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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情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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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12 12:1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林小白 于 2018-11-16 14:40 编辑
  《情蛊》

  文/林小白

  一

  大昌离开家的那天,家里的婆娘刘三妹为他炖了一锅香喷喷的老腊肉。家里头拮据,这样的伙食要到年关才能吃到,不过,为了让家里的男人吃饱好到城里去,刘三妹豁出去了。在背山的菜地里摘了芫荽,挖了嫩葱,又拾掇了一篮子山药棍子,给自家的男人美美的做了一顿。

  娃儿好久没见过荤了,吃得有点急。炖得稀烂的老腊肉在娃儿的嘴巴里冒出油珠,架势像石磨刚磨出的新鲜豆浆,不断地溢出来。常年卧床的老爷子也撑着起来吃了好几坨,年纪大了,只能捡些肥的啃咬,瘦的,收拾不了。年轻那会儿爱吃,现在伺候不了了,咀嚼时缺了牙的位置把不住风,一嚼就漏,吃相有点尴尬。

  那顿饭一家人都吃得香,刘三妹一边给自家男人碗里夹肉,一边要忙活着嘱咐娃儿,慢点吃,慢点吃,又没得人跟你抢。男人只是憨笑,把碗里的瘦肉又扒拉出来放到女人和娃儿的碗里。

  女人是看着自家男人出门的,一直送出山那边才转身回去。

  “路边的野花你不要乱球扯,在外面打工要多留个心眼,别被卖了还跟球人家数钱。”男人记得自家婆娘路上的叮嘱。临别的夜晚两口子将床板摇得震山响,仿佛要把一年没来得及释放的激情一起消耗掉。那事儿完毕时两口子一身汗,像新出锅的馒头。娃儿玩儿了一天,睡得沉,老爷子瞌睡轻,也假装听不见。年轻的那会儿,他要比自家娃儿鲁莽得多,见怪不怪了,他倒希望自家娃儿为老陈家再添个胖孙子。人丁兴旺是多少农村人的诉求。男人嘛,龙精虎猛的年龄就得有这份劲道。

  “晓得了!回吧!”大昌话不多,把麻丝口袋扛肩膀上,转过山旮旯就看不见身影了。刘三妹有些怅然。可是这也是没得法子的事情。老爷子风湿病关节炎可不能老指望山里刨出来的那些药根根,得治!拖得晚了说不定那天双眼一闭——就死得硬邦邦了。娃儿又要上学前班了,到处都费钱,男人不出门打工,哪里撑得起?

  二

  活路是北山韩老三介绍的,这家伙在家的时候懒散得很,家里的庄稼伺弄得最恼火,没少被三亲六戚戳脊梁骨。这家伙一气之下,就撇下婆娘娃儿去了城里谋生去了。没想到去城里混了几年,变了大样,听说是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包工头,腰包也鼓起来了,走路都带着风一样。回到老家塔镇就首先盖起了两层的平房。那气派,羡慕死好多人。

  喝了大半辈子墨水的教书匠老柳逢人就感慨: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这韩老三看不出来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塔镇的人要想反驳,硬是找不到话来说——人家真金白银摆在那里,天天吃肉喝酒也不肉疼,你还有乃样话讲?

  刚出门那天,韩老三家婆娘还和他吵了一架,硬是不让上床,差点就动刀子了,现在,不得乖乖热好洗脚水,嘴巴笑得都合不拢了。韩老三在城里混得风生水起,一咬牙,把自家婆娘也叫到城里去,谋了份在工地管厨房的活路。负责工人伙食,一个月的工资就够塔镇人忙活大半年。

  刘三妹就是这样被韩老三婆娘说动的,当年没出嫁之前两个人的关系铁磁得很,有穿一条裤子的交情。韩老三的婆娘给刘三妹算过一笔账:在塔镇,忙死忙活一年到头年称好收成不错的话能买两头肥猪过年,年称不好,怕敷张嘴都困难。在城里头打工就不一样了,一个月就能挣一头肥猪的钱。

  女人一听,在理。不过要按照韩老三婆娘说的,两口子都去城里打工,这个家就散架了,娃儿还小,老爷子又病着。如今权宜之计就是先让自家男人先去,反正男人有的是蛮力,卖在那里都是卖,在城里能卖个好价钱,最好不过。挣了钱捎回家也能给老爷子治病,娃儿读书的钱也有了着落,回家和自家男人一合计,就定下来了。

  三

  大昌到了城里,一头扎进了建筑工地。学得很快,拌灰浆、贴墙砖、支架子……干得熟稔了,样样都拿手。韩老三也仗义,开始的时候按照小工来付工钱,100块一天,几个月后,大昌的工钱就涨到180一天了,和大工一个样。

  大昌不抽烟,就爱喝点小酒,花销小,除去吃饭的钱,每个月大部分挣来的钱都往家里寄,这日子就有了盼头。唯一的缺憾就是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女人,就是夜晚寂寞得慌,白天干活儿还好说,忙得团团转,根本没时间去想。到了晚上就不一样了,那寂寞的感觉火烧火燎的,不挠还好,越挠越痒,身体的某个部位就开始不老实了。夏天燥热,身体更燥热,想起那档子事情的时候大昌就到工地的公共洗澡堂去,用凉水冲刷身体,想压制住内心那股邪火。冰冷的水顺着粗糙的皮肤滑下去,滑下去,欲望就被淋湿了,浇灭了,到了天冷,就难熬了,热水冲刷在身上,那火就蹿得老高。顺着皮肤细小的毛孔爬上来,挠得皮肤一阵刺痛,可是又摸不到哪里痛,干着急。

  大昌不常往家里打电话,伤话费,话费就是钱,大昌舍不得。能省一点是一点。老爷子年纪大了,又病着,上个月把钱打回家去,这会儿王木匠应该在给老爷子打寿财了。老爷子辛苦一辈子了,死了,得有一个像样的寿材。就像活着的人,要有个像样的房子,死了也一样,到了那边,没有个“房子”,整天流离失所,灵魂找不到个安放的地方,就成了孤魂野鬼,可怜得很。

  四

  韩老三婆娘回家的时候,给刘三妹带了些城里的衣服,有大人的,也有小孩的,说是大昌买的。刘三妹压抑不住的高兴,这样的男人没白找,晓得疼人。娃儿换上新衣服,小脸笑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蹦跳着出去找别的孩子玩儿去了,多半要炫耀。刘三妹见娃儿高兴,只嘱咐出去别把衣服弄得泥巴古杵的,脏得很,像牛屁股里拉出来的。

  韩老三婆娘和刘三妹扯了些闲话,说了些城里的新鲜事,最后有些欲言又止,刘三妹猜测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果然,韩老三婆娘就说到了大昌,当然,大昌是和工地上的工人一起被提到的。

  韩老三婆娘起先只是说工地上的男人们可怜,常年在外面打工,家里的女人隔得远,夫妻之间那点事就没法得到解决,就有些男人耐不住寂寞了,晚上会去火车站。城里的火车站,那旮旯乱得很,女人们涂脂抹粉,就为了勾引男人,往白了说是为了勾引男人们钱袋子里的钱。说完火车站的事儿,韩老三的老婆就开始旁敲侧击了,她希望刘三妹也能一起去城里,毕竟男人在身边,心里踏实。

  刘三妹听得出弦外之音,心里也不踏实了,很有可能自家的男人也跟着去火车站那旮旯了。不然韩老三婆娘不会整这一出。

  王木匠已经着手给老爷子打寿材了,堂屋里都是刨木花的味道,合抱粗的杉树被王木匠肢解,分解成一块块,搁在堂屋里。中午的时候刘三妹给王木匠端饭,有些心不在焉,王木匠裹了杆老皮烟,用口水濡湿,吧嗒吧嗒喷出混浊的烟雾。眼神顺着缭绕的烟雾摸爬着钻了过来。

  王木匠是十里八乡出名的手艺人,寿材打得好,三十尾巴上快四十了还没说婆娘,眼神有些让人受不了,有意无意会在接触的瞬间手指触碰到刘三妹的敏感部位。尤其是看到刘三妹饱满的胸脯时,眼睛挪不开。刘三妹不好明说,有时候也只有避着。老爷子的寿材还巴望着他来伺弄,马虎不得。

  刘三妹也知道王木匠心里那点小九九,联想到工地上打工的大昌,心里又是一阵慌——近在眼前的王木匠尚且如此,何况自家的男人。想着想着,眼泪就断线了,控制得前几颗,后面的又溜了出来。猫总是要偷腥的,但她不希望自家男人也这样,把钱都烧在火车站那群涂脂抹粉的女人们的肚皮上。韩老三婆娘说得没错,得想办法。可是要她和自家男人一起去工地,现在也确实脱不开身。这时候,她就想起毗邻塔镇的蛊镇来了,确切说,是蛊镇的老巫师刘开亮,也是她本家三叔。

  五

  蛊镇因制蛊下蛊出名,但不是每个人都会下蛊。制蛊下蛊都有讲究,只有有经验的蛊师才会下蛊。蛊镇下蛊的历史传闻由来已久,小时候刘三妹就听老人们说过,当初蛊镇人的祖先为了躲避战乱才迁徙到这个地方,在蛊镇扎根下来,可是,敌人并没有放过迁徙而来的蛊镇人,一直追杀着,后来对蛊镇连续进攻了几次,都告失败了。进去的,多数人染了怪病,有的皮肤溃烂,有的疯疯癫癫,那病,是被蛊镇的蛊师下了蛊,根本治不了。来骚扰的敌人无功而返,慢慢地,迁徙而来的人就在蛊镇生活下来了,起先蛊镇也不叫蛊镇,叫无双镇,因着蛊师下蛊惊退了敌人,无双镇就改名了,唤作蛊镇。

  蛊能杀人,也能救人。蛊师给有病的人下蛊,是很讲究的事情,不能让被下蛊的人知道,事先让被下蛊者知晓,蛊就不灵光了。所以下蛊的人会在人的饭菜里下蛊,会在人喝的水里下蛊,杀人于无形,也救人于无形。病人痊愈了都不知道是被谁下了蛊。

  蛊师是个让人敬重,又让人畏惧的行业。而传得最邪乎的蛊,是情蛊。塔镇方圆百里的人都知道,被下情蛊的男女,会一辈子跟着对方。有传闻说,从前有一个女人爱上了一个夜晚路过自家门口,要借宿的男人,一见钟情,十分不舍,就恳求蛊师对借宿的男人下了蛊,结果,男人就留下来了,一辈子都爱这个女人。传闻本来是传闻,也不知道真假。只有刘三妹知道,这是真的,而那个传闻中下蛊的蛊师,就是她本家的三叔——刘开亮。只是刘三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走到向三叔讨要情蛊的时候。

  刘三妹来到蛊镇的时候,刘开亮刚送走一波前来求蛊的病人家属。来蛊镇之前,刘三妹在无双镇皮村买了一捆上好的叶子烟,又到镇上打了十斤包谷酒,这两样都是三叔最喜欢的物件儿,尤其是叶子烟。

  看到刘三妹拎着礼物进了院门,刘开亮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热络。裹好的叶子烟在烟袋里被点燃,猛吸一口,再缓缓吐出来,刘开亮长长的舒了口气。紧锁的眉头并没有随着烟雾的喷涌而舒展开来,似乎又紧了。

  刘三妹并没有急着表明来意,今天三叔的举动有些异常,按照以往的经验,三叔会热情招呼自己,最不济,会搬条凳子让她坐着,等求蛊的病人家属们走了,才张罗饭菜让她一起吃,万不会像今天这样冷淡。

  刘三妹只好自己搬条长凳坐下来,把叶子烟和包谷酒搁在堂屋的方桌上,等着三叔开口。可是,等了半天,三叔姜子牙稳坐钓鱼台,根本没有要开腔的意思。

  刘三妹最终败下阵来,心里感叹姜还是老的辣。只得率先表明来意。

  “三叔,我是来向你求情蛊的。”

  刘开亮皱着的眉头有了一丝松动,好比赌徒看见对方亮出了底牌。

  “我就说最近岩脚的老哇(乌鸦)叫得有点兄凶,原来是麻烦事儿要到了。”刘开亮又吐了口烟雾,开始询问刘三妹:“我说三妹,你拿这情蛊来做什么?”

  刘三妹在刘开亮面前永远像个孩子,不问还好,这一问,那肚子里的委屈又被勾了出来,眼泪又断了线,在眼窝里打着转,控不住地淌出来。

  刘开亮也没法了,最怕看到女人哭,这一哭,铁一样的心肠也软了,赶忙制止。

  “别哭啊,有事儿说事儿,你眼泪婆娑的算那一出?”

  刘三妹就一五一十将大昌在城里的事情说了,说到心酸的时候,眼泪又出来了。

  “三叔你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侄女受欺负,大昌在城里搞女人,万一惹了一身病回来,出点啥意外,你让我我孤儿寡母的咋过?”

  刘开亮犯难了,只能先拖一拖,能拖多久拖多久。只得敷衍:“吃了饭再说,吃了饭再说。”

  六

  刘开亮之所以踌躇,是因为刘三妹她爹刘武。刘武死于二十多年那场矿难,当时刘开亮也在矿井里,矿井坍塌之前如果不是刘武,18岁才出头的刘开亮可能就跟着去了。是刘武救了他,自己却把命搭进去了,所以一直以来,刘开亮都觉得自己欠刘武一份情。

  刘武死后,刘武的婆娘悲伤过度,没多久也得病死了,留下刘三妹孤零零一个人,这些年来都是三亲六戚帮衬着,而出力最多的,就是她本家三叔刘开亮。

  刘开亮也不是不想帮侄女刘三妹,可是下蛊这事儿,马虎不得,救人不容易,要害一个人,那就太容易了。当初帮着那个女人给她心仪的男人下蛊,那时候年轻气盛,以为是做了件好事儿,促成了一对有情人。可是后来的事情让刘开亮一直耿耿于怀。被下了情蛊以后,那个男人是和女人在一起了,但是刘开亮后来才知道,那个男人是有对象了的,在老家,就等着他回去完婚。可是,却没想到自己爱的男人“移情别恋”了,心痛欲绝后的女人想不开,自杀了,刘开亮才恍然发现自己乱点鸳鸯谱,促成了一对,却祸害了一个无辜的女人。打那时候起,情蛊就成了刘开亮不敢逾越的雷区,每次想起来就头痛。如今,侄女来求情蛊,给,还是不给呢?刘开亮又头痛了。

  七

  大昌接到刘三妹的电话时,脑袋里像被雷炸了一下。电话那头,刘三妹的哭声像被撕碎的布料,让人听着难受。问了大半天,刘三妹这才止住了哭声。断断续续说,老爷子病加重了,要大昌赶紧回去,怕回去晚了,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就装棺材里了。

  当天夜晚,大昌向韩老三请了假,麻丝口袋都没背就买了回家的火车票。举动仓促得让韩老三和他婆娘都有点蒙,不过联想到前几天回去和刘三妹那场促膝长谈,韩老三婆娘要镇定得多,又去厨房忙自己的事情了。

  大昌火急火燎往家里赶,恨不能长双翅膀马上飞回家去。毕竟老人生老病死是头等大事,回去晚了,是要被戳脊梁骨的。赶路的时候,想起前天晚上和工友一起去火车站那点荒唐的事情,他心里又愧疚起来。一方面想早点见到自家婆娘,一方面又害怕见到,心里仿佛藏着鬼,忐忑又着急。

  家乡那边,刘三妹带着娃儿往家里走,娃儿刚听到妈妈拿腔拿调的哭泣,有些哈(弄)不清楚,仰头稚嫩地问母亲:妈,你干嘛要诓我爹,爷爷不是好好的吗?一天要吃一大海碗,咋说爷爷不行了?

  刘三妹撇撇嘴,想骂娃儿,转念一想,娃儿还小,不懂事,干嘛和他一般见识。于是敲了敲娃儿的小脑袋:你懂个屁!你爹都好久没回家了,你不想他?不想让他给你带点好吃的?不诓他他能回来?

  八

  第二天刘开亮醒来时,听到外面在下雨。雨点噼噼啪啪敲打着院子里那株肥大的芭蕉,同时也敲打着自己的心,这让他的情绪有些忧郁起来。这是好几年都没有的感觉了,昨晚,他梦到刘武,梦到他站在黑魆魆的矿井下面,眼神空洞地看着他,那画面像黑白电影的画面一样,让他有点难过。

  从床上爬起来,披着衣服把昨天晾晒的草药收回里屋,心神还是不宁,刘开亮赶忙倒了碗酒,又点了三柱香,口中念念有词,给刘武供饭。

  将情蛊给刘三妹,刘开亮有些不情愿,深怕再次乱点鸳鸯谱,但是想一想大昌和刘三妹本来也是夫妻,也不存在乱点鸳鸯谱。刘开亮只能安慰自己,刘三妹太不容易了,大昌如果在外面胡来,对侄女也太不负责了,帮刘三妹,也是对她父亲刘武的一种交代,还了刘武的人情债。可是,心里总是有种怪怪的感觉,具体怪在哪里,刘开亮自己也说不清楚。

  九

  大昌在晚饭时分赶到塔镇老家,一进门就往老爷子屋子赶,进了老爷子屋子,大昌就看到了自己的老父亲。老爷子正在吃面条,年前的大海碗已经快见底了,这是已经病危的老人?

  自家婆娘刘三妹也在这时喂好猪,走了进来。看到她,大昌就莫名火起。一把拽起婆娘就往外面拉。

  “你不是说老爹病危了?”大昌首先质问。可是刘三妹一开口就让他哑口无言:“不说老爹病危你会舍得回来?在火车站那边耍起怕是骨头都软了吧?”

  大昌被戳中软肋,一时语塞,只能脸红筋胀看着自家婆娘。

  刘三妹希望自家男的这时候能够抵死不认,起码欺骗一下自己也好,可是看他这副模样,摆明了是确有其事,一下子悲伤又被勾了出来,眼泪不争气,又从眼眶里喷涌而出。

  是娃儿的进门解了大昌的尴尬,娃儿又和村里其他同伴玩儿了,一身的泥巴。大昌没有像以前一样训斥娃儿,摸着他的小脑袋,感叹着:半年多不见,又长高了。娃儿高兴。将小脸挨着父亲又是擦又是蹭。

  刘三妹抹掉眼泪,进伙房去做饭,照例炖了大昌最爱吃的老猪脚,炖得半熟的时候,摸出刘开亮给的药,往里抖了一小包进去。刘开亮拢共给了她三包,嘱咐过她,一次一包,分三天吃。一次能管两个月。可是转念一想,大昌哪有时间在家待三天?索性将另外两包药粉也抖进猪脚汤里,心想着,这三包药吃下去,起码能管半年了,那时候,自己也想办法去城里,守着她的男人,看他还有啥法子在外面胡搞。搅拌均匀了,刘三妹又将刘开亮给的符咒点火烧了,按照刘开亮教的念了三遍,化在水里洒在垃圾桶里。一切程序就完工了。

  一锅老猪脚在火炉上咕噜噜冒着热气,揭开锅盖,香味一下子漫到了门外。吞了一口口水,大昌说老猪脚呢,在工地,半年没吃到了。四个碗一字排开,刘三妹挨个儿王碗里舀肉汤,男人难得回家,给多添了一份,都是精华。

  这天晚上,赶了一天的大昌疲惫不堪,早早就睡了,按照以前,本来应该是释放激情的时刻,现在这情形,大昌也不好意思要,刘三妹也失去了那份兴致,不多久就听到大昌打鼾的声音。那声音让整个夜晚显得更加漫长。

  第二天一早,大昌就起身回城了。

  刘三妹带着娃儿将男人送到山旮旯那边,大昌想着有些话要对自家婆娘说,想了又想,始终没开口,最后只好摸摸娃儿的脑袋,对娃儿说,在家要听你妈的话,别淘气,尤其是别乱到水塘边去洗澡。下半年经济宽裕了就接你和你妈去城里耍。

  说完,男人迈开步子就朝着东边那片血红走了……

  刘三妹眼圈通红,欲言又止。回头对娃儿说:“去城里干嘛,不得学坏了!”

  十

  大昌的死讯在一个月后被韩老三婆娘带回了塔镇。

  关于大昌的死,韩老三婆娘的说法是那天大昌负责给新建的大楼贴瓷砖,兴许是早上没吃饭,脑壳短路了,精神有点恍惚,低头捡砖的时候没看清,一头就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十多层的楼,一头就栽了下来。而在一起贴瓷砖的工友德贵又是另一种说法,他描述那天看到大昌的表情,那天大昌根本没有捡砖,甚至手里的砖刀都弄丢了,在脚手架上呆眉呆眼看着远方,忽然张开手,像一只鸟一样,翅膀一张就飘走了。德贵最后总结说:肯定是着鬼了!

  大昌的死还有一种版本,不过只在工友们中间流传,有人说大昌回去后再去火车站就蔫了,像霜打的茄子。下面那玩意儿,不管用了,这才让大昌心灰意冷,最后选择了极端的方式。

  几个老婆子围着刘三妹唉声叹气,感叹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几天水米未尽的刘三妹脸色蜡黄,眼泪也哭干了,呆呆地望着屋子里的窗户,不相信大昌竟然就这样走了。

  刘开亮也赶来了,坐在堂屋里一言不发,他宁愿相信韩老三婆娘说的,大昌死于意外,死于没吃饭,可是,只有他心里明白,大昌是怎么死的。本来以为下情蛊能够让大昌回心转意,没想到好事儿变成了坏事,整出这样的结果。

  

评分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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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12 18:29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有沙发,好。老腊肉你们哪里也有?到是不错的美味。这小说好大的块状,先送上豆豆,再好好赏读。
发表于 2018-11-12 18:43 | 显示全部楼层
小白老师的这篇小说笔力老道,内容厚实,人物形象个性鲜明,故事情节跌宕起伏,一篇佳作,点赞
发表于 2018-11-12 19:27 | 显示全部楼层
小白的文字功力见长,这篇小说细腻,很有地方特色浓郁,弱弱问一下这个情蛊是从苗族那边来的么?
 楼主| 发表于 2018-11-12 19:42 | 显示全部楼层
莹莹子期 发表于 2018-11-12 19:27
小白的文字功力见长,这篇小说细腻,很有地方特色浓郁,弱弱问一下这个情蛊是从苗族那边来的么?

是苗族,忘记在小说里交代了。西南贵州,云南这边的特有。也是一些传说,采访过程中听人说起,就写了这篇。
发表于 2018-11-13 08:50 | 显示全部楼层
欣赏小白老师佳作,学习了!
发表于 2018-11-13 11:16 | 显示全部楼层
圆熟的语言风格,地道的人物塑造,浓郁的地方特色,使得文本呈现出一个让人流连的别样景观。
发表于 2018-11-13 17:56 | 显示全部楼层
苗族的一些祖传的东西是很神秘的,我曾经看过一文章,说的是苗医看病,很神奇。从作品来看,小白版也没有给与否定啊。当然作品的主题还是一个时代给农村,给农村人带来的改变,以及因此产生的悲剧和让人的思考。加入蛊的情节增加了作品的神秘色彩,也符合农村的实际。学习拜读,加分支持!
发表于 2018-11-15 10:31 | 显示全部楼层
看过沉思良久,一篇小说力作无疑。作者根据流传在苗族的民间传说演绎改革开放后农村经济和农民思想的变化,真实再现当今农村进城打工潮中涌现出来的社会问题,作者满怀忧患意识,以刘三妹的家庭悲剧生动而形象地诠释了问题的严峻性。小说语言的乡土化接地气读着亲切,几个人物性格迥异鲜活立体。刘三妹向叔叔求蛊的细节描写很真实,强化了小说的悲剧效果。不错。
发表于 2018-11-15 11:21 | 显示全部楼层
绝好的一篇力作,支持了!
 楼主| 发表于 2018-11-15 12:08 | 显示全部楼层
照无眠 发表于 2018-11-15 11:21
绝好的一篇力作,支持了!

感谢提读,还望文友发文支持太虚,一起交流小说创作心得
 楼主| 发表于 2018-11-15 12:57 | 显示全部楼层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8-11-15 10:31
看过沉思良久,一篇小说力作无疑。作者根据流传在苗族的民间传说演绎改革开放后农村经济和农民思想的变化, ...

感谢清风老哥提读,这是小白采访的过程中遇到的一些问题,思考了一下,用这样的方式写了篇小说。立足于本地方言,力求看起来更亲切些。农村打工者进城之后,夫妻生活的缺失引发的问题确实值得人思考。
 楼主| 发表于 2018-11-15 12:58 | 显示全部楼层
守望天使 发表于 2018-11-13 08:50
欣赏小白老师佳作,学习了!

天使多提建议意见,你是小白学习的对象呢,勤奋,文字的掌控能力都很到位
发表于 2018-12-16 08:45 | 显示全部楼层
以前的影视不泛异地工作,分居两地的题材,却没有一部是务工农民说话,真正反映农村劳工夫妻生活的实际问题。这篇文章更是倾向性的倒向男性生理问题的解决所造成的伤害。把以前人人喊打的背叛予以同情。不过从另一角度看,真正自律的,坚守底线的,多半是女性。为什么女性在这些问题上更能为男人坚贞?这也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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