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嫂正传》 第三章 （一）

伏虎山人

　　
       解放初期，在清匪反霸、土地改革中，堂嫂先当民兵，后来又当了村贫农协会妇女部长。虽然家里屋里屋外全靠她，还拖着个没断奶的孩子，她干起工作可欢哩。
　　
　　当时我父亲参加了工作，母亲带着我和小妹又回了村。我一回村就参加了儿童团，成天跟在堂嫂的屁股后面转。同她一块儿站岗放哨抓坏蛋，一块儿走村串户搞发动。还带头扭秧歌、演新戏、参加识字班唱歌学文化，没日没夜。村里人都夸我们叔嫂俩进步快，土改工作队也把我俩当作在村里开展工作的骨干。有一回，工作队孟队长看到我俩干什么事都形影不离，而且干得出色，开玩笑地说，你俩真像一对模范夫妻，不过一个是大媳妇，一个是小女婿。逗得在场的人哈哈大笑。哪晓得堂嫂听了不但没恼，还一边笑着一边抱起我，在我的腮帮子上“叭”地亲了一口，闹了我个大红脸。
　　
　　然而堂嫂当农会妇女部长没上一个月，就当众辞职不干了。要说这事还得从林生说起。
　　
　　三伯家虽然殷实，抵不住林生常年吃喝嫖赌、花天酒地。不出几年，他就把好好的一份家业败得一塌糊涂。
　　
　　有一回，林生同几个酒肉朋友打麻将，被人家“抬了轿子”，一场牌下来，整整输掉了三百大洋。为了还赌债，他逼着父母先是卖了糟坊，接着又卖了田地，最后连一栋上下堂祖屋也典给了人家。一家人只好在村头搭了个茅屋住了下来。然而即便到了这步田地，林生依旧劣性不改。为了翻本，他千方百计四处拉帐扯账地赌。谁知他越想翻本陷得越深，账也扯得越多。逢年过节，他家债主盈门，几乎把茅屋都快要挤破了。为了逃债，临解放的前一年，林生自卖自身当了壮丁，茅苞包鳝鱼——溜了。三伯一气之下吃了掛面——上吊死了，三伯母也呕得一头撞死在三伯的灵前。
　　
　　三伯家的破败，当时在村里曾引起过轰动，人们纷纷议论着，叹息着。最后我父亲用四个字作了总结——“娇子必败”。
　　
　　人们原以为我三伯这一家，从此就在村里消失了。即使林生还活在世上，他也没脸再回来。未曾想土改开始不久，林生竟又出乎意料地回来了，而且还穿着军装、戴着荣誉军人的桂冠哩。
　　
　　后来人们才打听到，林生当壮丁不到一个月，就在一次战斗中被解放过来了。他在部队干了一年，也侥幸立过次功，入了党，提了个小班长。不过他那荣誉军人的桂冠似乎不那么荣誉——那是他在一次战前演练投弹时，心里一慌没把住要领，手榴弹没出手就炸了。结果他一只手没了，成了个“一把锤”。林生负伤后在医院住了一年，就顶着荣誉军人的桂冠复员了。
　　
　　林生回村后，以他当时的身份，当然很快就成了土改骨干。加上他识文断字能说会道，又写得一笔好字，即使用左手写出来的字，人家看了也无不惊叹。因此林生一回村，孟队长就要把原来那个一字不识的农会主席撤了，换上了他。哪晓得孟队长刚刚做出这个决定，立刻就遭到堂嫂的坚决反对。堂嫂愤愤地对孟队长说：“孟队长，如果你叫林生当农会主席，我这个妇女部长立马不干了！”
　　
　　“这是为嘛呀？”孟队长不解地问道。
　　
　　“村里谁不知道，他林生过去是个流氓光棍败家子？不信你随便找个人问问。”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嘛。”孟队长生气地说，“现在人家经过部队锻炼，转变了、进步了，不仅立过战功，还为革命献出了一只手——你不能用老眼光看人嘛！”
　　
　　“林生这人我就是看死了——透着骨坏！”堂嫂斩钉截铁地说，“两年功夫他能修成佛？别看他眼下人五人六的，不信走着瞧，他若能为乡亲们办一桩好事，我把个‘马’字倒着写！”
　　
　　堂嫂接着又丢了句反正他当主席我就不干，调头就走了。
　　
　　孟队长看着堂嫂愤然离去的背影，气得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冒出一句话：“这娘儿们——不可理喻！”

枫叶飘飘

早，老师。感谢赐稿太虚，希望读到您更多精彩，尤其是首发作品。

枫叶飘飘

这是一篇回忆录，详尽的刻画了堂嫂这个人物的命运，人生，也让读者读到了那个时代鲜为人知的历史情态，感触颇多。期待续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