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父的梦

雪中侠客

　　姨父的梦

　　文  雪中侠客

　　一

　　我的姨父出监狱那天，我去接他。那天阳光很好，天空蓝得像匹绸缎，除了太阳的白光，天空一点杂色都没有。

　　姨父从监狱的大门出来时 ，下意识抬起头遮挡头顶刺眼的阳光，在监狱里待太久了，他有些不习惯外面的阳光。我们在监狱外不远的饭店吃午饭，顺道给姨妈挂了个电话。姨父说：“我出来了，出来了。”我听到电话那头姨妈激动的声音：“出来了就好，出来了就好。”两个人在电话里漫无边际说了一会儿，姨父让姨妈把电话拿给小峰，他要给小峰说话。电话里静了好一会儿，姨妈才叹了口气，回复他：小峰说他不想跟你说话。姨父也对着手机叹了口气，把手机递给了我。

　　“你姨妈要和你说话！”姨父说。

　　姨妈在手机里叮嘱我：“把你姨父看紧一点，别让他再去做传销了，现在家里三亲六戚都恨死他了，做点正经事吧，实在混不下去就回家吧。小峰都快不认他这个爹了。”说完，姨妈就把电话给挂了。

　　“想回家吗？”我问姨父。

　　“回家干嘛？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咱家那旮旯，就算抢银行也发不了财，我回去干嘛？我回去后小峰上大学的钱哪里来？”姨父接着说：“休息两天我就去找工作，听你姨妈的，我不会再做传销了。”

　　我知道姨父不想回去的原因，一方面正如他说的那样，我们的老家实在太穷了，根本没什么适合他的工作，另外一方面，他也害怕回去面对那些曾经被他骗来做传销的亲戚朋友。一个曾被他骗进传销的朋友放过话，只要他敢回去就活剐了他，他害怕啊。

　　现在，姨父已经能够坦然承认他以前干的事情是传销了，在刚入行那会儿，他可不这样想，谁要给他说他干的工作是传销，他铁定要争论，为此，还不惜和人家打得头破血流。

　　姨父是怎么进的传销？如今我也慢慢淡忘了，只记得母亲曾给我说过，姨父是被他的一个战友骗到合肥的。那个战友姓张，人家都习惯称呼他为老张。那时候姨父家的房子被占了，拆除后赔了十几万元，不知道老张是怎么撺掇的，鬼使神差就来到了合肥。

　　毕业后，我在合肥一家广告公司谋了一份策划的工作，暂时在这座城市扎下根来，加上女朋友也在这边，就安心下来在这里工作了。姨父来合肥之前曾给我打过电话，说要过来上班了，到时候会顺道过来看看我。可是，来了好几天也没给我打电话，我打电话过去，他说正在和朋友考察项目，要过几天才来看我。那时候，工作比较忙，公司接了个新的项目，经常要加班，就把姨父的事儿给忘记了。等到再次接到电话时，姨父已经来合肥两个多月了。没想到，刚见面，姨父就向我说起了他的“大项目”。

　　在印象里，姨父是个木讷的人。说话也不是很利索，可是，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两个月的时间，他说话居然利索了很多。

　　“这个项目很好啊，叫阳光工程，是政府暗地里扶持的项目，只要投入69800，一年的回报就是1040万啊。”姨父滔滔不绝地向我介绍着他眼中的大项目。

　　我心想：“坏事儿了，姨父可能是进传销了。”我刚毕业那会儿就有同学被朋友骗进了传销，说的也是这一套，当时有几个朋友都被骗了，我那个同学又邀请我，被我拒绝了，一方面，刚毕业，我没啥钱，另一方面，我笃信“天上不会掉馅饼”的道理。见没法拉我入伙，那个同学才罢休，没想到，姨父也被骗来了。

　　“你干的不是传销吧？”我小心翼翼问。

　　“传销？你是说我干的这个是传销？怎么可能？要是传销我，还有我那战友老张还不被抓进去坐牢？”姨父开始争辩。

　　那一顿饭吃得很不愉快，他试图将我说服，说这个项目如如挣钱，而我的目的恰恰相反，我想用我同学的例子来说服他赶紧从传销窝里出来，两个人牛头不对马嘴地都想说服对方，后来弄到不欢而散。我打电话回去给姨妈说，想叮嘱她不要把钱寄给姨父，他有可能已经进传销组织了，没想到姨妈说，姨父出来的时候，就带着8万块钱出来了，说要干大事。我才感到糟糕，一切都晚了，姨父已经交钱进去了。

　　后来姨父又给我打过几次电话，在电话里反复说他的“大项目”，被我拒绝了，再后来姨父被关进监狱，不是因为传销，是因为打人。他把另外一个战友也骗进了传销组织。可是那个战友交钱之后，在家人的劝说下，反悔了，要让姨父把钱退还给他，两个人争论不休的情况下，战友拔刀相向，逼迫他退钱，可是，钱已经交进去了，那还有退换的余地，两个人就扭打了起来，无意中，姨父抢到了战友手中的水果刀，就把战友给刺伤了，大动脉被割破，血流不止，差点因失血过多而死去。

　　姨父也因此被战友家人告进了监狱，那已经是姨父进传销半年后的事情。

　　二

　　姨父从监狱出来之后，我带他去染了个发。五十岁不到的姨父在监狱一年多的时间里，头发都熬白了，每天就靠着出来后的发财梦煎熬着，看起来沧桑了许多。头发染过以后，显得年轻了许多，也精神了许多。

　　出来的那几天，姨父找一些招聘广告来看，姨父初中毕业就参军，文化水平不高，所以适合他的工作并不多。最后好不容易才找了一份送快递的工作。可是，干了不到一个月，老家就传来姨妈病重的消息，得回去了。

　　火车在明灭的灯火中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姨父心里火急火燎的，嘴巴里反复念叨：“怎么忽然就病倒了呢，怎么会呢？”

　　姨妈是个脾气温和的女人，一辈子操劳，孩子小峰进城念高中后，她就跟着姨父一起进城，在城里郊区租了两间房子，磨豆腐卖，也兼批发豆芽之类的蔬菜来卖。姨妈身体还算壮实，这些年也没听说过生什么病，怎么就病了呢？小峰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也有些难以置信，小峰说，早上起来时姨妈还忙着磨豆腐，说有家酒店订了不上，要赶出来，没想到磨着磨着就说有点头晕，小峰要忙着出去上课，喝了碗豆浆，进小屋来就看到他的母亲晕倒在豆腐房了。

　　火车抵达老家时，姨妈已经在医院昏迷不醒了。我和姨父走进重病监护室，医生只是摇头。

　　“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是脑淤血，血管爆裂，堵住大脑末梢神经，已经没有办法了！”医生叹息着。

　　听了医生的话，姨父呆呆的，连催促医生想办法的力气都没有了。我看到他染过的黑发中间又冒出了白色，稀稀疏疏的白，一夜之间，又白回来了。

　　晌午时分，姨妈停止了呼吸。

　　接下来就是姨妈下葬的问题了，可是，这时，前来探望的三亲六戚都犯了难。在老家的风俗里，人死了要落叶归根，要拉回去安葬。可是，姨父家的房子被占之后，拆掉了，他家就没有了房子，没有房子，姨妈就只能安置在外面，像孤魂野鬼一样。尸体放在别人家是不吉利的，也就没有人愿意“触霉头”。最后，父亲出面，才找到一家人愿意出租他家的房子来为姨妈设灵堂。

　　找好了灵堂，下葬的费用又让姨父犯难了，这两年，拆迁赔款都被姨父先后送进了传销组织，手上的钱已经所剩不多了。要安葬好姨妈，按照老家的风俗要花一笔不小的费用。无奈，父亲再度出面，向亲戚朋友借了不少钱，才让姨妈入土为安。

　　下葬那天，我看到姨妈被装进棺材的身体，小小的，瘦瘦的，泛着苍白的光。

　　安葬好姨妈之后，姨父没有再跟着我去合肥，而是去了云南曲靖。我不知道他为何要去哪里，问小峰的时候，小峰的眼泪就流下来了。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说：“他去曲靖，还不是又去继续他的春秋大梦！以为做传销能挣几千万呢！我就当没这个爹好了！”

林小白

传销带来的疼痛，是一个普通人家很难消化的，姨父进入传销，就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巨大的灾难，小说着墨不多，可是也让人从中窥探到了许多：姨妈下葬没了地方，也没有了安葬费，小峰上大学的学费也成了问题。并且一步步将父子之间的感情推向了低谷。最后，姨父进了监狱，出来后还想着去传销组织，想来，被洗脑有多恐怖了。

徐得荣

文笔不错，这底板，和小白的一模一样啊。

fonyuan

叙述很漂亮，你有写小说的潜质。
可惜故事太烂，有头无尾。

断肠崖居士

姨夫——一个痴迷传销人的故事，教训深刻！

草舍煮字

从局外人的角度表现了痴迷传销导致家破人亡的一个结果，若能再深层次表现姨夫痴迷的成因，对读者更有预警意义。

雪中侠客

fonyuan 发表于 2019-1-17 17:19
叙述很漂亮，你有写小说的潜质。
可惜故事太烂，有头无尾。

感谢老师认可和批评，会努力学习的，争取向您看齐

雪中侠客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9-1-19 17:03
从局外人的角度表现了痴迷传销导致家破人亡的一个结果，若能再深层次表现姨夫痴迷的成因，对读者更有预警意 ...

是的，有些东西还没有深挖，雪中会继续你努力的

一楠

为什么做传销？因为穷，也因为有了拆迁房子的补偿款，于是就有了自己的“春秋大梦”
在贫穷的地方，这类做梦的人很普遍，而且在开始进入传销组织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是传销，也因此笃信会挣大钱。
作品的叙述与描写倾向于一种纪实，而且很原始的展现了贫穷人家为生活为理想辛苦操劳奔波着。比如一向温存的姨妈，为了儿子上学进城开了豆腐坊，可最终因操劳过度患了脑溢血。
作为姨夫，误入传销后因之人伤残入狱。出狱后虽然有悔意，但最终还是没有一个”家“的感念，依然再次不遗余力的做着自己的发财梦……
”姨夫的梦“从主题立意是很明确的，从梦的开始，到梦的继续，生活中有谁不再做梦呢，只是有人从”美梦“中警醒，而有些人则一直沉浸在“发财梦”中不愿醒来。
我们也希望结局能有个反转，然而这种沉溺与循环的可悲结尾给人的思索的余地更为深刻。
海明威曾说过：一个故事讲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你会发现只有死亡是最好的结尾。
而这个“姨夫”在儿子的眼里同等死亡！
作为小说，对姨妈生活的描述比较到位，而对姨夫的刻画有必要挖掘一下内在的心理矛盾！
当然，作为新手新帖，作品情节把控到这步已属不错了！

一楠

对于“挖掘一下内在的心理矛盾”有点过高了，因为从“我”的角度叙述，姨夫的心理自然不会知晓，应该在姨夫做传销的过程中再细化一下比较好！
这篇作品在于描写的生活化，没有生硬和编造的痕迹，重在实！

雪中侠客

一楠 发表于 2019-1-21 10:14
为什么做传销？因为穷，也因为有了拆迁房子的补偿款，于是就有了自己的“春秋大梦”
在贫穷的地方，这类做 ...

感谢一楠版主的肯定，小说也是初学，还望多批评指正，会继续努力，支持太虚

碣石清风

作者系新人又初写小说，文字不错。欢迎来太虚发展。《姨夫的梦》结构布局两个章节清晰明了，以姨夫入狱出狱开篇，以姨妈积劳成疾而亡姨夫远走天涯再续发财梦家破人亡作结。揭示传销的危害性，思路很好。一篇很有警示意义的小说作品。小说语言叙述干净利落，人物刻画线条有型，情节发展条理有序。基础不错。建议挖掘深层次的东西，彰显小说的警示教育作用。相信作者会有好的发展，加油，期待精彩。

林小白

加精理由：小说结构布局两个章节清晰明了，以姨夫入狱出狱开篇，以姨妈积劳成疾而亡姨夫远走天涯再续发财梦家破人亡作结。揭示传销的危害性，思路很好。一篇很有警示意义的小说作品。小说语言叙述干净利落，人物刻画线条有型，情节发展条理有序。基础不错。情节逻辑尚有一定缺陷，但瑕不掩瑜。特鼓励之。

夏冰

看完这篇小说，想起一个人。是的，他要是想往死路上走，十头百头牛也拉不回来。
顺便看了大家点评，感觉到了不错的交流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