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纪事》之—只是当时已惘然（3）
一 那个被称作“6号”的按摩师，苏玫不知怎么说他才好。他眼睛小，虽然不全盲，但斗鸡，看上去和全盲也没什么区别。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苏玫躺下来，他开始给她按摩之后，就一直嘈嘈切切地和她说话。用那种很狎昵的语调，仿佛他和苏玫不但很熟而且十分体己——“这一向夜里睡觉好吗？”、“每天大便正常吗？”——就是这一类问话，好像是关心和问询，却让苏玫很不舒服。但不回答似乎也是不礼貌的。苏玫就很难放轻松从这按摩中得到乐趣。而且这6号不但话多，还屁多，也不夹着，很大鸣大放地就“噗噗”不停。苏玫当然就更不爽。但也不好说什么。是人都要放屁的呀！ 人家都是按一个钟，苏玫觉得一个钟太蜻蜓点水，就点了两个钟。但现在一个钟不到，苏玫就感觉似乎在受刑。想要终止吧，也没什么具体的说得出口的理由。只有忍耐吧。 那6号的按摩水平其实很一般很一般，但也很特别。苏玫先趴着时，他按她的脖子，从后脖子操到前面，一直伸手摸索往下，一直摸到离开乳房一点点距离的位置，这就让苏玫觉得很吃惊。她就把他一直往下摸的手拉开，但6号竟然很惊讶地问，“怎么了？”好像苏玫这种举动是冒犯了他。那苏玫就以为大概自己真的想多了，只好闷声说“没什么。”按了一个钟之后，6号让她翻转身来，苏玫就仰面朝天了。他把手掌摁在苏玫柔软的肚腹，一圈一圈地摩挲。一边一圈一圈地摩挲，一边还要细声细语像说悄悄话似地问，“大小便都好的是吧？消化好的是吧？”苏玫就不理他了。再后来，他一圈一圈按着苏玫的肚腹，又往下去了，一圈一圈下去，就按在苏玫的阴阜上了，反反复复地，津津有味地摩挲。苏玫终于觉得自己是被一个瞎子欺负了。 她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一拳打在这6号的鼻梁上，然后歇斯底里地嚎啕着喊“老板娘——” 但真实的情况是她没有。她不敢。她害怕瞎子反过来理直气壮地反咬她，“干嘛呀，按摩是这样的呀！”——她之前住在豪宅别墅里，却真的没有出来按摩过。 两个钟好难挨。 按够了苏玫小巧的阴阜之后，那6号又双手举着苏玫一条腿从高往下划圈圈，等于就是把她的裤裆无限拉大，然后一只手从小腿往大腿根部“哧溜”滑下去滑到底。 二 苏玫终于没有等到两个钟结束。她没有多说什么，就是眼泪汪汪地终止了按摩。那6号果然理直气壮地问，“怎么了？”苏玫不理他。 苏玫到前台找到东北老板娘，要求退卡。东北老板娘也理直气壮地问，“怎么了？是我们这哪儿服务没做好吗？我给您安排的可是我们光明最好的按摩师，还是明眼的，有意见您尽管提……”苏玫实在不好也不敢提什么，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按摩就是这样的？所以她只好一直默默流眼泪，要求退卡。后来东北老板娘就不那么客气了，“我说这位小姐，您有事说事，您什么也说不出，搁这哭哭啼啼的，外人看着还不知我们光明干了啥下三滥的勾当，也影响我们的财气哩……” 苏玫受不了了，打算卡也不退了就走了算了。这时候门帘子一挑，林亨泽很慢地移动着脚步走过来，眼睛茫然不带聚焦地看着前方，对东北老板娘说，“老板娘劳您记一笔，我这刚下钟，两个钟。”声音也是林亨泽的，只不过听起来更年轻些。苏玫简直吓了一跳，眼都看直了。 “好嘞，3号两个钟。”东北老板娘雀跃着记账。 “他，他是谁？”苏玫忍不住问东北老板娘。 “他也是我们光明的头牌按摩师啊，他叫3号哇……” “我，我卡不退了，但以后我每次来，都要3号按。”苏玫对东北老板娘说。 东北老板娘从老花镜后面射出眼光来瞪着苏玫看了一阵，然后就一朵菊花似地笑了，“成——没问题！我们这3号哇，样子长得好，女客人点得可多了！” 三 苏玫第二天又去按摩了。反正是星期天。她去之前先打了个电话，再次给老板娘强调说，“我预约下午三点，两个钟，点钟三号。”她不顾老板娘怎么想了。她走进光明盲人按摩所时，恰好那6号歇着，见她又来了，便热情地起身，但苏玫一摆手阻止了他靠近。老板娘老鸨唱歌一样喊道，“两个钟，点钟3号，3号——” 3号的按摩手法和6号完全不一样。但这一回苏玫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这不一样。她才趴着按了一会儿肩背就问，“我趴着挺累的，可不可以转过来？”那3号就用和林亨泽一模一样但是没什么情感的声音说，“这背上还没摁开啊……”但苏玫竟然就一骨碌翻过来了，她几乎是有些娇羞地看了一眼3号，几乎是很温存地说，“嗯，我仰一会儿，一会儿再趴回去吧。”仰着她才能清清楚楚仔仔细细看清这“林亨泽”的脸呀！ 剑眉，朗目（虽然这朗目看不见），方脸。这3号和林亨泽长得真是太像了！简直就是七年前器宇轩昂的林亨泽再版。所不同的是，他虽然和林亨泽面貌很想象，但气质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他没有林亨泽的官员气派。不但没有官员气派，由于他双眼是盲的，那茫然的眼神和始终微昂的头颅，使得他整个人的英俊气质中夹杂了无端的凄楚。 苏玫看一眼3号，心里念一遍佛。心里又想，我这么看你，你怎么一下也不看我呢？才蓦然惊觉，他不是亨泽，他是盲人按摩师3号。心里又一阵翻腾，然后就肆无忌惮盯着3号看个没完没了了。 苏玫仰着之后就忘了再趴回去了。但3号没忘。他在苏玫的眼泪流下来之前，很礼貌地提醒她，“再趴回去我给您再按按背部吧。”苏玫听着这“林亨泽”毫不带感情的声音，就赶紧趴回去了，然后眼泪就哗啦啦地流出来。 3号第一次给苏玫按摩，她哭了。他其实是知道的。瞎子的感知度最灵敏了。但他不动声色。他怎么会知道她的眼泪原来和他还有关联呢？他只知道她是一位买了卡的vip客人，第一次服务好了，以后每次来都点钟叫自己，那就再好不过了。 3号的把知道当做不知道和6号的狎昵多话截然不同。 四 再下一个周末，林亨泽来上海了。 不知道为什么，苏玫见到林亨泽一直流眼泪，却又笑着。弄得林亨泽云里雾里，说，“玫，你这是高兴是不高兴啊，这是怎么了？”苏玫却不解释，很少见地主动给林亨泽宽衣解带。林亨泽当然受宠若惊，积极表现。但有些事情不是表面积极表现就有良好的结果的。如果是以前，苏玫就会很善解人意地劝他“以身体为重”、“来日方长”啥的，可这次苏玫却不依不饶地热烈着，她捉过了他的手。他虽不是十分情愿，也只好请手代劳了。 暮春时节，苏玫在林亨泽手指的按摩下，喊出了类似冲破牢笼的一声长啸。 啼妃2018.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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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2-24 1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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