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二则

纹龙 · 发表于 2017-8-3 10:34

本帖最后由 zizhu 于 2017-8-3 16:11 编辑

一见机
　　
　　文龙
　　
　　嗬！新词吧！其实也不是什么新词，只是省略了后面“行事”二字。在我还没从书本上完整的认识并领会到这几个字含义的时候，大人们便在我耳边念叨了至少有一百次。
　　
　　特别是我爷爷，他总爱说，狗娃！说话要见机，做事要见机，见机！记住没？
　　
　　见机见机，啥叫见机？我问。
　　
　　于是，一个夏日的夜晚，爷爷给我上了一堂人生的启蒙课。这堂课，爷爷是以讲故事的方法进行的。
　　
　　爷爷挥着蒲扇说，狗儿，小板凳挪过来……我起身拾起小板凳，爷爷却挥着蒲扇指着灶房里嚷嚷一一我说大儿媳妇今晚这面汤是咋弄的，盐巴不要钱还是咋的？
　　
　　我赶忙递上凉开水。
　　
　　爷爷摸摸我的头，这娃儿，还算见机！
　　
　　我闷声不响的坐下。
　　
　　爷爷说，早些年，你爸都二七了还没结上亲，东不成西不就。直到68年你银贵叔(堂叔)转业退伍那年，你小孃才在她们沟里给他说了一个，唔！就是你妈。爷爷扭头向灶房看了看，声音低下来，你妈，她娘家是地主成份，不到万不得已咱不会跟地主富农开亲的，咱那时是贫农代表呢！
　　
　　怎么又叫做万不得己？我饶有兴致的问。
　　
　　爷爷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接着前面的讲。
　　
　　你银贵叔回来第三天，赶上你爸娶亲。他参加了当时的过礼(新媳妇过门，男方派人抬嫁妆)。唉！那天也多亏他去了，不然还真不晓得如何收场……
　　
　　说到这里，爷爷又挥着蒲扇冲着灶房嚷嚷一一大儿媳妇！再端碗水来，下次再不能放这么咸啊……
　　
　　爷爷喝完水，拽过搭在肩上的汗帕揩了揩嘴，动作很慢，似乎在掩盖某种表情。我妈转身离开后，他又接着说，过礼的人走了不一会儿，黑风暴雨，大得不得了。玉丰场向八字，那牛日的，不知是择的啥期……
　　
　　爷爷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心似乎被那场大风揪了去。我的心也好像在那场大雨中起伏。
　　
　　后来呢？爷爷！我小心翼翼的问。
　　
　　好一会儿，爷爷才开口。
　　
　　大伙都说避避雨再走，可你爸那个硬不听，还冲你大伙瞪眼，你们是新郎倌还是我是新郎倌？没办法，大伙只得冒雨前行。到了那边一一唔！就是你外公家，出事了，出大事了！
　　
　　出啥事了？爷爷！我眼睛睁得溜圆，紧追着问。
　　
　　衣裳全都让雨浇透了……
　　
　　我突然感到有点失望一一当好大的事呢？原来是衣裳湿了！
　　
　　爷爷说，不是湿了衣裳的问题，问题是好多人都感冒了！
　　
　　我说，爷爷！感冒又算好大的事呢？你说你有一回偷吃队里的豌豆，噢，是生豌豆！拉了一个月的稀，人都拉得像一棵枯干了的豌豆苗还球事没有呢！
　　
　　你这娃好话记不住，孬话记千年！我不是说别人感冒了有事，我是说你爸感冒了就……大喜的日子啊，宾朋满座！可他就偏偏犯病了！你银贵叔见机，一见你爸犯病的样子，心里便明白了八九分，赶紧叫过一旁的赵石匠，一边递眼色，一边说，这人！一定是撞上什么了！赵神仙你赶紧的念咒驱邪……赵石匠心领神会，叽叽咕咕折腾了一会儿，你爸就醒了，揩尽嘴角两边的白沫子，站起来跟没事人一样！
　　
　　爷爷长长舒了口气，我悬着的心便踏实了。但我还是不甘心，我又问，爷爷，我爸究竟犯的啥病？
　　
　　爷爷又看了一下灶房，灶房里点着灯，我妈正在洗碗。
　　
　　我说，爷爷，渴不？
　　
　　爷爷摆摆手，俯下身来，悄悄在我耳边说，你爸打小就是羊癫疯，村里人都知道。自从结了婚，嘿嘿，日他妈的，怪了！还一次都没犯过呢！
　　
　　末了，爷爷还是没忘记那句话，狗儿，学着点你银贵叔，那就叫见机！你银贵叔回来第二年就当了大队干部，老早就去了县上了……
　　
　　嘿嘿！爷爷得意的笑了两声，扭头又看了看灶房，说，不过，这个家，要不是我见机的话，嘿嘿……
　　
　　他伸手摸摸我的头，接着说，不一定有你！
　　
　　那晚，听完爷爷讲的故事，我好像明白了“见机”这个词的意思。
　　
　　二银元
　　
　　银元(小小说)
　　
　　口文龙
　　
　　说是眼不见心不烦！其实这话不准确。也不是不准确，而是要看搁谁身上。有时候，眼不见，心更烦……比如四婆，眼睛瞎了，心里比谁都烦。
　　
　　四婆心里头烦，嘴上就絮叨。一会儿说田里成草荒了也不去薅薅;一会儿说净想吃好的穿好的，从哪来？天上不落，地上又不生……
　　
　　四婆天天絮叨，银贵也烦了。银贵指着那三间破房子质问，你能，你能！你们除了留下一顶地主帽子，还留下个啥？
　　
　　四婆就不言语了，用拐棍"哚哚…"的柱着地。
　　
　　银贵的哥叫银元。跟他爹一起被政府"镇压"了，埋在后山。四婆私下里对邻人说，东方不亮西方亮，幸亏我还有银元……
　　
　　银贵说，娘！快把银元拿出来换钱，盖房子！
　　
　　四婆不光眼睛瞎，有时耳朵还有点背。
　　
　　啥一一银元啊，后山，后山……
　　
　　银贵一阵狂喜。后山哪沓？你仔细想想，娘！四婆眼皮颤了颤，努力想把眼睛睁开。
　　
　　你爹旁边埋着嘞！
　　
　　银贵暴跳如雷，老死人，装疯卖傻的，我不管你嘞！四婆把拐棍往天上扬了扬，像是想把天戳个窟窿。
　　
　　银贵就走了，不管四婆了。
　　
　　一个月后，四婆死了。
　　
　　四婆死的时候是六月天气，邻居是循着尸体的恶臭味才发现四婆死了。
　　
　　邻居们在银元父子俩的墓地中间给四婆挖坑，挖到一个罐子，罐子里满是白花花的银元。

言默然 · 发表于 2017-8-3 10:35

勤奋，读读

枫叶飘飘 · 发表于 2017-8-3 12:09

弟弟上座。

枫叶飘飘 · 发表于 2017-8-3 12:10

以后首发都给我。

枫叶飘飘 · 发表于 2017-8-3 12:11

别忘了首发给我。

zizhu · 发表于 2017-8-3 16:03

多谢友友支持太虚！敬茶喝!

zizhu · 发表于 2017-8-3 16:11

已重新排版！

zizhu · 发表于 2017-8-4 05:51

爷爷言传身教，告诉“见机”里的妙处，苦心中不失风趣。
银元是不仅仅是银子，它也是四婆的精神支柱。

枫叶飘飘 · 发表于 2017-8-4 06:12

写的真好，故事里的故事

纹龙 · 发表于 2017-8-6 21:32

谢谢各位老师，文友点评。

喻芷楚 · 发表于 2017-8-7 07:13

真给挖着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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