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父爱如山

洪红

　　跪在父亲的病床前，两手握着他慈软的手掌，慢慢地放在我的脸上，任凭泪水流过父亲的掌心，流过父亲离开此世的地方。我，父亲今生最爱的女儿，陪着父亲走完他人生的最后一程。

　　父亲不在了，万物一切依旧。可我的生活，再也不能像父亲在世时那样灿烂。遇见与父亲年纪相仿的老人，我会恍惚感觉那是我亲爱的父亲。总是多看几眼，献上一丝微笑，擦肩过后，我的喉咙总是发紧，鼻子发酸。

　　我出生在大跃进的年代。长相酷似父亲，父亲视我为宝贝。童年是在父亲的娇宠下长大，10岁那年，读小学4年级，正处在全国“活学活用”的热潮中，一天放学后，有幸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老师很严肃的告诉我：“你被学校树为‘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的积极分子’，要参加县里组织的事迹讲演团，你的典型是通过学习毛主席著作，怎么和你父亲作斗争，划清界限的，稿子要自己写。”

　　从老师办公室里出来，我在回家的路上洒满歌声。刚进院子，就用高八度的嗓子喊着父亲，扑在从屋里急忙走出，停职在家写检查的父亲的怀里，用很不连贯的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父亲。当时，父亲小心地推开我，温和地说：“慢慢说，我没听懂。”当父亲再次证实我的好消息后，点上一支烟，手在颤抖，泪水在眼圈里打转。10岁的我心里怎么也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不高兴：平常总是教我好好学习，做个好学生，今天我被选为“积极分子”，而且还要出席县里的会呢，多么光荣的一件事啊！你自己不学习，走修正主义道路，还不高兴人家当积极分子？

　　在抽一根烟的时间里，父亲没有一句话。把推开的我又重新揽在怀里，满脸带笑，眼里有泪！对我说：只要你高兴，咱就当这个积极分子，发言稿，爸给你写。

　　半个月后，我拿着被一级级审查后的发言稿，在大大小小的事迹报告会上以年龄最小、事迹最动人、普通话讲得最好，而获得一次次的掌声和一张张奖状。可我哪里知道，由于我的无知，刺痛了最疼爱我的父亲，那一张张奖状，分明是用父亲的血染成的！无数次批斗，没有斗垮他，宝贝女儿的“活学活用’却使他佝偻了……

　　“文革”结束后，父亲得到彻底平反，我也长大成人。18岁那年，离开家乡，离开疼我、爱我、包容我一切的父亲，走上了工作岗位。由于受父亲做人的品德影响，我每年都被评为“先进工作者”、“三八红旗手”……每次上台领奖之后，我总是泪流满面。想起年幼无知时我刺痛过父亲，无数次想对父亲说一声：对不起！但是每一次都被父亲那温和又宽容的眼光挡了回去。父爱如山！是啊，在那个不正常的年代，人们都像疯子一样，亲人们相互伤害，心在滴血的何止是我们父女，悔恨的又何止是我自己！

　　如今，我已是人到中年，失去父亲，我竟像个孩子，夜深人静时，总在想，到哪里还能找到父亲，向他忏悔：我不要那个“积极分子”，我要我亲爱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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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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