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主流亲戚

令箭

　　今年的夏天是不是热，我的小家伙可能最清楚。和往年的夏天相比是不是好一些或糟一些，小家伙可能不懂但我懂，那无非是亮出小家伙之后多几根或少几根毛的差别。
　　
　　当蝉鸣，穿堂风，西瓜，冰激凌，扇子或空调一起来印证或对抗夏天的时候，我就想，她没穿或者说是被扒掉内衣，整个身体被五花大绑于床是不是也是夏天的证明。不管是不是承认或拒绝这个证明和蝉鸣穿堂风一样发生过，它都以不可逆的无法消除的姿态被迫发生了。
　　
　　她看见我那一瞬间，脸突然变丑了，哭得我虎躯一震。那种哭不是被人委屈或被人伤害的哭泣，我知道那是“你终于来救我了”那种悲愤与喜悦交加的哭。
　　
　　院长慈祥地看着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慈祥地笑。他会理解的，我是她的亲戚。他兜里有我签的一张现金支票，只是我能见到她的许可证。和青楼赎身一样的带走，或许那张支票还要再加光彩夺目的心悦诚服的两个零。
　　
　　她被松开，或者说是我想象她被松开捆绑，或许是一种错误:她死死抱住我不松手。院长的笑里有了一丝愠怒不被一般人察觉，但我看得分明。后来，她只要是入夜就会紧紧抱着我。我做什么都行但就是不能被松开。即使小家伙放风泄露妖水，她也会趴在我的背上分秒不离。
　　
　　她有病，但她能逻辑严谨地描述被院长仿若深夜食堂那样准时的切削。她被绑着，院长就获得自由。星期天是刺入，其他日子是舔。她说，不是一次，是两次。每天晚上，院长要带着值班员对她巡查一次，然后独自再去一次她被捆绑着的房间。这种非线性逻辑关系的设计，让我对院长的智商表示肯定，至少不是一只猪，硬了就上。
　　
　　其实精神病院的女患者有很多，我能想到院长的某种青睐可能是她未婚的描述。未婚在阳光常在的日子里是一个好词，但在精神病院这种非常地方是无依无靠的转换词。就像某人愤慨地说日尼玛，这和有人就会意气风发地说我和尼玛睡了一样是彩虹的不一样侧面。
　　
　　必须承认她不是石头堆里钻出来的，但我必须严肃地告诫自己，她真不如从石头里蹦出来，那样或许还有机会成精。可惜她不是，可惜她是被人养大又被抛弃的，这或许是她悲苦的根源。
　　
　　当她扇了顶头上司那个三公里外都据说如雷鸣的耳光，她的归宿无非就是回家。交出工作证，交出警官证，但不需要交出身份证，回家去找个酒店领班或超市收银员职位，也是个完美结果。但她并未被追究什么，工资照发，她的办公室一直留着。
　　
　　于是，她有病了，被送到精神病院。据说她刚去一直喊我没病，后来就不喊了。那些医生不苟言笑，符合他们的职业素养。她后来和每个值班医生都说院长***我，医生们都会说，好，我记下了。她后来搂着我复述过往，她的咪和肩胛骨都是抖着的。我相信那不是恐惧，而是愤怒。
　　
　　我应该说是很有办法的人。比如当初撬开她的芦苇荡，她也是喜悦的。我当时的满足可能不只是睡到了已经有硕士帽的她，还有就是她给我们大一幼畜上课时的那种优雅被我压制。但到了某种时候，我居然只能向某个同学老板求援需要支票。同学没有那么痛快，或许还骂了我多管闲事，但他最后也参与了。
　　
　　他和我说话是拍着桌子的。他说，猪狗不如！他们猪狗不如！这家人猪狗不如！
　　
　　他没有直接给我支票，只说了句让我心急火燎的“我考虑考虑，会给的”。知道他不会不管，但他每拖延一天，她就会被院长深夜巡查一次。我只好说，要快，踏马得。
　　
　　我后来知道这个老板同学真不是善茬，他想知道他每一笔钱必须死得明白，我自愧不如，当然我也没什么钱。
　　
　　我的同学老板说她的家人猪狗不如正确率是百分百，至于他们是不是扶老人过马路或给孕妇让过座都可以忽略不计。但从动机上去想真的更符合猪狗不如的逻辑。比如她唯一的弟弟，从幼时的照片上看姐弟俩没法更亲密了。但她被送进精神病院，她的那套拆迁安居房自然而然就是他的了，沉默就可以办到。比如她的弟媳妇，垂涎已久的全套金首饰和两对翡翠玉镯纳入囊中，她的侄子也自然拥有了姑姑的苹果电脑。这些放在一般家庭也是可以理解的，但父母呢？同学说猪狗不如，也包括他们。比如她进去了，老头就拥有了她被强制办病退之后的工资卡账户，比如老妪和隔壁老王办事被她不止一次的发现就成为永久秘密。更主要的是她即使现在说出去也不怕，她是精神病人，胡说八道。
　　
　　我的老板同学有个贤惠妻子，据说知道这些事后哭了一场，说人心狠毒莫如是。她天真地说，去找她领导，找组织，找人起诉他们。我抽着82年的雪茄说，嫂，源头活水是那个耳光，猪狗不如的那些人只是表示同意或沉默。嫂气得磕了一大把南瓜子，然后给卧伏的二哈吃。二哈极不情愿地吃，还冲我翻白眼，以为是我的错。
　　
　　老板同学并不后悔深陷其中，但花了钱肉疼，咬牙切齿说，你得还我。我说我这点工资多少零头你也知道。还是他老婆贤惠，说，辞职来我们家公司干吧，还账快点。我赶紧说一定考虑考虑。
　　
　　我想，我同学伸手不完全是因为我，大概也有对她当年花开的爱惜和当下花谢的怜悯。我们估算了和某种势力的对抗损益之后，决定放弃扳手腕。搞院长看似容易，但搞他儿子就不容易。他儿子能去摸她的咪想必也是志在必得的，只是被扇了耳光之后没有隐退而是送她去精神病院，这种行为大概也是被权衡过的。即使搞他不太难，但去搞提拔他的人就难了。还有提拔他那个人上面更大的提拔者……有时候放下并不等于忘记，甚至赎身会不会被认为是找茬，这他么真得需要一丢丢勇气。
　　
　　她现在桃花源，不问世事，埋头写作。工资卡和电脑以及安置房款和她一样被我同学赎出来，她想躲着我老婆给我生七八个女儿，我对她微笑但不置可否。
　　
　　她出书后，送给我同学老板三套。卷首写了这样一句话:你们活着，我或许就得死去活来。你们活着，我可能就得享受真爱。

野芒

当所有丑恶集中到一起的时候，你不会怀疑世界，只会怀疑自己。作者如此辛辣的笔触，如此沉稳老练的叙述，讲述这个关于救赎的妥协的故事，就像一个医生扒开癌症晚期的肉瘤，把针头或者手术刀放上去。你看到了丑陋，却无能为力！

令箭

野芒 发表于 2019-8-14 16:44
当所有丑恶集中到一起的时候，你不会怀疑世界，只会怀疑自己。作者如此辛辣的笔触，如此沉稳老练的叙述，讲 ...

谢谢。作家除了这个说说，可能也没有什么办法

fonyuan

这块土地上的有些人是被精神病的，好多真实而恐怖的例子说明了这件事。
知乎有非常多的人描述了自己被精神病的整个恐怖过程。
我们在这个问题上的处理，包括程序和结果，还大约停留在《飞越疯人院》的地步。
精神卫生工作在这块土地上仍然是十分神秘而令人心寒的。
一个最会对自己同胞开炮的民族，在这个未知的领域里手握生杀大权，TA能干出来的勾当，是凡人难以想象的。

令箭

fonyuan 发表于 2019-8-15 09:00
这块土地上的有些人是被精神病的，好多真实而恐怖的例子说明了这件事。
知乎有非常多的人描述了自己被精神 ...

:handshake

瑞雪洪荒

辛辣刺激的笔触，沉稳老练的叙述，讲述救赎和妥协的故事，很有人生启迪意义，欣赏。

野芒

加精理由：小说从一名女性因为正义发声无辜被精神病切入，通过人物的遭遇、对抗，拯救和反思，揭示在当下社会一些阴暗面和问题。作品在情节把控上张驶有度，语言技巧纯熟，通过矛盾冲突展开情节，推进节奏合理，人物塑造成功。通过冲突、对抗、碰撞，拯救等诸多方面的交织，使得文本意蕴丰满，极具思想和艺术张力。

令箭

瑞雪洪荒 发表于 2019-8-18 14:01
辛辣刺激的笔触，沉稳老练的叙述，讲述救赎和妥协的故事，很有人生启迪意义，欣赏。

谢谢:handshake

令箭

野芒 发表于 2019-8-21 11:06
加精理由：小说从一名女性因为正义发声无辜被精神病切入，通过人物的遭遇、对抗，拯救和反思，揭示在当下社 ...

谢谢:handsha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