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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长命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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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发表于 2017-11-20 19:2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枫叶飘飘 于 2017-11-20 19:50 编辑



       在你的记忆里是否有一个这样的村庄?蓝天白云下,绿树成荫里,有着白墙青瓦错落有致的房屋。狭窄的路边卧着一两只红毛公鸡和母鸡,或者盖有猪圈,里面养着一只老母猪,一两只肥胖的半大猪。

  村边有条小河,还有人们盖房取土挖出来的池塘。春天来了,河边池塘里冒出紫色的芦草芽和碧绿的茅草。夏天绿树上爬满虫子和蝉蜕,水里游着鱼儿和蝌蚪。秋天蝉不叫了,喜鹊窝黑咕隆咚地钻出树枝来,上面飞落的鸟儿比去年多了几只美丽的小喜鹊。

  冬天,原野上一片苍茫。雪后更是不见人迹,只见炊烟袅袅,野狗乱吠。


  那是我童年的景象,如今记忆犹新。现在好久不见了,不知道以后能看见吗?

  “到了吧?”司机师傅看我望着路边的冬景不语,看看车里的手机导航仪问道。

  “嗯。到前面路口右拐下去吧。”


  越来越老的村庄在冬天里显得更加荒凉。父母也如此,他们今年总算是答应把家里的粮食卖掉,责任田转让出去,跟我搬到城市里去住。

  车子刚开到村口,就被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拦住。司机看见路边挤着许多人赶紧刹车停下。我下车走到拦车的妇人跟前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怎么了你?长命嫂子。”


  长命嫂子原是邻村一朵人见人爱的鲜花。嫁给村里一个小名叫长命的复员兵,成了我的一位嫂子后,变得更是标致可人。结婚不过几年就养下一个好字,添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随着改革开放政策的春风化雨。长命哥被乡里提拔为村长。长命嫂子更是深得村民的心,因为她不但人长得漂亮,能说会道,而且生就一副热心肠。村里光她牵线做媒娶来的媳妇就有三张麻将桌的,别说别的事了。

  俗话说好人没好命。不等她的闺女出嫁儿子娶媳妇。长命哥突然得急性脑血栓瘫痪了。于是,长命嫂子每天推着他在村边转悠,扶他拄着拐杖做康复训练。这天,她望着一直荒芜的河滩头,对训练完毕坐在轮椅子上打盹的长命哥说:“你给村里说说,咱在这里盖座房子养鹅喂鸭行吗?反正这片荒地闲着也是闲着呢。”

  “行是行,恐怕不能白用,这是集体土地,不是咱家里的。”长命哥望着远处的河流,回想起以前的林林总总,沉思片刻说。

  “你给大队里说说,不行咱多少拿点钱。再说你当了一辈子村干部,有病村里不管,老了也没有退休金。换成哪个干部乐意?”长命嫂子本是风风火火的急性子,说完摸着眼圈红了。

  她恨不得立刻行动起来。

  就这样经过多次周旋,他们得到这片荒地的使用权。在那里盖了几间小房子,种下几棵树木。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许多年以后,长命嫂子的鸭鹅到底喂活多少只,卖了多少钱,村里没有人知道。只知道河边的树都是她栽的,只知道长命哥死了后,她不在河边住了,而是搬回家给儿子看孩子。

  在春天的一个早晨,她骑车子载着孙子来河边看树和房子玩,迎面走来几个陌生人。只见他们背着水壶,手持钓鱼竿子。向她打听说:“大嫂,这里可以钓鱼,没有人管吧?”

  长命嫂子瞅着他们手里的渔具,眼珠子一转,立刻眉开眼笑地说:“这是我家里的地方,看见没有,从河边这棵到那里的树都是我种的。”长命嫂子不顾车子摇晃后面的孙子,下来自行车,一手扶着车把,一手用力指指那几个被村民取土挖出来的大坑,“还有那些池塘都是我家的承包地,归我管。你们一人拿十块钱,多了不要。”

  “太多了吧,这里一看就不是养鱼池,根本钓不到鱼。行的话,就给你五块钱。不行,我们到别的地方玩去。”

  长命嫂子看到他们想走,只得答应一人拿五块钱。


  这年夏天,我周末坐车回家看望父母。碰见她骑着车子带着孙子过来,礼貌地上前打招呼,“嫂子,带着孙子去哪里啊?”

  “去河边看看去。自从你长命哥没了,你侄子让我搬回家里来住。你说我能撇下那里不管吗?和你哥住了好几年。虽说是破烂房子不值钱,可是有感情了。”说着话,她下了车子亲热地问我,“刚家来吗?大兄弟。在城里过的怎么样?孩子上学了吧,上几年级了?”

  “嗯,挺好的。孩子上初中了。”看到坐在车筐里的小孩不时调皮地扭头打量我。我上前友好地握住他的小手,对长命嫂子说:“你孙子真可爱!”

  “哪里,一个调皮鬼。”长命嫂子回头对他说:“这是你叔叔,在城里上班,以后见了认识点。”孩子呢,听了我的夸奖,早已害羞地把头扭向一边,不看我们。

  看到长命嫂子说上几句家常话,立刻骑上自行车,风风火火地载着孙子去河边。我心里话:都当奶奶了,说话行事还像年轻人一样,不显老。特别是自从她男人没了,简直是越活越年轻。

  “哎,你知道不?她现在发财了。挣钱比村里那些出去打工的都多。”有人看到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出神,过来对我解释说。


  几年以后的秋天,国庆节放假回家,我无事去河边溜达。只见蓝天白云,树木成林。碧波荡漾,鱼儿成群。远远地看见她在向一个垂钓者收费要钱。那人却说:“今天忘了带钱,明天来了一定给你。”


  “上次你来也是这样说。这回不行了。要不你走吧,别在这里玩了。”
  听她的口气像是害怕什么。

  “你撵我走,撵得着吗?别忘了,这是国家的土地。”那人不耐烦地拿眼瞪着她说。

  “是国家的土地不错,可是现在归我管。特别是这树都是我一棵棵种的。”说这些话时,她有些着急了。

  那人一看她急眼,反而乐开了,“呵呵,这水和水里的鱼不是你的吧。我说呢,如果都是你的,为啥不圈起来建个收费点?”

  “在一在二不在三。你到底拿钱不?要不我打电话叫人来!”

  看她与人纠缠得像是城里的乞讨者,我心里酸溜溜地把脸转向一边,装作没有看见。

  想小时候,经常和伙伴们来河边摸鱼捉虾,玩得常常忘了回家吃饭。如今河边只有外地人来垂钓,不知道村里的孩子都去哪里玩了?
  望着童年曾经玩耍过的小河,我把背靠在树上深深地陷入沉思。

  突然,耳边传来嚓嚓的脚步声,越走越近。起初以为是长命嫂子过来向我收费呢。不料回头一看却是她那个已经七八岁的孙子。只见他穿戴整齐,手里握着一把人民币。孩子气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应有的老成持重。不等我冲他微笑地点头招呼。他立刻摆出一副势不两立的样子,昂首挺胸地冲我说:“上这里来不管钓不钓鱼都得交钱。”

  “多少钱?”我愣了一下,摸着口袋心想:去公园不能因为认识园长免费。在这里何必为了几块钱伤和气。
  “不钓鱼的最少十块。”

  幸好我带着钱包出来,要不然就出洋相了。递给他十块钱,我心情沉重地离开河边,准备回家。

  “大兄弟,你别生气,我孙子他不认识你,不知道咱们是一个村里的。给!”刚走到河边的路口,长命嫂子骑着电动车撵上我来,“刚才我看见你来,忙着跟别人要钱没空照应。来,跟我回去喝杯茶再走。”说完,用手指指远处的太阳伞。

  只见那个橘红色的太阳伞下摆着塑料桌凳,隐约可见饮料和茶具。我佩服地想:她倒是真有几分商业头脑。


  从远处收回目光,我接过她退还的钱来,重新塞给她说:“嫂子,哪里的话,你管理这里不容易。这点钱算什么?咱不能因为熟人不收费要钱。”

  “不管怎么收费要钱,也不能要咱村里的。”她不好意思地停好车子,笑着跑步追上来,把钱愣是退给我。

  如今村庄里的人走的走,老的老,真是越来越少。那些曾经很漂亮的房子有的东倒西歪,生满杂草。可以说村庄老的不认识远方的游子。甚至于互相不认识。特别是长命嫂子这几年比村庄老得更是厉害。我下车仔细看了又看才敢确认是她。

  她呢,眼睛大概早已失去光泽,浑浊地盯了我好一阵子,才开口说话。

  “原来是我大兄弟家来了。大兄弟,这回怎么开个货车家来,是不是来拉东西接我叔叔婶子(她对我父母的称呼)进城享福啊?”不等她跟我套近乎说完话,我赶紧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来分给大家伙儿说:“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土窝好。我爸妈不想走,只是年纪大了,身边越来越离不开人。我想接他们进城住着方便些。”

  “哎!你真是个孝子。不用说我们都知道。不过你得先给老嫂子帮个忙再走。”不等众人听我说完,长命嫂子慌忙拢拢纷乱的花白头发,拽着我的胳膊急切地说:“我孙子叫人给打了,打折腿了。现在在医院里躺着呢。咱村里都答应说明天去找政府请愿,让政府派人早点逮起那帮坏蛋来……你实在没有空去,在这里签个字也行。”

  不等我听明白怎么回事,有人拿过一个本子和圆珠笔来。我接过来看了下,只见上面签名的寥寥可数。我低头犹豫的时候,朋友拽了我一下说:“你先听听到底为啥。”

  于是,我把本子递回去,转身去听长命嫂子不停地诉说。“……你们都评论一下,他们因为我孙子借钱忘了还就大打出手,狠心地给打破头,打断腿,对吗?你们都说说谁活在世上没有向人借过钱要过东西。谁都有个困难地时候……”

  我上车到家门口时,父母出来迎接我们说:“你长命嫂子拦车说啥来?没事吧。”

  “没事,她就反复唠叨那几句话。她家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他儿子不是在城里也买房子,混得不错吗?”

  “哎!一言难尽。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搬东西准备走吧。”看见旁边有人父母不愿意多说,我也懒得多问。

  “你知道那几年村长长命为啥突然得病瘫痪了吧?”帮忙的邻居,一边和我往车上抬东西,一边问。“不是因为喝酒得脑血栓吗?”我不解地反问,心想这和她孙子被打有关系吗?都多少年的事了。

  “什么呀?是因为快下台了分赃不均,加上上面没有给安排好以后急得。”

  我半信半疑摇摇头,笑了笑没有言语。邻居接着说:“她孙子被人打了为啥村里不管,你以为都是狠心肠啊?告诉你吧,她孙子挨打是自作自受,天经地义的。你不知道,她孙子从小学螃蟹横行霸道,常常堵着学校门口吓唬学生,谁不给钱就揍谁。”

  收拾完行李,天色已经暗下来。我向众位邻居告别道谢,催促父母赶快锁门上车走。汽车开到村口时,长命嫂子还在那里跟鲁迅笔下的祥林嫂子似的,逢人就过去叨叨几句。

  “唉!真没法说,其实你长命嫂子这人其实不孬。”母亲远远地看到她,示意司机把车停下来,要跟她说句话。

  “噢,我知道了,一定要好好看家,照顾自己。婶子,你也要保重身体,爱惜自己点。婶子,你让他们开车走吧,可别忘了回村看看。”长命嫂子站在车门口,抓住母亲的手久久不放。


  看看夜色越来越黑。我笑着对她说:“嫂子要不你上来,我拉你一块儿进城吧。”

  “不了,大兄弟,黑天了。你们快走吧。”说完,她赶紧松手闪开身子,让出路来。


  汽车开出村子很远了,我的耳边还在响着她说的其中一句话,“婶子,等我以后搬到城里找你们玩去。”


评分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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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17-11-20 19:32 | 只看该作者
我给你加版权,排版吧。虽然身体不舒服,也要尽职。
3#
发表于 2017-11-20 20:10 | 只看该作者
挺好看的一个篇子,慢慢读来。
4#
 楼主| 发表于 2017-11-20 20:18 | 只看该作者
九月盛菊 发表于 2017-11-20 20:10
挺好看的一个篇子,慢慢读来。

抽空写出来,沉不住气修改。发上来,希望朋友多多提出宝贵的意见。
5#
 楼主| 发表于 2017-11-20 20:20 | 只看该作者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11-20 19:32
我给你加版权,排版吧。虽然身体不舒服,也要尽职。

抱抱美女,才女版主。辛苦了!
6#
发表于 2017-11-20 20:56 | 只看该作者
看起来很长的,可是,说句不中听的话,长命嫂子的形象不咋突出,没有把主要笔力放在主人公身上,还有故事缺少了小说必要的要素,就是矛盾的冲突!个见!
7#
发表于 2017-11-21 09:01 | 只看该作者
立意和主题的选择都很好!
这是个人感觉老师在下笔是不是太急了,
在人物的描写上有点淡化,散。让人感觉小说味道不浓。
十龙胡言乱语,老师莫怪!
祝老师创作愉快!
8#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 20:39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蓝兰_fHu2B 于 2017-12-2 08:10 编辑

     在你的记忆里是否有这样的村庄?蓝天白云下, 绿树成荫里,有着白墙青瓦错落有致的房屋。狭窄的路边卧着一两只红毛公鸡,或是猪圈里拦着一两只肥胖的猪。
  
村庄有条小河,有人们盖房取土挖成的池塘。春天来了,河边池塘里冒出紫色的芦草芽和碧绿的茅草。夏天,绿树上爬满虫子和蝉蜕,水里游着鱼儿和蝌蚪。秋蝉不叫了,喜鹊窝黑咕隆咚地钻出树枝来,上面飞落的鸟儿比去年多了几只美丽的小喜鹊。

     冬天,原野上一片苍茫。雪后更是不见人迹,只有炊烟袅袅,野狗乱吠。

     那是我童年的景象,如今记忆犹新。现在的村庄呢,听说周围挤满用水泥和泡沫搭建成的简易厂房,散发出一股赛过牛粪的刺鼻味儿。

   “到了吧?”司机师傅见我望着路边的冬景久久不语,看看车里的手机导航仪问道。

   “嗯。到前面路口右拐下去吧。”我说完,从窗口的田野里收回目光。

    汽车下了高速公路,不一会儿眼前出现一个被简易厂棚包围着的村庄。越来越老的村庄在冬天里显得很荒凉,像是一位年迈的拾荒者,背着袋子,佝偻着身子,站在刺眼的阳光下木讷地看着我们。父母也如此,他们今年总算是答应把家里的粮食卖掉,责任田转让出去,跟我搬到城市里去住。

    车子刚开到村口,就被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拦住。司机看见路边有人赶紧刹车停住。我下车走到拦车的妇人跟前一看,心里不禁大吃一惊。赶紧开口问:“怎么了你?长命嫂子。”

    长命嫂子原是邻村一朵人见人爱的鲜花。嫁给村里乳名叫长命的一个复员兵,成了我的街坊嫂子后,变得更是标致可人。结婚不过几年就养下一个好字,添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随着农村生产责任制的开始,长命哥被镇上提拔为村长。长命嫂子呢,模样俊俏,能说会道,村里光她牵线做媒娶来的媳妇就有三张麻将桌的。可以说两口子在村里深得人心。

     俗话说好人没好命。不等她的闺女出嫁儿子娶媳妇。长命哥突然得急性脑血栓瘫痪。于是,长命嫂子每天推着他在村边转悠,扶他拄着拐杖做康复训练。这天,她望着一直荒芜的河滩头,对坐在轮椅上打盹的长命哥说:“你给村里说说,咱在这里盖座房子养鹅喂鸭行吗?反正这片荒地闲着也是闲着呢。”

     “行是行,恐怕不能白用,这是集体土地,不是咱家里的。”长命哥望着远处的河流,回想起以前的林林总总,沉思片刻说。

     “你给村里说说,不行咱多少拿点钱。再说你当了半辈子村干部,有病没人管,换成哪个干部乐意?”长命嫂子是个风风火火的急性子,说完话,立刻转身推着轮椅找新任村长去。

       新任村长小毛原来是长命哥的军师兼哥们。他坐在办公室里通过玻璃看见长命嫂子,立刻对身边的人说又来要钱的了。所以不等长命嫂子进屋说话,他立刻站起来难为情地说:“嫂子,咱村里都知道长命哥为人民服务干了十几年,有病应该拿钱给治。可是村里没有经济收入,哪来的钱?外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村里还有几十年的贷款没还。要不,我替你们找镇长要钱去。”小毛说着抬腿往外走。

     长命嫂子见状一把拽住他说:“你别给我来这一套,糊弄我。既然村里没有钱管你哥看病,那就听我的。我想要河边的那片荒地。”

     其实河滩上的荒地一直是人们的心头肉,鱼骨头。村民都像只野猫瞄着机会争抢呢。
      
“你要那块地干啥?如果真的想要,我立刻召集社员开会商量。如果社员们举手同意,村委会肯定没有意见。”小毛巴不得这块鱼骨头立刻变成白花花的银子呢,说完让手下人打开喇叭通知村民开会。

     “这事不能开会让大家知道。”长命嫂子一下子伸手摁住扩音器,“我知道村里不好承包,才想起一个法子来找你商量。我想在旁边盖间房子养鸭子喂,对外面就说借用一下。如果有人追究起来,就说是镇上扶持你长命哥挣钱治病养病。”

      一听说长命嫂子要白拿这块荒地,一屋子人开始不高兴。小毛看到没有同意的,犹豫一下说:“也行,不过你得去镇上找镇长说说看看。那是集体的土地,不经过集体同意,上面批准,我们同意了白搭。”

      长命嫂子一听这话,生气地瞪了小毛一眼,“趁着屋里有人,咱先把话说下,如果镇长同意我在上面盖房子养鸭子喂,村里不许阻拦。”

      众人互相看了看,没有一个敢吱声的。眼看着屋内的空气越来越紧张尴尬。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党员站起来说:“咱们这样商量一下行不?”看到众人把信任的目光投向他,他才接着说:“让老村长给村里写份土地使用申请书,写明使用年限,用途,申请的理由。一定要写的有理有据,写明白了。然后去找镇长,等镇长批准。”

      就这样经过多次周旋,长命嫂子得到这片荒地的使用权。在河边盖了两间小房子,种下几棵杨柳树。

     许多年以后,长命嫂子的鸭鹅到底喂活多少只,卖了多少钱,村里没有人知道。只知道河边的树都是她栽的,只知道长命哥死了后,她不在河边住了,而是搬回家给儿子看孩子。

      春天里的一个早晨,她骑车子载着孙子来到河边,看到那些树木苏醒发芽,又开始一年的生长。高兴地对孙子说:“看到没有,这是我和你爷爷栽的树,等你长大了卖了盖房子找媳妇用。”三岁的孙子好像听懂了,坐在后面一边好奇地这里看看,那里瞅瞅,一边点头发出嗯嗯地声音。

迎面走来几个陌生人。只见他们背着水壶,手持钓鱼竿子。向她打听说:“大嫂,这里可以钓鱼,没有人管吧?”

      长命嫂子瞅着他们手里的渔具,眼珠子一转,立刻眉开眼笑地说:“这是我家里的地方,看见没有,从河边这棵到那里的树都是我种的。”长命嫂子不顾车子摇晃后面的孙子,下来自行车,一手扶着车把,一手用力指指那几个被村民取土挖出来的大坑,“还有那些池塘都是我家的承包地,归我管。你们一人拿十块钱,多了不要。”

     “太多了吧,这里一看就知道不是养殖场没人管。行的话,就给你五块钱。不行,我们到别的地方玩去。”

     长命嫂子看到他们想走,只得答应一人拿五块钱。

     这年夏天,我周末坐车回家看望父母。碰见她骑着车子带着孙子过来,礼貌地上前打招呼,“ 嫂子,带着孙子去哪里啊?”

      “去河边看看去。自从你长命哥没了,你侄子让我搬回家里来住。你说我能撇下那里不管吗?和你哥住了好几年。虽说是破烂房子不值钱,可是有感情了。”说着话,她下了车子亲热地问我,“刚家来吗?大兄弟。在城里过的怎么样?孩子上学了吧,上几年级了?”

      “嗯,挺好的。孩子上初中了。”看到坐在车筐里的小孩不时调皮地扭头打量我。我上前友好地握住他的小手,对长命嫂子说:“你孙子真可爱!”

      “哪里,一个调皮鬼。”长命嫂子回头对他说:“这是你叔叔,在城里上班,以后见了认着点。”孩子呢,听了我的夸奖,早已害羞地把头扭向一边。

      看到长命嫂子说上几句家常话,立刻骑上自行车,风风火火地载着孙子去河边。我心里话:现在河边还有鱼吗?有啥好玩的。如果像我们小时候河里到处都是鱼虾,倒是个不错的娱乐场所。

      (二)
几年以后的秋天,国庆节放假回家,我无事去河边溜达。只见蓝天白云,树木成林。碧波荡漾,鱼儿成群,景色宜人。远远地看见她在向一个垂钓者收费要钱。那人却说:“今天忘了带钱,明天来了一定给你。”


      “上次你来也是这样说。这回不行了。要不你走吧,别在这里玩了。”听她的口气像是害怕什么。

      “你撵我走,撵得着吗?别忘了,这是国家的土地。”那人不耐烦地拿眼瞪着她说。

     “是国家的土地不错,可是现在归我管。特别是这树都是我一棵棵种的。”说这些话时,她有些着急了。

    “ 是你的吧。我说呢,如果都是你的,为啥不圈起来建个收费点?”

     “在一在二不在三。你到底拿钱不?要不我打电话叫人来!”

      看她与人纠缠得像是城里的乞讨者,我心里酸溜溜地把脸转向一边,装作没有看见。

      突然,耳边传来嚓嚓的脚步声,越走越近。起初以为是长命嫂子过来向我收费。心想:你真是财迷鬼,见了谁都要钱。不料回头一看却是她那个已经七八岁的孙子。只见他穿戴整齐,手里握着一把人民币。孩子气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应有的老成持重。不等我冲他微笑地点头招呼。他理直气壮地冲我说:“上这里来不管钓不钓鱼都得交钱。”

      “多少钱?”我愣了一下,摸着口袋心想:去公园不能因为认识园长免费。在这里何必为了几块钱伤和气。

     “不钓鱼的最少十块。”

      幸好我带着钱包出来,要不然就出洋相了。递给他十块钱,我闷闷不乐地离开河边,准备回家。

       “大兄弟,你别生气,我孙子他不认识你,不知道咱们是一个村里的。给!”刚走到河边的路口,长命嫂子骑着电动车撵上我来,“刚才我看见你来,正忙着收费要钱, 没空照应。来,跟我回去喝杯茶再走。”说完把钱塞给我,用手指指远处的太阳伞。

        只见那个橘红色的太阳伞下摆着塑料桌凳,隐约可见饮料和茶具。我心想:过去坐坐也无妨。于是,转身跟着她边走边问:“嫂子,我来不耽误你事吗?”

      “耽误啥事儿?你以为这里跟城里的公园一样人多,忙不过来。”

      虽是深秋时节,万木已经枯黄凋零。但是荒地上开满各色各样的野菊花,衬着水边青黄参半的几处芦苇和蒲草,别有一番意境。坐在太阳伞下,喝着她递给我的一瓶饮料,欣赏着附近田野里的自然风景,真是神清气爽。

     “大兄弟,你在城里当老师教书这么多年,一定知道怎么让你大侄子进城读书吧。”长命嫂子端着一杯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挨着我坐下问起来。

      “每个学校的要求不一样。教育局也会根据每年的招生情况设置门槛。想让你孙子去哪个学校?他现在上小学几年级?”

       “四年级。人家都说应该从小开始进城念书。可是在城里没有房子……”希望自己的儿孙受到更好的教育,过上更好的生活,是人之常情。我听到她的话里不止是希望,更是担忧。

       她说:“你说他爹妈在城里打工挣钱租房子。我们把家里卖吧卖吧,就算是凑钱买一套房子。可是我没有退休金,搬到城里怎么生活?在这里孬好有块地养活我。”

      “其实你们不用非得为了孩子上学在城里买房子。”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得尽量替她往好里说:“可以让他参加小升初考试。”

       长命嫂子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是对于外界信息接受理解很快。听了我的话,她好像看到孙子考上大学一样,高兴地对我说:“以后不让他在家帮我干活,给他报个学习班补课学习去。”

         对于你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永远不要发言。因为你根本感受不到其实的滋味儿。尽管那是所有人都经历过了,就你自己没有。我呢,接下来犯了这么一个错误。“嫂子,你为什么不在池子里养鱼?或者开家农家乐?”

       “想到过,一是没有钱,二是村里当时不同意。你不知道吧,这个样,还有人跟我抢呢。”


       问完这话,看到她很烦恼的样子。我才忽然意识到:她不知道城市里孩子考大学和农村孩子考大学其实是一样的艰难。就像是我离开了农村,回去看到的只是表面现象,根本的问题只有长年生活在农村里的人才知道。但是知道了却不知道解决问题的方法,这大概才是令我们人类觉得痛苦的原因吧。

       真是好景不长。随着城市的扩张,这个越来越让城里人喜欢休闲玩乐的地方,最后被一家开发商盯上。

    一听说卖了那片荒地,每人可以分到好几万块钱。家家户户喜气洋洋,得到消息早的赶紧让儿子通知女方登记结婚把户口迁过来。打算出嫁的闺女家干脆让男方推迟婚期。

       就在村里有人因为卖地分钱高兴地放鞭炮庆祝的时候,长命嫂子却因为土地赔偿金急得睡不着觉。

       这天,小毛正在村委会和几个党员,农民代表商议分钱的方案。长命嫂子拿着一直保存着的协议书走进来说:“既然少数服从多数人把那片荒地卖了。你们先把这份违约金付清才能分钱。”

      “当时镇上答应让你无偿使用那块荒地,我们记得说好直到老村长去世为止。长命哥去世多年了你还占着不给钱。村里没有人找就够好的了。你别没事找事干,赶紧回家等着领钱去吧。该你的一分都不少给。”不等小毛说话,就有人站出来说话撵她走。

       “我家长命死了不错,但是这份协议书是我签的,写的我的名字。我虽然不认字,但是会写我的名字。”

        小毛听她这么一说,伸手拿过来一看愣住了。“不对啊?我记得当时让写老村长的名字呀。”

        “当时我说不会写他的名字,有人就说写你的也行。反正你们是两口子,写谁的一个样。”
看到事情一步步说到这里,小毛无可奈何地说:“既然这样,等到开大会让社员们讨论讨论再说吧。这钱不是我们这几个人的,是社员们的。”

       真是乱扯皮!长命嫂子知道多说无益,心里暗暗骂了小毛一句,转身回家。在回去的路上越想越气,嘴里不住地嘀咕说:“这个滑头鬼小毛,要不是我男人病了,你能得到这个官做?别忘了你媳妇还是我给你找的呢”

       明天就要召开村民大会了。当长命嫂子在家里和儿子媳妇商议明天开会怎么说,怕忘了内容,连夜跑到镇上找人打印稿子的时候,村民们也都在忙着各自为战。

        为了避免村民因为意见不同发生肢体冲突。镇上派出所也派人来了。

        村干部有人建议把土地出让金拿出来还上村里的陈年旧贷,剩下的再分给社员,结果有的代表不同意,只好在社员大会上不提了。
         “……包括修建学校的费用,修桥补路的费用……剩下的款项有两个分配方案,一是……”开始的时候,全场鸦雀无声,都瞪着眼睛竖着耳朵,张开毛孔听着扩音器传出来的声音。

        当发现开完了会,没有提到自己家的事情。长命嫂子赶紧挤到开会的领导面前说:“别忘了说说我的。”

       开会发言人是镇上派来的,只管看着材料宣布内容,根本不认识她也不搭理她。“嫂子,你急啥?过来。”旁边的小毛赶紧拽她到后面说:“那天你走了,我们开会讨论来,因为你手里的协议书没有经过集体同意签订的。属于无效。我说你呀,别闹了,把事情闹大了更麻烦。”

      “不对,当时那个镇长亲口答应的。上面盖着公章呢。”看来长命嫂子真是个顽固不化,认死理的主儿。小毛一看不行,只得摔下一句话说:“我不管了,有本事你找那个镇长要去吧。”

       长命嫂子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拉住小毛的衣袖说:“现在村干部可以跟城里一样老了办理退休,死了的老伴可以领到抚恤金。你长命哥因为工作喝酒得病死的,现在咱村里有钱了,可以给家属一点补偿了吧。”

       “现在是现在,以前是以前。你别搞混了。”小毛被她纠缠得有些生气,使劲儿甩开她,回到刚才坐的位子上。

         长命嫂子一看找他不行,赶紧跑到要走的人群中说:“你们说说,是不是多少赔点钱?”说着把手里拿来的稿子一下子扬出去。

        她万万没想到,早就知道此事的村民有的连看也不看。有的拿起来瞟了一眼扔了。有的张口给她一句话:“你真是没够,那地让你白占了这么多年喂鸭子种树的。我们不跟你要钱算帐就行了。”

      “我白占?我怎么白占了?你不要胡说……。”长命嫂子一看没有帮着说话的,拉住身边的一个男的说:“你忘了,那年你孩子掉在水里,亏了我撵鸭子看见救上来。当时你见人就说亏了我,说是我帮你捡个孩子。”

        那个男人一直记着呢,看到她在这种场合说出来,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老实地说:“嫂子,这事我一辈子忘不了的。你说,你现在想让我干啥?”

         不等长命嫂子说话,旁边一个长得伶牙俐齿的老妇人拍了他一下说:“让你干么?你还不知道吗?让你把卖地的钱都给她。你乐意吗?哈哈,要不把你裤里的东西给她用用也行。”说完,剜了长命嫂子一眼,不怀好意地抱着凳子走了。

        就这样长命嫂子很快败下阵来。她看面对现实不行,赶紧转身去找村长小毛。“小毛,你忘了你哥哥活着对你好了。……”

         “你别说了,我都知道。这事儿,如果老村长活着就好了。唉!你说叫我怎么办呢?刚才你也看到了,那个谁因为什么多要钱,社员不是也没答应吗?”

        “你说你们开会私下里答应不行吗?非得逼着我把事情都抖出来,让你也跟着挨骂!”

         “起来,我还有别的事呢!”小毛看到有人围过来找,心烦意乱地用力推了她一下,让其闪到一边去。不料及用力过猛,加上她连日来疲惫不堪,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长命嫂子的家人一直守着呢,看到此景,一下子冲上来逮住小毛就揍。

           这下子会场乱起来。

         (三)

         如今村庄里的人走的走,老的老,真是越来越少。那些曾经很漂亮的房子开始东倒西歪,生满杂草。可以说村庄老的不认识远方的游子。甚至于互相不认识。特别是长命嫂子经过这些事,这几年比村庄老得更是厉害。我下车仔细看了又看才敢确认是她。

       她呢,眼睛大概早已失去光泽,浑浊地盯了我好一阵子,才开口说话。

        “原来是我大兄弟家来了。大兄弟,这回怎么开个货车家来,是不是来拉东西接我叔叔婶子(她对我父母的称呼)进城享福啊?”不等她跟我套近乎说完话,我赶紧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分给大家说:“我爸妈不想走,只是年纪大了,身边越来越离不开人。”

        “哎!你真是个孝子。不用说我们都知道。不过你得先给老嫂子帮个忙。”不等众人听我说完,长命嫂子慌忙拢拢纷乱的花白头发,拽着我的胳膊急切地说:“我孙子叫人给打了,打折腿了。现在在医院里躺着呢。咱村里都答应说明天去找政府请愿,让政府派人早点逮起那帮坏蛋来……你实在没有空去,在这里签个字也行。”

        不等我听明白怎么回事,有人拿过一个本子和圆珠笔来。我接过来看了下,只见上面签名的寥寥可数。我低头犹豫的时候,跟着来的朋友拽了我一下说:“你先听听到底为啥。”

       于是,我把本子递回去,转身听到长命嫂子不停地诉说。“……你们都评论一下,因为卖地分钱就大打出手,狠心地给打破头,打断腿,对吗?他还是一个孩子呢……”
      
  我上车到家门口时,父母出来迎接说:“你长命嫂子拦车说啥来?没事吧。”

     “没事。她家里到底怎么了?他儿子不是在城里也买房子,混得不错吗?”

      “哎!没法说。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搬东西准备走吧。”看见旁边有人父母不愿意多说,我也没再打听。

   等装完东西看着父母锁好家门上车,一起回去的时候,长命嫂子还在那里跟鲁迅笔下的祥林嫂子似的,逢人就过去叨叨几句。

         “唉!其实你长命嫂子这人不孬,就是有点财迷疯。”母亲远远地看到她,示意司机把车停下来,要跟她说句话。

         “噢,婶子,搬到城里真好。婶子,等我以后搬到城里找你们玩去。”长命嫂子知道我们要远离村庄,站在车门口,抓住母亲的手久久不放。

      看看夜色越来越黑。我只得笑着对她说:“嫂子,要不你上来,咱们一块儿进城吧。”

          “不了,大兄弟,黑天了。你们快开车走吧。”说完,她赶紧松手闪开身子,让出路来。

         汽车开出村庄很远了,我的耳边还在响着她说的话,“婶子,等我以后搬到城里找你们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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