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嗓门传奇
小说
八岁的二爷像猴子一样骑在田茂叔家枝繁叶茂的老枣树枝丫上，啃吃着比黄豆大不了多少的青不拉叽的小枣。一道道绿水顺着嘴角淌下来。田茂是个瘸腿老头子，只能在树下拍着大腿骂二爷小兔崽子。就在这时爷爷来到了树下。
后来据二爷回忆说，他听到树下一声雷声炸响，接着他看到了爷爷。天不怕地不怕的二爷像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一样，顺着树干滑了下来。二爷说他肚皮上一块肉留在了枣树斑驳陆离的老皮里。后来枣树就长得出奇地好，成熟时年年红玛瑙般地挂满一树，直到某年燃烧在一场运动里。
或许是被爷爷惊天动地的一声吼叫，惊出了灵性，从八岁以后二爷的智商便突飞猛进地提高。从族谱上查知我爷爷那辈老爷爷那辈甚至再上溯到几辈，我的家族都是庶族，只有父亲那辈才出了个“士”，也就是我二爷。若干年后，二爷从老百姓中游离出来，进城当了官，并且把爷爷接进了城里，。当然这是后话，暂时不提。
故事进行到这里，我不得不提起爷爷的大嗓门来，爷爷的嗓门出奇地大并且雄深、嘹亮，听起来如鼓瑟齐鸣。爷爷的大嗓门是与生俱来那种，绝不是服用了“金嗓子”喉宝之类。我不敢保证如果爷爷是出生在20世纪后期，家庭小康，稍加培训或许成为一个有名气的男高音也说不准。
可惜爷爷年富力强的时候最大的事业就是把一家人的肚子搞饱，现实绝不允许他有一点精神上的追求，如今爷爷只会一首歌，是自己作词，专为自己定身量做的，据爷爷说那首歌的名子叫做《土地歌》。
在村里，爷爷是一个充满了神奇色彩的人物，同时村里人都对爷爷充满了赞叹、崇敬之情，因为爷爷的大嗓门曾经救过全村人的命。爷爷救人之事被村里的白胡子老头描绘的神秘诡异，摇曳多姿。
我的故乡曾发过一场大水，洪水来的时候正是黑夜，洪水像个蒙面杀手，趁着月黑风高，携风挟雨从我故乡的西边侵入。我的村子在故乡的最东边。那时爷爷还是生产队的民兵队长。因为邻近几个乡镇已经遭了洪水，所以那天夜里爷爷正好带着几个民兵在村里的大坝上巡锣。堤坝很高，爷爷就着零散的几个星点子忽然模模糊糊地看见故乡的最西边有一条白线，那条白线向前移动了一会儿，忽地拓宽成一条白带子。爷爷像忽然中了一箭，打了一个激灵，大声地喊道：“洪水来了，洪水来了”。几个民兵吓呆了，竟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爷爷让他们赶紧下堤坝动员村里熟睡的人撤离。而自己则冲着村子喊“洪水来了，大家快起来”。爷爷的嗓门很大犹如雷霆万钧之势从堤坝上压下村子。据村里人回忆说，正在睡梦中的的他们忽然听见窗棂上糊的纸哗哗地响，桌面上的杯子发出噌噌的声音，骡马们发出咴咴的叫声和撂脚的声音。他们以为发生了地震。于是都从睡梦中爬起来，一窝蜂地向堤坝上跑去。这次洪灾除了赵寡妇家的一头大母猪被淹死外，全村人无一伤亡。事后大家才知道是爷爷救了他们的命。大家都不知道如何感激爷爷，只能把爷爷救人这件事编成故事，讲给孩子们听。于是这样的口头文学越传越富有神秘色彩。
当爷爷成了老头的时候，好日子也就来了，二爷进城当了官。二爷把爷爷接进了城里，想让他过过“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生活。
爷爷进城感受了一段时间的物质文明生活后，就觉得有点烦。城市太乱、太杂、太闹，爷爷觉得很不适应。为了让爷爷开心，二爷便给爷爷找伴玩。于是便有两个老头来找爷爷玩，据说他们是为了感受一下爷爷身上的那股乡土气息。其中一个老头耍剑，爷爷管他叫做“剑客”；另一个老头玩鸟，爷爷管他叫做“鸟人”。
“剑客”和“鸟人”见爷爷既不会耍剑又不会玩鸟，便都有点嘲笑爷爷。后来两个老头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爷爷大嗓门救人的故事，便又一下子对爷爷感起兴趣来，他们硬要爷爷展示一下大嗓门。爷爷无奈只好唱了那首自己编的《土地歌》，两个老头听完爷爷的歌后目瞪口呆：声如洪钟、、雄浑、嘹亮、。他们被爷爷的大嗓门给“镇”住了。
有一天，两个老头无比诡秘地问爷爷敢不敢去进行一场大嗓门比赛。爷爷问怎么个比法，两个老头就用激将法激爷爷，说爷爷是个缩头鳖.爷爷人直,人一激,马上上钩,说谁不敢去比赛,怎么比都行!
“剑客”和”鸟人”领着爷爷来到了城里的“震破天”歌舞厅门口,爷爷听到音箱里发出类似于电击老鼠发出的吱吱声,接着又发出一个女人间歇性的尖叫声，声音惊天动地。爷爷开始头晕、耳鸣、心悸。爷爷问就是和这个音箱比大嗓门？两个老头点了点头。爷爷知道中了两个老头的诡计，但既然已经答应下来，又不好推辞。爷爷勉强唱完那首《土地歌》，但声音很快淹没在音箱发出的巨大噪音里。
爷爷输了，两个老头都兴灾乐祸地嘲笑爷爷。
后来，我生活在了城里，才真切地感受到了城里的噪音有时真的吵得人无法忍受，爷爷曾经创造过无数传奇的大嗓门也无法和它相比。
爷爷不再和两个尽是鬼点子的老头玩，爷爷更加寂寞，只好呆在家里看电视。
当时，两个肥头大耳，老板模样的人频繁地找二爷，据说是为了承包某个工程项目，二爷有礼有节地拒绝他们，因为他们修建的工程曾经变过“豆腐渣”。后来两个老板急了，提来一个密码箱，啪地打开，于是二爷看到了里面码放的整整齐齐的人民币，都是四个老人头的。一个老板拿起一摞在二爷面前一捋，人民币发出“哗哗”的十分暧昧的声音。二爷觉得头有点大，血往上涌，眼有点红。毕竟如果二爷点头这些人民币的归属权就是自己的了。的确，当官使自己显赫，但是向别人伸下一下手，却可以使自己富裕。二爷像被人施了魔法，开始犯迷糊。就在这时，隔壁忽然传来一声喝彩声“活该！”其中一个老板像是受了惊吓手中的茶杯“啪”地掉在了地上，跌了个粉碎。二爷下一子变得清醒起来，把两个老板连推带搡地推出了门外。二个老板被二爷的骤然变化给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二爷走进爷爷的房间，二爷知道刚才的喝彩声是爷爷发出的，因为电视上正在播放几个大耗子（爷爷语）被判刑的新闻。
二爷当了一辈子官，清清白白。虽然有时想要或即将头脑发热的时候，就想起一种声音，在冲二爷吼，就像是一声警钟，二爷说那是爷爷的大嗓门发出来的。二爷还说爷爷的大嗓门是雷，如果他犯了错误，不等让法庭给审判，就先被爷爷的大嗓门给劈死了。
从此爷爷竟一天说不了几句话，最后吵着二爷说要回乡下去.二爷没有办法,只得把爷爷送回了乡下。
于是爷爷又像鱼儿回到了水里,也活泛了.每天和村里的白胡子老头喝喝茶,下下棋,感觉是其乐无穷。
爷爷每天便早早起来。唱那首自编自写的《土地歌》：“我的家乡那个土地平哎，那个牛羊肥嗨，那个庄稼壮哟……”
爷爷的嗓门很高,震落了躺在草叶上的晨露,惊醒了晨睡的鸟儿,在我那无山的家乡上空回旋飘荡。
在乡下,也只有在乡下,爷爷的大嗓门才能找到他生长传奇的地方。
-----------张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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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25 11:3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