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83年，我以444分的成绩被湘潭商业学校录取，分在财会班学财会。
财会班有三门主课，商业会计、商业财务、珠算。对于又枯燥又乏味的商业会计商业财务，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却对上二下五的算盘珠子情有独钟。
教我们珠算的肖老师，是一位快要退休了的老老教师，解放前在商铺当小伙计，干的就是算帐，解放后当了老师，一直教珠算。肖老师算盘打得那个麻溜，跟放上好质量的鞭炮似的，噼里啪啦响得一点间隙都没有。
肖老师告诉我们，当会计的，最重要的一项，就是算盘要打得好，要快要准。算盘就是一个会计的武器，就好像军人手里的枪一样，要爱惜、要对它好。“算盘打得好，走到哪里都是宝”，是肖老师的口头禅。
1985毕业分配。在正式的分配方案没有公布之前，二哥告诉我，“小妹，你分在雨湖区政府。”我轻轻的一句话，改变了我半辈子的命运。“我想去一商局，专业对口一些。”
如我所愿，我分配到了一商局下面的百货公司百货批发部搞助理会计。我的珠算学得不错，刚去不久，就得到了领导同事们的夸奖。百货公司举行珠算比赛，我拿了一个第一，奖品是一个很漂亮的搪瓷脸盆。一商局举行珠算比赛，我又拿了一个第一，奖品是一个做工很精致的算盘。1991年参加全国首届珠算科技知识竟赛，我得了全局唯一的一个优胜奖。日常工作就更不在话下，不管是科目汇总还是报表试算平衡，我都是一次搞定。有别的批发部的会计、公司财务科的会计汇不平衡的汇总表报表，都来找我帮忙。我手到表平，且乐此不疲。
我很喜欢那个算盘，没事的时候，就拿一块干净的抹布抹板粟色偏红的边、抹板粟色偏黄的算盘珠子。算盘珠子被我抹得锃亮锃亮的，打起来那个顺手，就跟抹了润滑剂似的。
1992年，公司批发部合并，所有批发部的会计全部到了公司的财务科。那时，计算器已经悄然兴起。我的优势没有了。我感觉到自己不像在批发部吃得开了。真实地完整地记录和反映每一笔业务的财会准绳，也在悄悄地变了。经理出差，公的私的都拿到财会上来报账。财务科长看都不看，大笔一挥，就给批了。出纳也不看发票上的内容，只认科长的批字，闭着眼睛给钱。只有我傻傻地，每次做记帐凭证、登帐的时候，都问这问那。一次两次，科长还跟我解释，次数多了，科长不耐烦了，很不客气地丢给我一句：你做你的帐就是，问什么问！我一根筋转不过弯来，直直地顶回去。“我不问清楚，怎么知道往哪个科目放！”
1993年，公司再一次改革，改为股份制。得罪了顶头上司的我，自然没有好果子吃。财务科长以公司的自由组阁双向选择的名义，把我和另外一位同样有文凭有职称的老会计给组出去了。那位老会计还是会计师，也是平常不肯拍科长的马屁，竟被分去仓库当保管员。我则分到一家新开的零售店当售货员。
困惑不解的我，回母校向肖老师倾诉。肖老师语重心长地跟我讲：坚持会计的原则没有错，坚持自己做人的原则更没有错。当售货员就当售货员，只要肯学习肯钻研肯用心，售货员也一样可以当模范当劳模。当售货员心算要快，你的心算好，肯定能当好一名售货员。
果然被肖老师说中。由于我心算快、又准，收钱找钱从没有出过差错，很快就得到了商店领导同事顾客的好评。公司成立一周年搞活动，请了电视台的来拍宣传短片。我自然亲切地招呼顾客，快速准确的拿货收钱找钱，被摄影记者收进了取景框里。
局里主管财务的副局长晚上看了电视，第二天就打电话给我们公司分管财务的副经理。“昨天晚上电视里的那个妹子，是不是前几年从商校毕业分配到你们公司的小郭？她怎么会去零售店当售货员？我还听说有一位会计师去当仓库保管员了。你们公司的那个自由组阁双向选择是怎么回事？你这个财务副经理是怎么当的？有文凭有职称的脱离了会计岗位，初中没毕业的半文盲连会计证都没有的，却组进了财务科。”
重新回到公司财务科的我，并没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对使用去向不清不楚的发票仍旧是穷根究底。心里有冷病的人，暗地里对我恨得咬牙切齿，却不敢再对我下黑手。我抚摸着心爱的算盘，心里是百感交集。算盘啊算盘，你是一加一等于二，清清楚楚，我做人也是小葱拌豆腐、清清白白，但愿我们今后相依相随、永不分离。我不习惯用计算器，汇总、出报表，依然用的是算盘。
1997年，我随老公调往株洲。世事难料、时乖运蹇，我的调动手续还没有办好，调我的那位领导自己就下了岗。财务科没有我的位置，去车间当工人、我又没技术。无可奈何，只好和单位签了两不找的合同。2005年，单位破产，我连干部的身份都失去了。
算一算，从九七年到现在，整整十三年了，我沦为一名彻彻底底的家庭主妇，再没有机会使用那个精致的小算盘。刚开始的时候，我很不习惯，过惯了朝八晚五的日子，遂然打回到“解放前”，心里那个空那个慌，就跟丢了魂一样。一年，一年，慢慢慢慢，我就麻木了，淡了。只每次打扫卫生的时候，都要细心地擦一擦那端端正正摆在书柜里的算盘。擦着擦着，就会想起站在一商局会议室领奖台上的情景，想起那本同样端端正正放在书桌抽屉里的，烫金的、大红的获奖证书，心里会忍不住犯酸……
我，算盘，我们都被这个时代遗忘了。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征文组委会 于 2010-5-4 09:42 编辑 ] | 
浙公网安备 33010802003832 )
发表于 2010-5-4 09:39
收藏
发表于 2011-2-6 0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