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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预备村委王小文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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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24 20:2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预备村委王小文的美梦



1。
       村子头上一溜儿种着些阔叶梧桐树,开了一树喜气洋洋的小喇叭花儿,经了一夜的露水,正肥厚着花瓣,像妇人肥硕丰腴的身子,满世界的聒燥着舒坦、惬意。虽然已经是四月份,应该是仲春了,可日头还懒洋洋的没多少的热情,就好像个刚结婚的小媳妇,浑身娇慵媚气,躺在温热的床上,满鼻腔都是那种暧昧而又湿热的气味儿。

  王小文不耐烦地叉着腰站在那儿。

  王小文可是一头的汗,虽然是春寒料峭,早晨的风还有点“嗖嗖”的往人骨头缝里钻,可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他居然大敞着怀,额头上还略微见着些汗星。王小文纳闷,你说这是咋的了,咋就这一头汗呢?王小文眼巴眼望地往二路车来的方向看着,这破二路车,你越是等它越是着急,他就越像个乌龟一样爬,能躁瞎人的眼。还不如骑辆自行车来的痛快。王小文就有些后悔。

  王小文真想这就回去骑车,可还怕媳妇骂,这一大清早的三进三出,丢头魂了。这娘们昨天逞能,非要起肥堆,把厕所里的粪全掏尽了,累得半夜直哼哼。姐,也怨自己了,媳妇早先嘟囔了几遍全当耳旁风了,早干完了,还用得着媳妇干?媳妇是自己的,自己不疼,谁疼?

  王小文就又折回了身子,继续等车。他要去给老舅报个信。村里排房化,路正好冲着老舅的前院墙,按说老舅只要往后退上十来米就行了,可是丁大毛家位置正好在老舅的屋后,要是往撑上几米,也正好就是老舅现在的这块老宅基地。不过老舅的旧屋占地的面积大,又只能往后退,所以这块宅基地应该归老舅。可是丁大毛是谁呀?丁大毛他爹是村书记,丁大毛他哥是乡土管所的所长,丁大毛相中这块地了。王小文横着竖着怎么算老舅的胜算也不大。

  他们相中这块宅基地是有理由的。这块宅基地是村里最高的地儿,从这儿往四下去就都慢慢地呈阶梯状洼下去了。这是块风水宝地呢,出贵人。村里人都这么说。这个庄子就这么一块好地界儿。所以丁大毛相中了。

  而且丁大毛有理由在这块地上盖房子。丁大毛说:这地是丁有根(老舅的官名)的不假,可他在城里有房子,老婆孩子都是非农业扎翅膀的,还稀罕这老地界儿,总不能白让这块地空着。他住?他果然来住,我就让他,我到别处盖去。只要他来住。要不然我就盖,我也盖着数的。我往前挺也在理,也说的过去。

  这话说完,丁大毛给所有在场开会的人散了一圈的大孔府,然后又从另一口袋里掏出一盒没拆包的烟扔在村主任的桌上。

  村主任“咳咳”了一声,看了看烟,别过脸去不看书记,半晌才说:“等等吧,谁给有根捎个信?回来趟商量商量。再说。啊,还有事吗?没有事就散了啊。”

  书记也跟着咳嗽了声,这屋里的烟雾也太浓了,呛的人肺叶子疼:“还有个事,那个村委要重新改选,大家也都做做准备,这回是无记名投票,真正做到公平公正。大家酝酿酝酿,想好人选做好准备改选啊。就这么着吧。”

  大家一哄而散。

  王小文立在黑影里没动。书记说的那句话他有些动心了。

  王小文想进村委。

  他的野心在这个时候悄悄地象春天的小草芽一样拱出了头。按说村委不是个多大的衙门。但是进了村委和不进村委是不一样的,这从平常里的说话办事就可以看出来。进了村委才能走近村长村书记,才能一步一步走进那个圆圆的、红色的木头“疙瘩”,那是权啊!握在手里的感觉不一样的。

  站在黑里的王小文想起那一回,村主任和书记他们几个正在打牌,王小文来盖印,村主任让他伺候局,等了足足五个小时,自己还连个屁都不敢放。为啥,要是一不高兴搅了牌局,一生气找个茬子不给你盖了,你不三八看六眼?

  再说了,他王小文今年刚弄上预备党员,正是预备考察期,要是进了村委,这一关不就好过了?

  “我去给我舅言语声。”在黑夜里,看不清人的眉眼,王小文对书记说。“我明天一早就去找我舅,您放心好了。”王小文把“放心”两个字咬的特别重。

  王小文估摸着老舅不会回来盖房子,你想啊,在城里房子住的好好的,妗子又是城里的老坐地户,老表们也在城里上班,到乡下盖房子住,那不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胜一年”,越过越不济了!他那两个表哥绝对不会回来住,他们都是场面人。所以,王小文才敢把话说那么满。

  “行啊,你小文办事有眼神,你去最好。”书记拍着王小文的肩头说。“干净利量的,哪怕咱赔你舅点钱。也行。”

  “哪能,俺舅又不是糊涂人。他还能不明白。该咋办还说?”这几句话一说出口,王小文立刻后悔了,这不等于给人家打保票了?毕竟不是自己家的事,不怕一万还怕万一哩!唉,不过话已到此,王小文也只好“屎壳郎撑桌子腿--硬撑”了。

  临到家了,书记还拍着他的肩膀说:小文,好好干,我们这些人老了,往后村里的事就靠你们了。




  关上大门,王小文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树枝枝影子稀稀拉拉,月亮清冷清冷的,风一吹照得树影子也左摇右摆的。王小文的心也跟随着晃动了起来,一想到明天要去给老舅报信,还要想法说服他,王小文就觉着自己肩上真的挑着幅担子,沉甸甸的。
  

2。

  二路车还没来,王小文站在那里发着呆。

  虽说老舅搬到城里去了,可是大老表二老表两个表兄弟都混得不怎么样,都是普通的小职工。保不齐还不如他这个“忙时抄镰闲时抓钱”半吊子农民呢!最其码地里有粮园里有菜,那菜还都是不上农药的。他早就告诉过媳妇,那用大粪、土杂肥上的菜留着自个吃,那些上了农药化肥的,卖到城里去。自个的日子自个不看紧点,那还对得起自个?

  那城里有啥好,且不说吃喝,就是尿尿,都有人把着鸡巴要钱。不就是楼高点、衣服鲜亮点?那还不都是驴屎蛋子表面光?恐怕兜里的钞票还不如自己的富裕呐!听说那些楼里卖衣服的小姐白天卖衣服,晚上就卖那个,当然不一定当鸡,说是让那些有钱的人给包起来,其实还不都一样,还不是干一样的事?啐!

  不是吹,别看咱小文今年才二十八,咱盖了房子娶了媳妇生了孩子,大事都办个差不多了,虽说现在是个女孩,可是再过二年就可以要第二胎,到时候也托人照照那个“B超”,还不信生不出个传宗接代的来?要是照不准,才真邪门了。不像城里人,大老表二老表都是姑娘,操!老舅看见人家小子那个亲热劲都让人难受,老舅想孙子呀!妗子总是又都捞不着生,还动不动就要砸饭碗,憋气!还是农村好啊!一儿一女,全圜人。



  “你干啥哪?”不知什么时候,娘围着个都看不清颜色的饭单子走近了自己。

  “等车呐。娘,你怎么过来了?”

  娘抖了抖饭单子上的面粉又重新系到腰上。“刚才给你哥送包子,看见你了,等一会你也不过来,你吃了吗?”

  “没呢,起来就出来了。我去舅家,这破车越等越不来,躁死我了。”

  “那上你哥这里来等,暖和。”二哥在临路开了个早点铺,卖油条包子,两口子早起晚睡,生意也不孬,忙的时候根本脚不打地儿。二哥就让娘过来帮忙,管吃管住,要钱也给。二哥也是个木讷人,用眼睛给王小文对了对眼神,就算打过招呼了。

  娘端给王小文一碗热粥,趁热喝。娘爱怜地看着小儿子。王小文忽然就心里一酸。娘一身的白面粉,鼻子尖上也有,头发花杂零乱,大概起得早的缘故,脸色灰灰的没点精神。

  王小文的心就在个什么东西硌着疼,眼里就象被热气哈了,就有什么东西在眼眶子里打转转。

  娘一天好日子没过。小时候的苦他记不大得了,但是从他懂事娘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庄稼地里的活是不用说的,爹一向身子不好,家里地里指望不上,用娘的话说,爹要是帮了一个钱的忙,到后来他肯定要毁坏掉两钱,娘不敢指。把他们弟兄三个养大,娶上媳妇,娘也就老了。爹早早的就去了,并没受什么罪,娘就说爹有福。娘是一辈操劳命。给老大看完孩子看老二的,到自己的孩子刚能脱手,大哥又淘了个二手的拖拉机,给人家工地上送砂送土,虽然辛苦,小日子也还是往红火上奔。小王文知道,大哥是个庄户刁、肉头货,是肚里有牙的主,挣了钱装进暗兜里,只是进了他的兜,就再不肯往掏。起初娘跟着他过,他让娘跟着装车,过了三个月装了三个月的车,出的那个力!还成天煎饼咸菜的,连个荤腥也不见,把娘赶缠的瘦了好几斤肉。

  现在跟了二哥,油条包子到是随便吃,可是就娘随便吃该吃多少?娘好夜里睡不着,早晨三四点钟又要起来帮着烧粥,嗳,娘什么时候才能熬出来?王小文心里酸酸的,可娘居然很知足,有吃有喝的。话又说过来了,不知足又能怎么办?

  王小文也不敢多说什么。自己是弟兄中最小的,说话没份量。那两个嫂子的嘴皮子薄的比刀子还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连皮带肉的削去几块。这还是小事,要是真伤了和气,兄弟们之间也都不好看。王小文只有把那块硌着自己生疼的大头放在心底。其实话说回来就是娘跟了自己,也不敢保证娘舒心,更别说别人会怎么觉得了。哎,别了得了便宜再卖乖了。

  一碗热粥下肚,王小二身上更热了,他抹了把汗,给哥说了声,走了出来。



3。

  车终于等来了。偌大的个车只有他一个人,怪不得司机没情绪呢?卖票的也懒洋洋的不愿意动。王小文结实地坐在那儿,姐,你不过来,反正我是不会上你那儿去买票,看谁飙的过谁,你不卖才好呢。赢家肯定是王小文,王小文捏着手里的票在心里笑了。



  老舅住的地方叫“七调弯”。在以前的古城,走到这里就意味着出城了。

  顾名思意,这里特别的难走,七拐八弯的,特别让人迷糊。这一片净是些违章建筑,房子盖的更是乱七八糟,不伦不类的,是有句的贫民窟。有的住户可能因为住房扁窄,不得不见缝插针的搭起个厦子,能有个容身之所,也就自已满足了。对于穷人来说,吃什么住什么,实在是不用仔细考虑的,那些都是不能细想的奢侈品。

  其实人才是个下贱的东西,只要有口气,蹬蹬腿就又乏登过来,就又活了。再难人也能过得来。




  老舅家只有舅和妗子在家。老舅眯着眼在看电视,妗子在往外掏炉灰,这一家人的饭菜就这么一个煤球炉子不阴不阳地着着,淘米择菜,要从早晨就开始准备呢。

  “小文,你来啦?”舅欠了欠腚,手里抠着牙花子。“今天怎么有空了?”

  “舅,妗子,今天没事,最近又没找着活。闲着瞎转呢!俺两个哥都上班去啦?”

  “早走了,就剩下老家雀喽。你娘还好吧?”

  “好,还给俺二哥帮忙呐。她就那个命,还不如您两个老的能歇会呢。”

  “我们?歇?没那个命哟。现在舒服的是年轻人的,我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一是看孩子的保姆,二是做饭的佣人,哪里有享福的命哟!”妗子一边择着芹菜一边说,“现在不吵不闹的就是好的了。”

  “就是就是。”王小文套着老舅的话,“这么一家人挤在一起,也确实不容易。舅,你们还不如搬回老家去住。”

  “搬回去?别想。”妗子抢过话头,“要搬早就搬了,还等现在?要搬他自己搬,我是不搬。”

  老舅继续吡着牙,不置可否。王小文试探着。“老家又不去住,还不如卖了,添补些个能买套是套,也省得一家人挤在一起,净烂事。”

  “有买的?”妗子还是抢着问。

  “有,前头狗蛋家卖了一处,二万三呢,轻捏的钱。”

  “说的容易,那是老宅子,就那么一个家业了,卖了,你让我老了住露水地去?”

  “你还能住到露水地去?这不是家?俺大老表二老表还能让你住露水地去?高楼洋房你还住不完呢!”

  “有人买吗?”妗子问。

  “有,丁大毛就想买。出的价还不低呢!”

  “那个小王八羔子,他早就瞄着这块地呢!你小子敢情是当说客来了。大清早就帮着别人算计你舅来了?”

  “哪,你想哪去了?舅,你可是我亲舅呀!我胳膊肘子能往外拐?”王小文的心思被老舅看破,心虚地急哧白咧地表白。“你外甥是那样的人吗?要那样,你还不如三鞋底把我撵出去。谁跟谁近呀这是?”

  “好,你说说,那我到要看看你小子拉得什么屎?”

  “好屎呗!”王小文看见妗子的耳朵竖起来,就起劲地说“听说那丁小毛开的价不低,他就相中你那块地了,先说买你那块地,后来又怕您不答应,就说他想法另给你划一处,再贴补点钱,让他往前撑。我想这也不错,两家都好,我想着您的日子也紧巴,要是真是能帮衬几个钱,盖上也行,天地良心,俺可是为你们想的。当然,拿主意还是你们,别人当不了家。再说,就算是盖上了,你也不一定回去住,俺妗子过惯了城里的日子,你舍得她回去?”

  大概妗子动心了,半天没吭气。舅也没吭声。王小文站了起来,说:“舅,妗子,我回来给你言语声,你们不在家,我不替你们看着谁看着?俺舅打小就疼我,我总不能不孝敬你两老人家。行了,话说到了,你跟俺哥商量商量,俺走了。”

    “别走呀,在这儿吃了晌午饭再走。”妗子挽留着,“你哥说不定中午就回来呢,你再给你哥说说?”

  “说什么,反正俺舅都知道了,还得让俺舅和俺哥做主,别人谁说都是瞎说。”




  王小文在家呆了三天。

  他让媳妇李秀娟看着他,“只要我说上咱舅那去,你就打断我的腿。”

  “神经病。”李秀娟骂他。“你爱上哪能去上哪能去,我才不问你发呓症的事来。”

  “你不懂,你女人家懂啥。”
  
  “我是不懂,你为啥不敢去舅家。”

  “为啥?我不能表现的太热心了,要不然咱舅肯定怀疑我有啥想头,到时候该卖也不卖了。”

  “就你的道道多!我可提醒你,到末了弄不好,小心别人说你胳膊肘子往外拐,落个‘朱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那可是你亲舅。”

  王小文急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好像我是个大坏蛋,专门骗人似的。那是我亲舅,我能分不清哪头重?这是个两全其美的事,你想丁小毛愿意多掏钱买地,咱舅就缺钱,两个一搭伙,该有的不就都有了,再说了,”王小用很向往的语气说,“我说不定还能沾个光。”

  “啥光?就那几分宅子地,能沾啥光?”李秀娟不屑地说,两只胖胖地手倒腾着手里的毛衣针。

  “书记一高兴,我的党员就不再预备了,我。”王小文又四下瞅瞅,故意压低声音。“我,我还说不定能进村委呢。”

  “真的?”李秀娟放下手里正织着的毛衣,瞪着眼睛问,“你不是在发呓症吧?就凭你。”

  “我怎么了,我就不能成个人物了?谁规定主任书记就是他们做的?不就是进个村委吗?你也太小瞧我了。”王小文被女人的话激怒了,愤愤不平起来。

  “不是,不是,我怎么敢瞧不起你呢,瞧不起谁也得瞧起你,预备村委大人。”媳妇到是不恼,打着趣说。

  “那是,你就等着做村委夫人、村主任夫人、书记夫人吧!”王小文站起来,仿佛他就是主任书似的腆起了肚子,有一种不可一世的感觉让他快腾云驾雾了,他看着阳光下李秀娟毛茸茸的圆脸膛儿,不由的心痒痒的,伸手轻佻的摸了一把李秀娟的脸。

  李秀娟劈手打开,没好气地骂道:“滚开你个不要脸的,这还没当上官呢就这么下作,你要是当上了,还不定怎么样哩。真是一窝下流货!”

  王小文讪讪地,没趣地挠挠头皮嘿嘿地笑了。




  丁有根这三天也是如坐针毡。儿子回来一跟他们说,两个儿子都不同意让地。

  “给钱也不让,那是咱家的地方,一个村里统共就那么一块好地方儿,他瞄了恐怕不只一天了!不让,他丁大毛在不讲理,也不能硬占别人的地。”大儿子说。

  “就是,也太瞧不起人了,补贴点钱,说的好听,他能补多少?他补那点钱在城里连个房脚都买不齐,谁还看眼去了。”二儿子也忿忿地说。“别看他爹是书记,咱不怕他,盖!不争包子还争口气呢!”

  “这口气可不好争,盖屋可不是个小动静。人家不是说了吗?“与人不睦,劝人盖屋”。这个事要是一做起来,可就没有回头的路了。”母亲不无忧心的说。“现在钱都不好挣,你们都有多少钱?”

  “有多少钱也得盖!借钱也得盖。那个地方不说往后要拆迁吗?到时候总能补偿些个,还是盖划算。”丁有根终于拿定主义了,盖!这几年转周都盖起了两层小楼,唯独老家灰不溜秋的凹在那里,显得那么陈旧,正好赶上排房化,至于钱嘛,借借磨磨,也就成了。哪能有盖屋不借帐的,有借有还嘛,再说了,他还不上,还有儿子。丁有根看看两个同样膀大身宽的儿子,缓缓地吁了口气,心说,儿子唉,你老爹在豁出这百多斤再为你们造回福吧!




  王小文一听这信傻了眼。“老舅,你真的盖?”

  “那当然。你哥都准备钱去了。”

  “可是,可是,你盖了回来住吗?要是不回来住,你盖他干吗?‘废屋废屋’,盖上不住搁着可是轻扔钱啊!”

  “唉?我说你小子怎么回事?不是你回家让我拆屋盖屋的吗?怎么现在到成了转轴子了?”

  “唉,舅,我没法跟你说的清。”王小文想,我不是没法跟你说的清,我这是没法跟书记说的清了!这个转正,这个村委,有点悬。




4。

  王小文早早的就在这里蹲着候着书记了。天已经快过晌了,书记家还没点动静。操,搂着女人紧着睡呐?王小文点上支烟,忽然想起,书记昨天肯定是打麻将了,今天这一觉准能睡到日上三竿。王小文站起身来,像夹着尾巴的狗,垂头丧气地溜回了家。

       李秀娟正在那里用梳子沾着水梳头,看着低着头的王小文,问了一句:“咋了,大清早地就像触了晦气?”

  王小文白了她一眼没吭声。李秀娟踢踢沓沓去烧汤。王小文自己坐着实在无聊,就挨挨蹭蹭地走了过去。“咱舅要回来盖房子了。”王小文瞅着媳妇没头没脑地说,“他的房子盖上了,我的这个预备村委也就拉倒了。”

  “那你也不能不让他盖呀。”李秀娟麻利地往面条锅里打着鸡蛋絮子。“那是人家的老宅子,人家盖房子不是天经在义的事?”

  “我知道。我就是说我进村委的事一准黄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逞那个能,大包大揽的……,光知道咱妗子不愿意回来住,城里有家有业的,咱舅肯定也不回来,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便宜丁大毛了,自告奋的给人家书记拍了胸脯,哪想着咱舅,咳,可坑了我了…… ” 

  “那怪谁?就你能?都知道咱这里要建工业园区,只要盖起来,再拆好歹补偿点也得比盖起来多个万把两万的,咱舅又不笨……”

  “知道喽!我就是可惜了这个立功的机会……,我咋给书记说呢?”

  “那谁知道?谁让你逞能?净充大瓣儿蒜!该咋说咋说,你反正是尽力了,咱舅不愿意也没办法的事!”李秀娟端着锅,往屋里走,一脚把横在路上的小马扎踢翻在地。“还是先吃饭吧!吃完了有胆了再说去。”



  王小文无精打彩地看着倒在路中央的小马扎儿,觉得自己早晚就象这个马扎子一样,被人一脚踢翻在地。



  果然,听了王小文小心翼翼的汇报后,书记好看的圆乎脸变成有棱有角的四方脸。

  “书记,你瞧这事办的!我舅他老糊涂了,死活要回来盖,还非要在他那块地上盖,谁也劝不住他,我……”

  书记用牙咬着香烟,似抽非抽的,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似笑非笑的看着王小文,想看出朵花来吗?王小文觉得自己在他的眼里,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一会儿远一会儿近,王小文让他用眼揉搓的体无完肤,那颗心一会跃上枝头,一会儿石沉大海,没个定数。
  


  忽然,书记一伸手,把嘴里咬着的烟吐了出来,然后笑了。

  王小文看见笑心里更毛了。谁不知道,“不怕书记骂娘,就怕书记笑三笑”。书记越是和你走的近越要骂你,熊东西、卖*儿,总难为你娘养活你哩。挨了骂的人不烦,反到乐得屁颠屁颠的,这是荣幸啊!恨不得见人就谝谝。

  可就不能见书记笑。你看他对谁客气,谁就保不齐的要倒霉。

  “书记,要不然我再去试试?”王小文忐忑不安地试探。

  “不用。”书记利落的把大手一挥,定格在空中。“他愿意盖就让他盖吧!再给大毛另划块地儿。”

  王小文只觉得脸上有种着火的感觉,书记停在空中的手象是打在了他的脸上。完了,完了,我的党员,我的预备村委。王小文从心底发出一阵的哀鸣。



  许是钱不凑手,老舅从打算拆旧屋到盖房前的准备工作足足做了半个多月。每日里看着老舅像个老鼠一样来来回回的空穿梭,心里说不出的味儿,出于礼节,王小文撵媳妇李秀娟提了捆子酒,两条红大鸡的烟,算是设了匠了。总得划过去这一道。王小文实在是提不起情绪来。

  大狗叫了好几趟去打牌。”你烧包嘛?喊你好几趟哩,松包了?让媳妇管住啦?“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伙计,说话象来如此。

  ”让你媳妇管住拉!你问问去,天还没黑又想我了?我松包,不把你们赢桌子底下去!小滋水枪。”王小文反唇相击,从李秀娟的枕皮子里又偷出一张大票掖进裤腰。“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还是老规矩,打枪打炮的,两副牌四个为枪五个为炮,谁叫牌赢了一喝三家,同样要是输也一输三家。输了肉疼赢也畅快,就看你的手气壮不壮了。

  那两个牌搭子居然是治保主任和丁大毛。王小文心里嘀咕着,悬,谁不知这两个人是一个鼻眼出气?要想整谁一整一个愣。得小心了。半大下午下来,王小文竞没敢叫过一次牌,暗自算了算,保本,输也输不哪去。
  
  


  “你们这些人,倒灶呐!”大狗的媳妇喳喳着,“你瞅这屋里的烟。”
  
  “哟,嫌烟大,大狗的烟你抽不抽?”丁大毛乜着眼,往外喷着烟圈儿。

  “你个不要脸的,一说话就下桥。不理你,我去你家给你媳妇告状去。让你今晚做个床头柜(跪)。”
 
 “快去,快去,刚才还打电话四缺一呢。”

  借个空儿,王小文去了趟厕所。还没进屋,就听见治保主任说,“那事办妥了,明天一早就让电工把电给停了,再把路也给封了,让他进不来料。”

  “行吗?别让人家看出来了。”丁大毛的声音。

  “行。这又不是第一次了,我办事你放心。到时候让他求咱。求着咱给他换地方。”

  王小文清楚,电工是治保主任的兄弟。“停谁家的电呢?”

  “哪,明天检查线路得停电。”治保主任看了王小文一眼,搪塞过去。

  不好说明的事,王小文自然也不好在问。这牌打的就有些三心二意的。早早的也就散了。



  王小文耷拉着脑袋,没精打彩的溜着墙子,那脚步有气无力地拖拉着,“噗噗”在趟起一路灰尘,不知谁家的老母鸡让他吓得扑扇扇着翅膀飞到老柴火垛上,惊魂未定地看着他,象看着个天外来客。

  王小文可没那么好的脾气,他和老母鸡对视了一下,忽然一抬手,做了个扔石头的姿势,把老母鸡吓了一跳,慌慌得又飞了个高。

  王小文笑了,只是牵了牵嘴角。



  “小文,王小文!你耳朵里塞驴毛了!”丁大毛在后面扯着嗓子喊。

  “哎,我还真没听见哩。走神了。”王小毛挠了挠头,随手把耳朵扯长了。“啥事儿?”

  “没事喝点去。”丁大毛揽着王小文的肩。“我请客。”

  “哪好让你请。我来吧,我这几天就想请哩,磨不开脸。”王小文一脸的惭愧,主动的提起话题。



  “这怎么说的?什么事儿!走,闲话不说。喝酒去。”

  王小文心里热乎乎的,心想,丁大毛真不赖,不愧是书记的种。

  小酒店里昏黄的灯光多少有些暧昧的气氛,一瓶白酒一下肚,王小文连脚趾头都红了。掏心扒肺地说:“大毛,我可真没脸皮了,我跟书记拍过胸脯的,可是我舅他不认这壶,你说我……,唉,我可对不住你,对不住书记了。”




  “这话怎么说的,你舅愿意盖就让他盖,你又不是没尽力,我还能不相信你?我爹还能不相信你?我爹说了,年轻人里面就你有眼神,要发展你党员,要补你进村委哩……”

  “真的?”王小文的眼珠子瞪得比杂拌汤里的鹌鹑蛋还大。“你爹真的这么说的?”

  “那当然,”治保主任说,“丁大毛是谁,他是书记的儿子啊,你不信他信谁?当着书记的半个家呢!还不端个酒?”

  “是啊,是啊,我信,我信。”王小文赶忙双手端起丁大毛的酒杯,“我给您端个酒。”

  丁大毛“哧”地笑了。“你瞅你,弄得啥景,还干这事,我喝就是!”丁大毛也喝得上了头,舌头根子有些硬。“给你透个底吧,你舅很快就盖不下去这个房子了,他得来求我,求我再给他换块地方。”

  “为啥?”

  “不为啥,你看着。别说这还是我爹的地盘,别说我哥还在土管所,就凭我丁大毛,也够些斤两,想办的事还有办不成的?……”

  “我这是相信你才跟你说,先说下,哪的话哪能了,再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你王小文的事,别说我没警告过你!我知道那是你舅!”

  “是,是!你放心,放心!”王小文把头点的和鸡啄米样,王小文象是明白了什么,却又什么都不想明白。

  “喝酒!喝酒!”治保主任吆喝着。

  “喝,一起喝!”王小文也伸出酒杯。



  踉踉跄跄回到家,也不知是几点了,王小文好象不是在用自己的腿走路。今晚的月亮好象特别圆特别大。我把月亮带回家,带回家。王小文回头对着月亮说,给,给照着点亮。

  “开门,开门。”王小文把门拍得山响,“李秀娟,你给我开门。”

  好一阵子,王小文觉着自己都快睡着了,李秀娟才没好气咣地一声把门打开。“你看你那熊样,不能喝就别逞那个能,给个鼻子还就上脸啦!几点了?”

  “你别急嘛?急,急可看出来了。”王小文把手放在李秀娟的大腚上,“我这不回来了?”

  “谁稀罕你回来?你该死哪能去死哪去。”李秀娟一巴掌把王小文的手打开,没好气地吼了一声,“滚!”然后重重地把卧室的门碰上。

  王小文呆呆地站在那儿,好半天没想起来说什么,稍倾,吼了一声:“李秀娟,你听着,我是预备村委了。”



  有凉凉的水从脸上流过。
2#
发表于 2003-12-24 21:04 | 只看该作者
农村题材的小说,不错,大可与张继的小说媲美!:)
3#
发表于 2003-12-25 15:56 | 只看该作者
  王小文呆呆地站在那儿,好半天没想起来说什么,稍倾,吼了一声:“李秀娟,你听着,我是预备村委了。”

一个小官儿的情事,确实不错,耐人寻味。

欢迎来中财的写中篇的高手们!!!
4#
 楼主| 发表于 2003-12-25 20:56 | 只看该作者

谢谢

谢谢斑主奖的第一颗钻石,这是俺到中财的第一颗,有纪念意义!

一楠兄,您夸的俺脸都红了!张继是老乡里的骄傲,俺可不敢和他看齐,向他学习吧!

飞儿姐姐,圣诞节快乐!:)
5#
发表于 2003-12-25 22:07 | 只看该作者

不错
6#
发表于 2003-12-26 18:33 | 只看该作者
这毛丫头,不错:)
7#
发表于 2003-12-27 00:23 | 只看该作者
祝贺祝贺,筱桦开张大吉!:)
8#
 楼主| 发表于 2003-12-27 13:26 | 只看该作者

谢谢皮皮姐

俺学乖了不是?不过你叫俺的话俺听着心里真舒坦!这是俺姐姐在叫俺呢!一会儿也给你发个好玩的!

房子哥哥,开张大吉你不给俺送个花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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