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纪事》之—同妻（6） 一 苏一一六个月大了。 婉婷觉得，时间是最慈祥的恩人，也是最凶狠的法官。她不知道，这一次，时间会对她扮演哪一种角色？她既期待，也害怕。她不想主动做任何动作，除了静默的等待，她没有任何办法。也许，答案就会在这静默的等待中，自己慢慢地呈现出来。 夏天来了。 苏言尽量下班就回家陪伴苏一一。他和孩子在一起的时候，婉婷觉得他也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孩子。尤其是看着他把六个月的苏一一举起来，孩子和他脸上都洋溢着相似的笑容——左边的嘴角略高于右边，微微地翘上去，十分迷人——婉婷这时候常常会觉得这父子一脉相承的笑容对她来说是一种镜花水月的幻觉。 但苏言也常常晚归，他只简单地解释“我工作上有应酬。” 晚归的苏言进屋是轻手轻脚的，他大概不知道，无论他回来多么晚，其实婉婷都没有睡着。无论多晚回来，苏言都会蹲在苏一一的小摇篮前静静地看一会他熟睡的小脸，月光或灯影里，他爱他的情感是那样坦白，又那样婉约。假装睡着的婉婷一次又一次偷窥了这一幕，她又一次跌进另一种幻觉中去——苏言真的只是苏一一的父亲吗？怎么觉得他父亲的身份如此不同寻常呢？ 看过苏一一后，苏言会上床睡觉。看到安静地蜷身躺在床上的婉婷，苏言常常会一愣，然后，他就轻手轻脚在床靠外沿的部位悄悄躺下来，他通常都是侧身朝外。在苏言和婉婷之前，床中央空着很大一块，再多加进来一个人，似乎也没有问题。婉婷希望自己能保持内心的平静，但有时候，泪水依然悄悄滑落。她不想他听见她的饮泣，因此，竭力忍耐。苏言呢，隔着远远的距离躺在床外侧，他也许很快睡着了，也许并没有——他也许很多次都听见了婉婷克制不住的饮泣，但他没有说话，一动不动。 二 秋天来了。苏一一九个月了。他的嘴里冒出了碎米粒似的乳齿，他会流着口水咿咿呀呀地喊“妈妈了”。 苏言还是回家就抱苏一一。他摇着他胖乎乎的小手，说：“一一，来，喊爸—爸—”一一笑着看着苏言，努力地模仿着他的口型，然后咿咿呀呀地喊出来，“妈—妈—”，苏言总在这时候非常兴奋地把苏一一搂在胸口，嘴里说着“一一真乖！”脸上也一片绯红。 婉婷静悄悄地看着苏言。苏言的脸愈加红了，表情变得有些讪讪。起先，婉婷这样看着他，他会抓着苏一一的小手指向婉婷，然后跟着说，“一一喊妈妈，妈妈在那呢——”到后面，一一错喊他妈妈，婉婷那样看着他时，他就不理会了。他只管满心满眼里都是慈爱地逗着苏一一，“一一会喊妈妈了，真棒！” 秋风一阵阵紧了，黄叶似金，也似挽歌。 苏一一在十一个月的时候，摇摇晃晃迈开了他独立行走的第一步。举家皆欢。 那一日，苏言早晨出门的时候，衣衫单薄的婉婷替他拿了一件厚外套。苏言接过的时候，说：“谢谢。”他的手触到她的手，感到了她的凉意。他伸手抚一抚她穿着单衣的胳膊，又看了看她的脸，片刻沉默，然后叹了一口气，替她把鬓边的散发抿到耳后。 “天气凉了，你自己也加件衣服吧。”苏言轻声对婉婷说。 “好。”婉婷应道。 苏言打开了门走出去，犹疑了一下，又折转身来，静静地看了看婉婷——婉婷犹如一片叶，孤哀地在他面前戚戚发抖。 “婉婷，你今天，要不把一一送我爸妈那去吧，我想和你谈一谈。”苏言说。 “好。”婉婷应道。她牵动嘴角，似乎想露出一点笑容，但不成功。 苏言又看了看婉婷，他冲她点点头，终于带上门走了。 大门合上的那一刻，衣衫单薄的婉婷立在玄关的暗影里闭上眼睛，眼泪掉线似地落下来。 三 夜色阑珊，苏言发来消息，说，“婉婷，要不我们外面吃个饭吧？”婉婷回复说：“回家来吃吧，我煲了你爱喝的芋艿墨鱼汤。”苏言下班就回来了。 苏言喝墨鱼汤的时候心不在焉，他在考虑措辞。 “婉婷，为什么你不想着找我……谈一谈？” “因为我觉得，你应该找我谈。我只是没想到——等了这么久。” “婉婷……我……” “其实你和我一样，心里都知道，即使你不找我谈，这所有困惑的答案，到了它该出来的时候，都会自己出来。” 苏言像犯了错误的学生一样坐在婉婷面前，他看着她瘦削的容颜，歉意地说，“婉婷，我很抱歉，我对不起你。” “没事，我只是不明白，既然你那么快就心有另属，当初，又何必在那次缘起缘生的相亲活动中选我呢？” 苏言有点惊讶地看着婉婷，他心里知道，她还是误会了。 “婉婷，那次相亲活动……那时候，其实我心里已经有自己喜欢的对象了。” 婉婷睁圆了眼睛。心脏里的血液热乎乎地往外涌，涌出的血一笔一划不紧不慢地写着“阴谋”两个字。婉婷被两个血红的“阴谋”二字击倒了，她只觉得眼前一黑。 苏言告诉婉婷说他是个同性恋，他早已有自己中意的同性恋人。但是他需要找一个女人完成结婚仪式给世人看，并且他要和这个女人生一个孩子，因为他喜欢有自己的孩子。 四 婉婷没有料到是这样的结局。 她似乎早就隐隐猜测了苏言在她婚育后变心，却万万没有料到这从头至尾就是一个阴谋。原来，自己只配做阴谋的女主角。 婉婷泪流满面，她没控制住自己，抓起桌上一个盛着汤的小碗，就朝苏言砸了过去。 苏言跳起来退开一步，没有被碗砸到，不过碗里的汤泼洒出来，弄脏了他的衣服。 苏言赶紧从餐桌上抽着纸巾擦拭自己的衣服，他脸上的愧色似乎淡了一些。 婉婷大口大口地喘气，热泪滔滔。她用颤抖的手指指着苏言问：“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选我？”到后面，又咆哮似地重复一遍，“为什么你要选我啊？” 苏言见纸巾擦不干净，就去卫生巾拿了一条毛巾。他一边擦着衣服上的汤渍，一边看着激动的婉婷，“因为你当时没有选我啊。你没选我，我想我对你构成的伤害可能会小一些。” 婉婷更加热烈地嚎啕起来。 苏言一直在擦衣服。他不知怎么劝她。 “婉婷，我说了，我会给你我给得起的一切。”汤渍擦不干净，苏言最后放弃了。他只好把衣服脱下来。他一边脱衣服一边说，态度已经很从容了。 五 婉婷不知再对苏言说些什么。她止不住嚎啕大哭，心里却仍然不愿意让苏言看到自己太狼狈的样子。于是，她逃出家门，直奔苏言父母家——她要见到苏一一。现在除了苏一一，还有什么可以确定是属于她的呢？ 然而，苏言的父母仿佛料定了婉婷会来找，他们不在家。他们带着婉婷和苏言的儿子苏一一，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阴谋！又是阴谋！ 夜风微寒，婉婷悲愤地一路奔跑着，跑到了外滩黄浦江边。 啼妃2019.1.16
（不参与加精与计酬谢谢；没有一一回复的习惯谢谢）
| 
浙公网安备 33010802003832 )
发表于 2019-1-16 15:02
收藏
发表于 2019-1-16 18: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