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癔症

林小白

　　一

　　过了三月，他计划着带她去一趟k城。

　　站在春天里踮起脚尖，已经能够闻到很多樱花的味道，带着点泥土的芬芳味道，那是久违的味道，已经有很久没有出去好好感受一下大自然的味道了。

　　屋子里有些闷，她还在沉睡中。紧闭的双眸似乎还有泪水的痕迹，她的睫毛很长，很黑，他记得恋爱那会儿他最喜欢低下头将嘴唇覆盖在她的睫毛上。

　　泪水是清凉的。自从第一滴泪从她的眼睛里滑落时，他便再也没有亲吻过她的睫毛了。睫毛会疯长吗？如同愁绪，浓得化不开。

　　他轻声叹息，下床，轻轻推开窗户，让清新的空气流淌进来。窗帘打开的瞬间，阳光如同流水一样倾洒进来，明晃晃的，很美，很温暖。

　　外面已经有孩子跑动的声音，清脆如同鸟儿们的啼鸣。

　　他瞥见她在那阵嬉戏打闹声中缓缓睁开眼睛，眉头似乎马上拧了起来。他的心开始忐忑起来。

　　二

　　今天是周末，不上班，可以有两天时间好好陪伴她。

　　可是，他马上就被她的惊叫声扰乱了心绪。

　　“快，把窗户关了！它又来了，我看到它又来了！”

　　他听到她的声音，眼泪又在她的眼角开始婆娑了。如同止不住的雨水，它们如此迅猛。

　　有些手忙脚乱，他立即将窗户关闭，拉下百叶窗，瞬间，房间又恢复灰暗。阳光被挡在窗外，孩子们的声音也被挡在窗外，房间变得安静下来——之前，他就将窗户做了改造，隔音效果很好，使得窗户一旦关闭，外面的声音就很难穿透进来。

　　“不要害怕，它不会来了，永远也不会伤害到你了！”

　　他紧紧将她瑟瑟发抖的身体搂紧，将她的头揉进自己的胸口，柔声安慰。她那么瘦，像一只小猫。

　　“城，我又看到它了！它在质问我，为什么要抛弃它！为什么要抛弃它啊！”

　　她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充满了恐惧。

　　他看着她慌乱的神情，记忆被撕扯着，将他牵引到很久以前……

　　三

　　那时候她还在上大四，而他已经出来工作两年，在外贸公司做销售，业绩突出，很快要荣升部门经理。

　　他们已经同居，在她所在的学校不远处租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他恍惚记得那是一次公司聚会，周年庆，他喝了不少酒，散会后回到家。那天，她穿的是一件粉红色镂空短裙，笑颜迷人，他就这样将她扑入沙发……

　　他记得，那一次他们没有做安全措施。然后，不出意料，不久之后，她怀孕了。

　　“两道杠！是阳性！怎么办？”她从卫生间出来，两个指头捏着那枚测孕棒。眼睛里充满恐慌，茫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两个人对坐了一夜，北方城市阑珊灯火逐渐熄灭，黎明静悄悄来临。

　　清晨时分，两个人终于达成协议：拿掉它。

　　四

　　他请了一天假，陪她去了医院。

　　在医院里，他有一刻的犹豫。做身体检查的时候，医生单独将他叫到办公室，对他道出实情。

　　对于堕胎这类事情，医生们已经逐渐趋于麻木，每年类似的事件实在太多太多，很多生命会莫名其妙消失，不过这一次，医生得为他的职业负责。

　　“确定要拿掉吗？不过从她的检查报告来看，子宫壁很薄，如果人流的话可能伤害比较大，这么说吧，有可能以后没有再要孩子的可能。”医生用平淡的口吻叙述着。

　　他的心里如同乱麻。

　　“如今，胎儿已经有绒毛，有胎心了，如果条件成熟，最好是生下来，不过。也仅仅是建议。”医生继续说着。

　　“条件成熟？”他喃喃自语，现在确实还没到成熟的时候，她还在上大四，而他刚毕业两年，根本还没有经济条件去要一个孩子。

　　医生看到他的神情，轻轻叹息，问道：“还是准备拿掉？”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低得自己都听不见。

　　四

　　结婚三年，他一步步走向公司的高层，成为管理层中枢，然后跳出来，有了自己的公司，凭借数年来积累的人脉，公司越做越大，资本如同滚雪球。

　　他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她提议应该要一个孩子了，也到了要孩子的年龄了。

　　在家作全职太太，她不用出去上班，完全不用像大学那会儿担心入不敷出，每个月捉襟见肘。有个孩子陪伴，可以打发掉无聊的时光。

　　他积极配合他，戒烟戒酒，为受孕作准备。很多疯狂的夜晚，她要他按照最容易受孕的方式来，大汗淋漓，可是，一直没有她想要的结果。

　　直到她去了医院，查出自己的病症。从那一天开始，她开始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五

　　“五年前，你早就知道结果了，对吗？”她撕扯他的头发，使劲捶打他的胸脯。她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滴落下来。

　　他不敢应声，心里怀着愧疚。

　　“既然知道我可能无法再要孩子，当初为何不接受它的到来？”她责骂他懦夫，再一次捶打着他的肩膀，他的胸口。

　　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揉进自己的胸口。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兰，即使没有孩子。我也会疼你一辈子的！”

　　她趴在他宽大的怀抱里，早已泣不成声。

　　六

　　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开始怀疑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会跟踪他，去公司闹，与公司女职员大吵大闹，因此而让不少女职员不得不离职。

　　她要他陪着她，寸步不离。而他，开始害怕回家。

　　某一刻，他心内疼痛而茫然，开始深思当时的决定是否正确。如今的后果他始料未及。

　　为此，他专门向k城著名的心理医生进行了咨询。

　　“是癔症！”医生根据他描述的情况进行分析。

　　他上网查了一下关于癔症的解释：简单说来，癔症是由精神因素，如生活事件、内心冲突、暗示或自我暗示，作用于易病个体引起的精神障碍。

　　而她的病症，无疑是精神压力大，表现出来的严重性臆想。他知道病因，却不知道如何去化解她内心的恐慌。

　　要想破解，只有去k城。

　　七

　　等她情绪平静下来，他重新将窗户打开，紧紧攥紧她的手，轻声对她说：别怕，一切都会过去的！

　　在去往k城的火车上，他又想起她的话，她说：“我又看到它了！”


　　他记得她的样子，泪眼婆娑……

野芒

一次欢，也是一生的痛，一个看似不得不作出的决定，注定了一个无法挽回的悲剧。人生的悲悯始于什么？每个人都该好好想想！
版主力作，野芒拜读学习了！

林小白

野芒 发表于 2018-7-3 18:42
一次欢，也是一生的痛，一个看似不得不作出的决定，注定了一个无法挽回的悲剧。人生的悲悯始于什么？每个人 ...

感谢野芒前来支持，多批评指正为谢！

徐得荣

坐上板凳看小说别有风味，小白兄弟近日不见，又去扶贫了？

莹莹子期

我来学习，很感人的文字，许多事不在你的计划之内，悄然来临，让你惊慌失措，等你一切就绪才发现过去的永远过去了。得与失只是在一念之间。问好小白老师，我喜欢那些风景描写，好极了。问好夏安。

慕容彬

有爱而又时机不成熟的结合，导致婚后自尝苦果。人生即是如此，鱼和熊掌不可得兼，没有当初种下的因，又何来如今结下的果。

林小白

徐得荣 发表于 2018-7-3 20:48
坐上板凳看小说别有风味，小白兄弟近日不见，又去扶贫了？

最近采访有点多，加上扶贫工作，所以时间较为紧迫，问候榆木老哥。

林小白

莹莹子期 发表于 2018-7-3 21:50
我来学习，很感人的文字，许多事不在你的计划之内，悄然来临，让你惊慌失措，等你一切就绪才发现过去的永 ...

感谢子期前来留墨，命运总是有些捉弄人，小白此篇，在于探讨一些事情对人的伤害，对心理上造成的阴影之后的一些反思。

夏冰

小说在道得故事来龙去脉的同时，很是讲究叙述口吻，与人物的关系之贴切，精确。从而把一个并不怎么新颖的故事讲得有了味道。这就是功力。

湛社琴

得与失 在一念之间
问好

瑞雪洪荒

娓娓道来，清新灵动的叙述中，蕴含着一个悲伤、引人思索的故事。女主被命运捉弄，带来难以挽回的心理阴影。文章结尾，又给人以希望，带给读者一丝丝心灵的慰藉。

夏冰

再来欣赏学习，问候小白老师。

楚耘

      拜读学习好文，问好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