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汉的牛飞了

李炳君

　　张老汉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的牛，四蹄腾空，腾云驾雾般地飞走了。

　　有一年秋种时节，那张老汉白天辛劳了一天，夜里魂游太虚，做了一个怪梦。梦见自家的牛背上生出两个巨大的翅膀，那牛哞哞的叫着，突然像老鹰一样扇动着巨大的翅膀，四蹄腾空，腾云驾雾而去。张老汉心急如焚，一把抓住牛的尾巴死死不放，却被牛一蹄子踢倒在地。他不顾疼痛，爬起来拚命追赶。却发现两条腿怎么也迈不开步子。情急之中，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抬腿猛地用力一蹬，却踢在松木床头上，把脚趾撞得生疼。张老汉在一阵疼痛中醒来，已满头是汗，才知道原来是做了一个梦。午夜梦回，张老汉不禁心惊肉跳。醒来细想，牛长了翅膀，飞走了，此梦很不吉利，定为破财之兆。

　　灰河水向东汇入沙河，在两水交汇处有一城镇名曰北舞渡镇，北舞渡镇西三里有个桃丰村。张老汉就住在桃丰村，家中只有父子二人，半农半商。种了几亩薄田，在北舞渡镇上还开了一间面铺。张老汉父子虽然日夜辛勤劳苦，但日子还颇能将就。

　　“吃不穷、穿不穷，不会打算还是穷”这是张老汉挂在嘴边上的话。张老汉有着庄稼人的勤劳，又有些生意人的精明，是个很会算计的人。“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种地不施粪，等于瞎胡混”他家地少，他就提了两斤红枣找了北舞渡镇三完小的学校校长，厚嘴唇说了一草篓巴结人的话，包了打扫学校男女厕所的活。他和他儿子挑着个大粪桶，不辞辛苦，成天往自己家田头的粪坑里倒人粪尿。一层粪，一层麦草，一层土，沤上个把月。张老汉在施肥上狠下功夫，几年下来就把他那三亩薄地，竟然变成了肥田沃土。“一亩园，十亩田”张老汉把自己家的地变成了菜园子，种些收益高的蔬菜，拿到镇上去卖。又在农闲时，在镇上开了个卖面的铺子，收些麦子加工成面粉在镇上卖。因此，张老汉比起村上那些只会土里刨食的人，手上是很有些活便钱的。张老汉的日子过得好，但最怕村上人跟他借钱。凡是有向他借钱的人，不管你说啥，不管你说多少遍，他统统是闭着嘴不说话。你咋问，他都像哑叭一样，一气不吭。说急了，开口就是一句：“你也不是我爷！”别人拿他没办法，“是你爷也借不出来一个子呀！”借钱人只好拍拍屁股走人。所以，村上没有一个能从他这儿借出过钱的人。

　　张老汉点了一袋烟，长长地吸了一口，缓缓地吐着浓烟，他心上捉摸着刚才的梦境。“莫非这牛要病？要死？要跑？要丢？”。这牛要是丢了或死了，对于一个庄户人家那可是一大损失，这牛可顶一小半家财呢。张老汉心中怀疑。于是，精明一世的张老汉第二天早上起来，就打算叫儿子满仓把自家的牛拉到北舞渡镇上卖了。“我把它卖了，把钱放到钱袋里，你爱飞就飞吧！”张老汉把烟袋锅子往鞋底子上叭叭一瞌，歪了歪厚嘴唇，做出了自己的决断。决心已定，张老汉那厚嘴唇突然裂开了，两个嘴角向上翘起，刻满皱纹的脸上绽开了满是得意的笑意。张老汉相信自己的精明和果断。

　　“满仓，快起来，爹有事要你去办！”张老汉用脚踢了踢四脚拉叉躺着的满仓。满仓是张老汉的独生儿子。这满仓过了年就十八岁了，长的五大三粗，小眼睛，像他爹一样的加厚嘴唇往外翻着，有点结巴，虽不实傻，却是有三分憨气。

　　“干什么？这么早，也不叫人多睡会儿！”满仓用两只大手的手背揉着惺松的小眼睛，噘着嘴不耐烦地嘟囔着。

　　“去，牵了牛，牵到镇上牛行街，把它卖了！”张老汉一字一钉地说，仿佛跟这牛有深仇大恨一样。

　　“家里种地正使着牛哩，为啥这时叫卖牛哩？”满仓眨着小眼，瓮声瓮气地问张老汉，像趴在空水缸上说话一样。

　　“你甭管啥啥，听爹的话没错，牵牛去吧！”。

　　“那中！”满仓自从挨了爹一面布袋后，打心里认为爹比自己能，对爹的话无不言听计从。

　　但是，那一面袋也没把满仓打聪明。

　　原来，满仓和父亲农闲时在舞镇卖面。晚上，忙碌了一天的张老汉盘点一天卖面的钱款。

　　“今天卖面卖的钱比昨天多点吧！”儿子满仓眯着小眼睛在旁笑着说。

　　张老汉不解其意，迷茫地看着儿子。

　　“今天我给人家秤面的时候，暗中用脚顶着下面面袋底哩！”满仓不无得意地说。

　　在满仓心里，暗中用脚顶住面袋底就能使秤杆抬高因而会多卖钱，满仓很为自己的聪明得意。

　　张老汉一听此言，心中生气，随手拿起桌上的空面袋照着儿子的脑袋上甩去。

　　“扑”地一声，儿子满仓满头满脸全是面粉，那头发上眉毛上睫毛上，全都是白糊糊的，两只小眼眨巴眨巴地看着他爹张老汉，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甚是滑稽可笑。

　　那满仓“吃”父亲一面袋，觉得自己为家做了好事为啥父亲还生气呢？心中迷惑不解，不知所以然。

　　张老汉看见儿子满头满脸白面，还眨巴着眼睛，甚是可笑的样子，不禁“扑”地一声笑了起来。

　　那满仓看见父亲转气为笑，以为父亲理解了自己的“聪明”点子，很高兴地对父亲说：“你现在才迷瞪（方言：心里犯浑之意）过来了吧！”

　　张老汉见一面袋还是没打醒儿子，就给儿子来了个实地表演，让儿子秤一袋面，不用脚在面袋下面往上顶时秤个重量，再让儿子用脚往上顶住面袋再秤个重量，结果证实用脚在面袋下面往上顶时，重量要轻一、二斤呢。

　　“你暗中在面袋下面往上用劲顶，那面的重量就轻了，本来平平的秤杆就向下垂了，秤出来的重量就少了，你的傻聪明是坑住自己了！”张老汉教训满仓说。

　　这下满仓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

　　满仓就是这样一个带几分傻气又自作聪明的大孩子。

　　“这牛，要多少钱咱才卖呀？”满仓向爹讨教卖牛底线。

　　“按买的时候的价钱卖就行了，咱也不图赚个啥！”张老汉很大度地给儿子了一个出手的底线。

　　五彩金秋天，阳光格外明媚，天高云淡，风过林表，鸟儿啁啾，野花满坡，满仓拉着牛向北舞渡镇牛行街走去。

　　也可能正值秋忙，这原来买卖牲口的牛市却没有生意。那满仓也不焦躁，将牛拴了，自己蹲在一边静静等待。心想：如无买主，只在天近午时就牵牛回家。

　　说来也怪，就在满仓准备牵牛回家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匆匆而来的买主。两人几乎没有讨价还价，那买主给的价钱正是老爹说的底线。一时当面交易，银货两讫，一人牵牛而去，一人携币而归，各道东西，再不相干。

　　那满仓看看日已当午，觉着腹内饥饿。就走到一间饭铺前，要了一碗胡辣汤和一盘水煎包。吃饱以后又去买了两个火烧夹牛肉，准备带回去孝敬老爹。

　　满仓把两个香气扑鼻的火烧夹牛肉和卖牛的钱用一个手巾包成一兜，提在手中，大步流星向家走去。

　　正在走着，忽然觉得内急起来。

　　此时正好经过一片树林。满仓走进树林能避人处，将包着卖牛的钱和牛肉火烧的手巾兜挂在树杈上，面对风向，蹲下身来便吭哧起来。

　　正在酣畅之际，忽见一只老鹰，从天而下，抓起满仓挂在树上手巾兜，扇着两张长大的翅膀冲上蓝天，瞬间不知去向。

　　待满仓回过神来，事情已经无可奈何了！

　　丢了那两个牛肉火烧倒也没啥，可那手巾兜里有卖牛的钱呀！

　　满仓痛心疾首，在树林里到处乱找，嘴里喊着：“老鹰爷爷，火烧牛肉你就吃了吧，把卖牛的钱还给我吧！……”

　　满仓急火攻心，神经失常，一个下午就在树林哭喊奔跑。

　　已是农家归舍，炊烟缭绕，月出于东山之时。

　　张老汉不见满仓回来，心下惊慌。便顺着大道向北舞渡镇方向寻来。

　　走到树林边上时，早听到满仓沙哑的嗓子在喊：“老鹰爷呀，还我的手巾兜吧！牛肉火烧你就吃了吧，把我卖牛的钱还给我吧！”

　　张老汉追着哭喊声找到了满仓，这时满仓已神志不清了。

　　张老汉把儿子背了回家，放在床上，喂了些水，那满仓才渐渐清醒过来。

　　“牛肉火烧……拉屎……老鹰，老鹰，大老鹰……叼走了……”。满仓断断续续泣不成声。

　　待问过几遍，张老汉终于听清楚了那个过程。

　　“不怪你，不怪你呀！”

　　张老汉仰面长叹：“咱这牛是该这样没的，昨夜爹做了个梦，那牛背上生出双翅，这不，真是飞了不是，这不正应了梦了！”。

　　村上人知道后，当面不说啥啥，背地里都笑张老汉太过精明了。

夏冰

小说风格蛮好。
送上新春问候！

李炳君

夏冰 发表于 2019-2-7 10:29
小说风格蛮好。
送上新春问候！

谢夏冰老师春节辛苦！送上节日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