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秘密花园

邢昊

秘密花园
邢  昊

我想起法国后期印象派画家高更在《诺阿。诺阿》一书中用心血为自己精心涂抹的空中花园。持扇的女郎、游魂、海滨骑士、红花、原始之诗……它们掩映在香气袭人的秘密花园中，从海上升起……我嗅到上升的芳菲后,便身不由己地寻觅与自己相关的槐花与玫瑰……
再次来到这古老而破败的黄土窑前，在期望、迷失和遗忘之后，重回这里寻找自己的影子。昏暗中，那里仅有的声音是一只蝙蝠盲目的舞蹈。生命永不入睡，整个黄土窑是一只枯眼里黯淡无光的瞳仁，它面对苍穹，在月亮的背面默数逝去的光阴。天空辽阔，任鸟翔游，而黄土窑却可怜得无奈。那塌陷的窑顶，似乎在用艾略特的诗句反复呼救：
塌下来了
塌下、塌下
什么时候我才能像燕子
啊，燕子、燕子……
燕子引领我不断迷失在岁月之河的水面，我的命数发出汩汩回响……
那是旧历正月二十四日凌晨，我从母腹中缓缓探出头来。我的肉体之语，由脐带的一个音节和另一个音节衔接而成，产婆在轻轻触摸我缺氧的瘦身，她颤抖的双手充满和善。贫穷与寒冷制造一片可怕的风景，我的命运穿行在母亲干裂的唇上。没有语言，母亲凄婉的乞求失眠于漫漫黑暗，喋血的祈祷正一步步通向未知的心灵。她从嘴里吹出琥珀色的热气，还生的潮汐一次次冲涌我生命的幼芽。恍惚的夜晚，火炕的烈焰盛开成一朵硕大的玫瑰，我和贫民的母亲独处并且相恋。我走进一个梦里，走进爱神广阔的胸中。
狂暴的北风，清醒地敲打着黄土窑的窗棂，母亲的乳尖在颤抖，我小小的嘴唇在颤抖……
惊雷滚过黄土塬上的村庄，闪电擦亮丰收的谷仓。我火焰的心灵为何流泪、疯狂乃至怒吼？一把千年的锈迹斑斑的镰刀在我心中轻轻一挥，岁月又倒下一大片光辉。丰收只是痛苦的灰烬，我手执最后一把镰刀，反判内心的荒芜。大地听到我的震颤为何只是一声霹雳？我看到月亮和星星竟在子夜升上了这春末夏初的雨后天空，我的瘦身若帆，鼓满远征的风。乡道上金粒四溅，山野里鲜花盛开。我看见诗歌煽动起飞翔的翅膀，绕村而行。诗翼上有安宁的呻吟、苦菜和血……睁开眼，我躺在吉祥村庄的黎明做梦。我开始扭动错乱的身影铺写乡土诗歌，我的诗歌像小河边总是回旋不息的旋风在灰毛驴的铜铃声中清脆悦耳、响遏行云。我要沿着小河巡游，寻找梦中的秘密花园……
大风散去，乡道上迅跑过一群追风的乡民。我静坐在村庄浓重的晨曦中，看时间内部的成份有几种元素能买通通往未来花园的大道。打点行囊迎着晨风的轻拂出发了，我的脚步铿锵而坚实。弯曲的乡道上，我深深的脚窝被风抹平，待回头，再找不到归乡的路标。从此，我开始四处漂泊。
世界冰冷地向前滚动
黑色的果园
在三月的云下更加幽暗
耐人寻味……
我真格儿的变成卡洛斯。威廉斯笔下描述的那位“苦斗的人”。我不能再做别的，我的整个身心都被那位叫缪斯的女郎吸住了。我满怀一次次受难的喜悦，自觉或不自觉地就加入到悲剧合唱队中。笔、墨、纸、贫寒中的思想、宁静的书、悦耳的音乐……外面的世界从眼睛退回心里。在那座古老的小城，我懂得了许多、许多。而更重要的是我身上有一种新鲜的力量在滋生、积聚、合拢。它说不上强大，但它却是我从现实的挤压中抬起头颅和蔑视一切的力量呀。沉思中，这股力量汹涌地流向我的四肢，我攥紧拳头，这种力量便聚向胸口，心胸更坚实，这使我的灵魂感到安稳了好多。也许，我是一匹离群之马，也许，我会越来越孤立，但孤立的价值不正是在与喧哗的抵抗中大放光芒、闪烁其华的吗？
我慢慢接近另一座更大的城市，靠近孤独的地方，捉马红房像是早就在期盼着我的到来。红瓦在上，下面是一些砖块和水泥作支撑。我在那里单调地生活着，丰富我、刺激我、鼓励我、蹂躏我的是充满了个人激情的诗篇。我为自己的意志所控制，凭自己所能支配的灵感和智慧工作。我为另一种别样的“逻辑”所驱使，那是一种高尚的逻辑，凡人用肉眼不能窥透。我死死抓牢在阳光里闪耀的王冠，那么多的情愫，那么多的欲望，都在红房里一一排列堆积起来，形成一座昂扬的金字塔。我感到阳光的金瀑一次次洗涤着我的肺腑，一次次冲刷命运在我身上划开的伤口。在红房的深处，我觅到那片绝对的、深不可测的红。有时，我的心被它压得滴血……当悲哀走进语言里，我便围住金色的炉火和发光的安宁，面对孤灯，面对窗外弯弯的月牙儿啃完的最后一片金黄的枯叶，满含热泪，反复吟诵大师的语录：
去探寻新的发现
剖开物和物的内在
暂时失去一切
然后点化它为神奇……
三更已过，我内心的光明依然灿若晨星。我看到自己踏着李白的月光飘来，我看到但丁在天堂的磨房不停地旋转……呵，红房，这地方简陋、贫寒，可它却是那么富饶、广阔。这地方精英荟萃，伟人跨越时空而来短歇或长住。呵，叶赛宁，呵，帕斯……
台灯参禅在菩提树下，词语沐浴出一片美丽的桃花。悬浮的意念里，一棵意象之树结满晶莹的诗巢，生长樱桃与白马。
季节面前，一定有一个奇妙无比的花园在等待我，它可能是一片幻影，一串呓语，一个梦的回音……
十年过去了……
这个冬天的夜晚，白色墙壁把血液清洗得一尘不染。一个人在灯下，感受写诗的手指尽情翔舞，墙上的挂历显示着一个春天的到来。所有这一切和之前的夜晚多么不同，这个洁白的空间，可以腾出更多的地方安置书籍、灵感、激情和鲜花。让我的心灵歌唱吧，想到这世界还有太阳，天空广袤而湛蓝，大地肥美而丰饶……也许并没有一双眼睛能穿透夜幕，看到某幢楼房里，一个孤苦的诗人默默地坐在窗前，体验着头颅里血液的奔涌。也许，没有一个人能听到他在内心深处喋血的祈祷：
——人通过诗，去到一块陌生的草地，便用不着像现在发疯似地去找一支烟或一杯酒……
——如果有一支笔，能唱出比音乐更美的声音，那么，马儿跑得更远，鸟儿飞得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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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鼠

晕～～你的文章排版都没排好～～段与段要空行～～段首空二格～～点“编辑”从新来过，试试哦～～

观潮生

呵呵，好象很不错
等排版好了我再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