的我赠送的牙膏，她新来乍到的，业务局面也要慢慢打开呀。邵主任却说：急病等不得慢郎中，下个月就要全面停产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听到这里，柳华将电话键按下了：我们没后台没势力，只有做软壳蛋。柯洋是个普通办事员，心里愧疚，只有顾左而言他：不说这些，吃饭吧，今天是你虚30的生日……

　　柳华怏怏坐到桌子边：买一个卤菜不就行了吗？柯洋倒了杯啤酒递给妻子，又夹了一筷子卤牛肉过去：吃吃吃，人生几个三十岁？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明天白了头。见老婆闷闷不乐，他端起啤酒：来，祝你生日快乐！她瞟了丈夫一眼：生日下岗，能快乐吗？他大包大揽：我再通过老邵找找厂长就是了。她幽幽地说：钞票开路，礼物搭桥，你有多大资产？说到钱丈夫英雄气短，灌了口啤酒，端出生日蛋糕要插蜡烛，她一把夺过来：钱多了烧包啊！柯洋又拿小刀来切蛋糕，妻子也把刀夺下来：不能留给老人孩子吃吗？我爸身体不好，贝贝又给他们带着，平日连包子也舍不得买着吃……

　　柯洋只得坐下吃菜，想逗妻子高兴，顺口唱道：如果你下岗，我不会悲哀，因为咱们的小宝贝，从此有人带……柳华总算抓起根凤爪啃起来了：女儿应该接回来自己带了。柯洋不该继续唱下去：如果你下岗，我不会悲哀，因为咱们的餐桌上，就会多几道菜……
哇——柳华趴在桌子上哭出声来，打翻了桌子上的啤酒，橙黄的透明液体流了一桌子：还多几道菜哩，恐怕以后桌上都是老咸菜了。不要紧，不要紧。丈夫又是抹布又是拖把地防汛抗洪，然后再过细地作思想政治工作：你把贝贝接过来，每月就省下两百元，我回家吃中饭，也省下百多元，你不需要打月票和解决中餐……这样七算八算，差点赶得上你的工资收入了。做个全职太太，你也轻松，我也放心……她哭得肩膀一抽一抽像打夯：怎么算我们都得吃饭吧，父亲有心脏病，我妈又没工作，贴他们两个也是应该的呀……

　　柯洋泄气地嘀咕：你爸还有300元退休工资，我父母可是除了土疙瘩一无所有，每逢我接济他们两个，你总是五管挪位……柳华立即化悲痛为力量：你哥没你接济还娶不上老婆哩。你结婚生孩子靠的谁？不都是靠的我娘家人？为贝贝，我父母花的何止每月200元……

　　丈夫立即投降：是的是的，连《易经》中的“妻财”也能解释为妻就是财，财即是妻。没有天哪有地，没有你哪有我，你父母恩比天高，德重如山，每月尽管孝敬就是了，我们只有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但再苦也不能苦孩子是不是？

　　柳华无话可说，两人默默地把饭吃完。过去都是柯洋收拾残局，但今天他转身就趴到书桌上去了，说：没力气玩枪，有能力抓笔，混个三五十的稿费，也能买几十斤米吧。柳华也不拼着丈夫洗碗了，收拾了厨房，洗澡洗衣后，就要和丈夫去接女儿，他却不动窝：你都是全职太太了，这事还要我去？丈夫话带刺，才下岗一天就受窝囊气，以后依靠他养活还有饭吃？她跺脚嚷道：又要抱孩子又要拿东西，我几只手？孩子是我捡的还是拖油瓶带来的？听她一吵，柯洋赶紧站起来捏捏妻子下巴：哎呀，气大伤肝哟，看，能盖座加油站了……电话又响了，还是小姐妹来约她的？她抓起电话就说：我明天不去，要带孩子做家务！

　　柳华，是我，是你妈。电话中的声音打颤：到哪里去呀？赶快到我这里来！柳华忙说：正准备到您那里去哩，我下岗了，孩子接回来自己带吧。

　　你也下岗了？当年你妈下放，三十多岁才回城里来呀，连个正式工作都没有……这不，你爸爸的心脏病又犯了……听到母亲的哭诉，柳华大吃一惊：爸爸犯病了？电话中哭声大振：都是你哥哥气的呀，一辈子从牙齿缝里省下的几个钱，只说给他娶亲的，却被他偷偷拿去办舞厅去了，亏得血本全无，我住院费都凑不齐，人还在急诊室里哩，你赶快给我带两千块去！

　　柳华回转身来，柯洋捏着拳头狠狠地说：你那个老哥，简直是个畜牲！柳华到有大事不慌的本性，她默默地找出所有的现金，也就1000元多个几十块，又要拿那两张存折，被丈夫按住手：今天拆迁通知到单位上了，限定我们国庆节前搬迁哩。

　　她像被抽了筋，全身瘫软，丈夫赶紧扶持她坐到椅子上，从书橱里抽出本毛选，剥开红色塑料封皮，取出信封，倒出来十张老人头，见妻子怔怔地望着他，解嘲地说：大丈夫的私房钱，是这两年稿费的积累，没归公，也怕父母生疮害病进城，问你要钱不方便……

　　柳华盯着他看了一阵，收拾起钱眼睛红了：这钱，我会还你的。丈夫连忙将空信封揪成一团扔了：别别别，咱们是夫妻是不是？你爸不也是我爸吗？夫妻本是同林鸟，石滚打来也不分，我们快去医院吧。”

　　丈夫的幽默像千斤顶，终于把妻子的笑容顶上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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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

叙事的语言很好。非常喜欢。

吴超超

深情在平实的文字里开花

蓝格子

很有生活的气息
老师的文章总是让我感动。

左显辉

热气腾腾啊！

戈眉

最初由 李幼谦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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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幼谦

　　柯洋提笔往台历上记电话号码看到日期：阴历六月十三，这是妻子29岁的生日呀，男女平等，也来个做九不做十吧。如水流逝的日子，...

喜欢姐姐的文章，姐姐的文章俺都是收藏了，细品！问好！

李幼谦

最初由 房子 发表
叙事的语言很好。非常喜欢。

尝试着不同的表现方式，
还在学习中。

李幼谦

最初由 吴超超 发表
深情在平实的文字里开花

共同度过危机的夫妻很多，
共同承受苦难的夫妻不多。

李幼谦

最初由 蓝格子 发表
很有生活的气息
老师的文章总是让我感动。

蓝MM的鼓励更让我感动。

李幼谦

最初由 左显辉 发表
热气腾腾啊！

——丈二和尚啊！

李幼谦

最初由 幽幽飞 发表
相爱多好，可以风雨同舟。

MM体会深刻。

李幼谦

啊，这不是婚姻危机，而是经济危机。

李幼谦

最初由 幽幽飞 发表
生活总是这样烦。

有钱的生活也烦，没钱的生活也要烦。：）

生存的危机是灾难的前奏。

舄兢

贫贱夫妻百事哀
只要两个感觉好，同舟共济吧。

百里烟

就是喜欢幼谦大姐的东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