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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短篇小说】边关迷云(一)无头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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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6-17 01:5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叶天呈 于 2018-6-21 10:59 编辑

      雄州距离辽国境内一百五十里,距离西夏境内两百二十里。历来镇守雄州的,都是经验丰富的名将。这一任雄州知州,兼兵马总管,正是有“边关军神”之称的梁翰。在任十五年,抑制李元昊,大小战三十余次,元昊虽然厉害,终不能奈何之。
  丁五郎跟随梁翰已有三年,虽只三载,视之有如恩师。三旬之前,梁翰破格向河东路经略府与朝廷枢密院申请,批文下达,任命他为一州兵马押监。二十二岁,大约再没有更年轻的兵马都监啦。两旬之前,满城过万马步精兵,四更聚集,坐等主帅点卯。将近五更,天蒙蒙亮时,点将台上,没有了坚毅威严的梁公,梁公的眼神,挂在了辕门口三丈多的高杆之上。众人仰望时,梁翰如平日般瞪着眼睛,只是眼神,再也不能传播出神采来哉!

  梁公的无头身躯,彻夜端坐在主书房的青玉案前。案上,照例是或已阅或未阅的一迭公文。从那日起,州中大事,主要由防御使叔孙亮打理。一度有传说,叔孙亮会接替梁翰升任边关主将。这一切,都不在丁五郎的权衡之中,他只是沉默寡言、起早贪黑的苦练、再苦练。

  五郎使一对铁钩枪,城中够格与他对练者,如今除了叔孙亮外,还有两个都监,一个是雷震,四十三岁,如今已挂衔为团练使。另一个是谭才,也已三十六岁。只可惜,梁翰莫名暴毙后,这两人十来日都在赌桌上打发。五郎于是单练。

  一般来说,他会从午后的未时起,直练到申时末,这一日,却提早大半个时辰,就住了性,望街市上走来。原来,河东路的经略副使,大约在这时候,就要进城主事来啦。

  五郎沿着校场街,渡过麦稍巷,便到了启圣院街,夜市口,再往前就是西角楼大街、黄河大街,西角楼乃是城中一大闹市,黄河大街则贯串东西,为主干道。五郎寻思,黄河大道西行一里,便是驻守军队囤积的破虏营了。这位大人,可会在进府衙之前,先往军营中巡视?

  经略大人的车驾,已然开进了西角楼大街。五郎走到胡饼店时,忽见两旁百姓,杂有一些逛街市的军丁,忽然跪在街道两侧,壅堵了车驾。这又不是皇帝出巡,何须如此?却听众百姓齐声唤道,“梁大人死得好冤,烦请大老爷,为梁大人报仇雪耻呀!”

  原来如此!五郎目中蕴泪,喉头梗塞,不由得随大流跪于人群中,眼前回浮起两旬之前,已然滴干了血那颗枯萎首级,在数十米高处,猎猎风中,无声的嗟叹摇摆。百姓们呆呆仰首望去,半晌,谁也不肯承认,那绝不会是梁大人,那仅仅是,和梁大人面目略有相似的一个闲人而已!

  如此噩梦,若不及时洗却,天朝国威何在!如今,朝廷终于派人下来,梁公的奇冤,终于有人来主持啦。那辆高大富丽的马车打住,从中走出者自不待言,乃是经略使大贵人也。

  五郎只道他便会宣抚百姓,作出一些承诺。却见此人背对着军民,先自摩挲着两腿,看来这人虽则身形高大,却多半是个文官。文官也不打紧,有武略便可,当年范希文范公不也是文官,在边境何等挥洒自如!只是看来此人,远不如范公般亲民,你看他淹淹迟迟,放着这许多行大礼请愿的军民,还是不肯转过头来。

  却见他托着下巴,分明相中一间店的招牌。这是周记的“驼肉百里香”,城中惟周家专卖骆驼肉,远近闻名,香气溢出,经久未散。又见他负起双手,拉了拉锦袍后襟,看向另一间店面。那一处酒香浓郁,门面前的大酒窖上,飘扬着“凉州曲”三个金字,这自然是专卖凉州曲酒的酒廊。这位经略副使大人,口中连呼“妙哉”二字,顺便吟道,“樽前美酒枕边肉,谁言不渡玉门关?”

  五郎此际终于看清了,那带有得色的禄蠹嘴脸。正午,交角幞头,脑后交叉的两条带子,已然脱落着随风飘摆。面色黄中有赤,短须、富态、淡月眉,一对桃花圆眼,身披学士袍,最为显眼者,腰上系了一条金腰带。五郎约莫也听过金腰带的来历,只见此人轻狂一笑,二目之中,却流露出难以言表的某种沉骘,烟气和光尘交汇的朦胧中,五郎顷刻中对这张泛泛油光的脸,终生难忘。

  此人嘿嘿笑道,“本官初到贵地,便得各位父老乡亲抬爱接引,实乃赵远之大幸也。”如此如此,仿似不曾听到众人心曲,百姓们见他如此打发,便相继站起,发出些嘘声,四散。

  马车继续开往府衙,五郎匆匆换上那件绣有飞鹰的官袍,赶赴启圣院街,那位新来的太守,已由本州通判带队,文官居左,武官居右,迎入府邸去啦。武官中为首者,却并非叔孙亮,而是团练使雷震。五郎乘隙插到副都监谭才身后,谭才低低的教训他说,“今日如此重要,你竟然也敢误卯!”

  后厅早已备好宴席,为新到长官洗尘。赵远先自站起身来,给众僚敬了杯酒,说道,“小弟乃是翰林出身,虽然做过州牧,只在南方一带。自去岁中,蒙内阁抬爱,皇上开恩,调任河东路为经略副使,不曾想今岁乃至深入边关重地,兼任一州首脑。自太原府至此,一路上度过黄河,风沙弥漫,鞍马劳顿,自不待言。我朝自与大辽兄弟结盟以来,河清海晏、盛世承平,已历六十余载。”听他这般一说,丁五郎大皱眉头,“至于党项族夏戎元昊,如今业已归顺臣服,所谓疥癣之疾,不足为患。兄弟既是有缘与诸君相会于斯,自当谨遵圣意,长保太平。鄙志浅薄,还请诸君,常赐金言!”

  五郎着实忍不住,鼻子里扑哧出一声来。那赵远嘴里在盼望金言,眼神未免不好看的搜刮过来。五郎心中连呼不妙,幸而他求赐金言,金言便到,有人公然与他唱起了反调,“哼,边境太平,我看不见得吧,契丹南院大王的屠刀,就快磨到脖子口来啦!”

  这是由外入内之人,发出的声音。满城除了防御使叔孙亮外,也无人会有这么大的怨气。说到官阶资历,他和前任梁太守,亦已不相伯仲。是以新到赵副经略虽然不大体面,还是很快就海涵啦,“叔孙将军,久仰久仰!劳你大驾俯临,幸甚,幸甚!”

  哈,这家伙原来也是个看风向的。他是一府之尊,并且官阶比知府还高一级,叔孙亮偏生就大大咧咧的,摆出一副目无官长之傲态。赵远近似谦卑的给防御使敬了杯酒,笑道,“牛经略在我起身之前,托我给你,带来一封书信。”

  “我这位贤弟,哪会有什么特别的事物,无非是要拜托我多尽辅助之责,保护好边关,而已。大人你不必操心,南院大王也好,李元昊也好,有我叔孙亮在,你大可放一万个心享福。”太守闻言心悦,随即忽然的笑容僵硬,原来叔孙亮又追加一句,“即便是前任老大被活生生偷走脑袋,我等也大可不必,庸人自扰。”

  新任知府忽然一拍酒樽,作色道,“如此滔天大案,到现在还不曾破吗,朝廷颜面何在!一州文武百官,都是干什么吃的!”

  这人变脸变得好快,四座四十来人,全都给震住了。几个文官小心翼翼,想要进言,却实在没什么交代,丁五郎熬不过,待要说话,却有人抢先站起开口,“大人息怒。今日是大人新来的吉日,我等怎敢在喜庆之时扫兴。至于破案一事,实则我已掌握大量线索,只等上司一来,不日水落石出。大人放心,此事包在我谭才身上,今日只管喝酒。来人,唱一段乐乎乐乎!”

  若说谭才已然破案,五郎打死也不会相信。但却就此,扭转了气氛,轮到戏班里的侯都管,粉墨登场。这侯都管乃是御前教坊里,弹琵琶的出身,收得十几个徒弟,专作边关奉承,许多年来,徒弟已撑起门面,如今便是在佳节喜庆,才难能见他一展技艺。今日上官初到,这大师级人物,乖乖的把平生本事,拿出了十之八九。

  侯都管不愧是御前的部头,一曲“倾杯乐”顷刻转换了席间的气氛,众人在一片和谐中,纷纷给赵太守敬酒,惟独叔孙亮到底板着粗脸,阴阳怪气道,“好一个歌舞升平呀,啊哟,吃多了荤腥,连累了大肠,对不住扫诸位的兴,我告个鞭,前去出恭。”赵远也不以为意,随着琵琶喜乐而摇头晃脑,待得一曲奏罢,闪出一位妙龄少女,额面青青,妙启朱唇,声音委实袅娜得很呀。

  所唱此曲,乃是小晏学士所作,“清平乐”。全词有云:留人不住,醉解兰舟去。一碧涛春水路,过尽晓莺啼处。渡头杨柳青青,枝枝叶叶离情。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那太守将本州历大厨精新烹制的一条烤羊腿,三口两口并入腹中,忽然闻得“画楼云雨无凭”那句,硬是将尖圆之腹推出些空档,二目放出异光,乃道,“这小妮子,却也解得几许风情来哉!”

  内中却有好事的进言道,“她的色艺,在本州内,最多只属二流,城中现有一位色艺双绝的,纵是大人见多识广,怕也,不免,心为之动。”赵远吃了一惊,二目圆睁,“竟有如此可人儿!却在哪里?”丁五郎闻之,眉头大皱。我道是什么栋梁柱石,不想,竟是来了个混世魔王?

  那副都监潭才赔笑道,“大人京师历练过的人,有什么没见过!本州的那位阿娇,到底已上了岁数,这几日据说得了滞下之疾,便是神气完好,在大人眼中,多半也是不值一哂的。”赵远很有些得色,“我们学士院出身的,别的不敢多提,好处在于,办公所在,便设在皇宫之中。学士院大门上还装了扇小门,另外又特地开了坐北门,没别的缘故,方便应召罢啦。学士院玉堂,每月初一才准人坐的,小可不才,在学士院三年,通共只坐过七回。”

  斯言一出,不晓事的,只当流风过耳。晓事的,不免大生疑窦。原来学士院玉堂,只因本朝太宗皇帝,亲自光顾过,翰林学士只有每月初一,草拟诏书之时,才敢穿戴整齐,坐于其上。学士院学士,少说有三四十人,三年之中,这新任太守,便在玉堂中坐了七次,其中意味,岂非不言自明?

  况且这人如此粗鄙,内涵虚浮,究竟是否学士院出身,尚待考证,遑论起草诏书,连番七度?当然边关地远,真相如何,谁能去做考证?待得曲终人散,杯盘狼藉,已是亥时的时分。别的官员大多告退,惟独潭才,毕恭毕敬,尚自鞍前马后,不断嘘寒问暖。这本是随行管家的差使,谭才不论大小,只顾包揽。

  “大人不曾带家眷吧,哎呀,长夜寂寞,若是要找个人说话,如何是好?”

  “我这里有两个新雇的丫环,尚不曾使唤过,手脚、却都还干净,要不要叫他们进来,给您老看看?”

  “大人,前任老梁,便是在那间书房里,坏了事的。如果大人觉得那间房子,有些触目,东北角有一间闲置的文档室可用,那厢房,呼唤守卫也要近些。”

  “大人,梁某自今日起,接连七日,会在府门外巡逻值班,只要有属下在,大人自可定心将养,慢慢的安顿情绪。”

  赵远连声应好,却是一回头,十余步外,不紧不慢,还有一名武官,跟了过来。手指其问道,“那一位,是你的下属么?”

  “这个五郎,他大约想和大人说些什么。此人一头败兴致的死脑筋,大人不必和他计较。”潭才凑到他耳边,轻轻的说,“大人放心,边关里虽有些苍凉,但也不缺乐子,并且,还有异族风情,大人的寂寞,决不会超过一夜。”

  赵经略提了提嗓子,腆着肚尖对向那丁五郎,五郎快步上前,唱了个喏,“雄州兵马副都监丁信,有要事向大人禀告。”

  “你就连一夜也等不得吗?”赵远没奈何,找到一个依山背水的僻静凉亭,作个手势,“你我虽然初次见面,我在这城中,尚无推心置腹之人,有些什么厉害瓜葛,但讲无妨。”

  五郎二目放光,夜色中如同两点寒星。“大人,我有三件紧要之事。其一、我怀疑谋杀前任梁公的,乃是契丹飞身杀手所为。”

  赵远舌头吞入肚里,“什么飞身杀手,你胡说什么?”

  “梁大人曾经多次与我提及,契丹南院大王萧随何才兼文武,不甘寂寞,屡屡在辽帝近前,作出推翻澶渊和议的挑唆。据传他的座下,养了几名飞身杀手,专在刺杀情报上作为。天圣七年,京都玉清昭应宫有人纵火,造成宰相王曾免职;天圣八年,枢密院副使姜遵建议削减对辽岁币,其后一月,他忽然暴毙;天圣十一年,河北路总管曹纬,毕生心血所成的一册‘靖边秘议’,在呈送东京时,从真定知府贴身怀里,被莫名调包,其后不久,党项元昊,叛国自立;康定元年,环庆副总管任福,在调兵途中,忽遭暗杀;庆历二年,好水川之战,韩琦韩大人的绝密兵函,忽然落到赵元昊手中,造成战事惨败,损兵两万;庆历,”

  “荒唐,你是说这些事件,都和什么飞身杀手有关?”

  “大人英明。”

  “那好,你把这些,详细呈一份报告给我,我自会,”五郎闻言,迅速自囊中掏出一份文书,递上,“大人,小将已然整理过啦。”

  赵经略只得接过,突的一拍大腿,“依你所言,梁太守为什么飞人所害,他在雄州已历十年,却为何,早不来,晚不来,那杀手偏偏上个月来!”

  “这便是我要禀告大人的第二件事,当日酉时,梁大人收到一封密函,乃是梁公安插在党项的一个内应,所发来的。大人,此事非同小可,所知者只有我和梁公两人。梁公既已遇害,我只能全盘告诉大人你,切请保密。”

  “这个,是,不消说的啦,你,但讲无妨。”

  “梁公在书房之时,曾经传唤我进去,商议过此事。当时,密函,便在书案上一卷牛皮纸中。次日,梁公遇害后,我四下寻找,牛皮纸与密函,都已不翼而飞。”

  “契丹来的杀手,党项来的密函?哎呀,那夜梁大人除你之外,还召见过谁呀?”

  “在我之后,雷震雷将军,也被他唤进去。其后亥时,叔孙防御使、谭才谭都监,先后主动去找过他。事发后,大家谈起,都只说乃是公事,自然,梁公交谈时,神满气足,思维活跃。以他的身手与才略,我们是断断料不到,竟会发生,”

  赵远敲着脑壳,“你也去,他也去,说了半天,皆废话也!那么所谓密函的内容,你也没资格知道,当今之世,所知道者,除了偷窃密函之人,便是密函的发放者了。此人现下如何?”

  “只有梁公,才知道如何与他联系,铁头僧是生是死,音讯全无。”

  “铁头僧?是个僧人?你可曾见过此人?”

  “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大约,在我从军之前,梁公已安插过此人啦。”

  “你所谓的线索,乃是一团浆糊也。却是绕得我头都大啦,对不住,我着实困顿啦,”

  “大人,五郎的第三件事,便是请大人及早察知凶徒下落,梁公的死,对举城军民打击很大,断不可再拖延啦!若能为梁公报仇,五郎便是肝脑涂地,亦不敢辞!”

  “壮士,可知你身负国家重职,怎可为一己仇愤,如此信誓旦旦!罢啦,你速速给我先退下吧。”

  五郎虽不甘心,也只得辞出,走出朱漆大门时,谭才走来,拍拍肩膀,“如何?”

  五郎没好气道,“你放心吧,我看你的臭事,不会有人问的。”

  谭才龇着牙笑道,“老弟,运气,可是羡慕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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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6-19 08:20 | 只看该作者
问候!是连载吗?全文有多少字?一般情况下,太虚不连载,一并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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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6-19 08:42 | 只看该作者
两万字之内的短篇,就用此贴更新下去如何?
4#
发表于 2018-6-19 18:09 | 只看该作者
赵元夫 发表于 2018-6-19 08:42
两万字之内的短篇,就用此贴更新下去如何?

因为按照规则,应该一并发全。请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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