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嫂正传 第六章 （一）

伏虎山人

　第六章

　　一

　　是啊！面对着这看不到尽头的灾荒，堂嫂这个历经劫难、心有余悸的乡村妇女，在这与自己的家人、尤其是自己的孩子，性命攸关的危难关头，偏偏又遇上这个道貌岸然﹑却心如蛇蝎的无耻之徒，她不做出这种选择，又能怎么样呢？
　　古人云，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那只是对个人而言。然而作为妻子，作为母亲，堂嫂要挽救的不仅仅是她个人的性命，还有她的丈夫，更有她的三个嗷嗷待哺的弱儿幼女呀！如果她拒绝了眼前这个强权在握、心狠手辣的色狼，她即将面临的就是粮源断绝颗粒无炊，她的三个小儿女，又得重新靠着越来越难以寻到的野菜、草根、树皮，去维持那幼小的、朝夕难保的生命啊！说不定哪天就……反过来，如果能用自己的贞洁、自己的操守，去挽救自己的儿女、自己的一家，使全家人能保全人世间最可贵、而且对每个人来说，都只有一次的生命，平安地渡过这绝天大灾荒，恐怕神鬼都会谅解她，上天也不会责怪她、惩罚她的呀。
　　人们啊，原谅我堂嫂的失节吧！
　　就这样，林生这个阴毒色狼多年的欲望终于得逞了。我那一身正气、桀骜不驯的堂嫂，最终还是完完全全地、彻彻底底地，栽倒在这个魔鬼手里了。
　　灾难在人们肉体上造成的损伤是容易恢复的。然而，它在人们的思想上、精神上、乃至人们的灵魂深处造成的创伤，却很难复原，甚至愈来愈深。
　　堂嫂失身于林生的那天，先是大哭了一场。哭过之后她又彻夜难眠，想了许多许多。
　　她想，为什么这世道上总是恶人得志，好人遭殃呢？为什么林生他们靠诓骗、靠偷拿、靠少廉寡耻，却始终活得好好的，大灾之年也照样活得光鲜，活得滋润呢？而自己一年上头风里雨里含辛茹苦，日行半夜勤扒苦做，还养不活一家人，甚至还要被逼得非要用自己的贞操、自己的肉身，去换来儿女们的生存不可呢？
　　她实在想不明白，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于是乎一种歪理、一种邪念，在她的灵魂深处渐渐地滋生开来。她对自己说，反正你已失身于他人了，你业已不是个正经女人了。黄泥巴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挨了虫蛀的桃子——再怎么光也鲜不了。倒不如破罐子破摔，大胯子发牛火——总是一个肿，反倒还落得一身轻松快活、自在安逸哩。
　　一个人学好难。要学坏，要堕落，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自从堂嫂有了这种歪理邪念，她就近乎换了个人似的，变得贪婪自私、变得乖戾无耻而又放荡了。
　　她特好偷，手脚极不干净。在村里只要背着人，只要顺手，见什么偷什么。大到场上晒的粮食，门前晾的衣物；小到菜园地里的瓜果蔬菜，甚至人家鸡窝里刚下的一只鸡蛋，只要没人注意，她也要拿了往怀里揣。集体拔萝卜，挖红薯、莲藕，她边挖边吃边搂；田畈里收割粮食，她边割边捋几把揣在怀里往家带。到了晚上，往往还逼着堂哥带上口袋，同她一道乘天黑溜到田畈，揉几个草头装上两口袋，悄悄背回家。
　　夏日的一天夜晚，天气炎热。堂嫂在门前乘凉。睡到半夜被热醒了。她感到口渴，便爬起身趁着朦胧的月光悄悄溜出村，溜进了一块瓜田摘了个大倭瓜。她用衣襟抹了抹捶破后，正准备往口里送，突然被人一把从身后抱住。知道自己被看瓜的苕货逮住了，她回过头浪声浪气地对苕货说，苕货别吱声，快放手。你让老娘吃了这瓜，老娘今夜也让你嚐个鲜。
　　说着，她一边吃着瓜，一边就要解裤带。吓得这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伙慌忙松开手，调头就往瓜棚跑。堂嫂见了笑得前仰后合，骂道，你个不中用的东西，还怕老娘吃了你！
　　骂过后她又顺手摘了几条瓜用衣兜兜着，边吃边回了家。
　　第二天，苕货忍不住把这事对人讲了。人们都摇着头叹息道，唉，谁料到往日的马‘部长’，日今竟变得如此下作——简直是个马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