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网.窥视

半树

　　
　　　　　　　　　　　　　　　　　
　　窥视的眼光可以织成一张网，我们可能无处可逃……
　　　　　　　　　　　　　　　　　
　　——题记
　　　　　　　　　　　　　　　　　
　　　　　　　　　　　　　　　　　
　　　　　　　　　　　　　　　　　
　　早晨，醒来，开窗，天阴。
　　　　　　　　　　　　　　　　　
　　妻子蓬松着发对我说，心定些好，本来也不关我们的事。我心不在焉地回答，没有的事，只是一桩小事而已。妻子有些鄙夷地接着我的话说，昨晚翻来覆去睡不安稳，我看到了。
　　　　　　　　　　　　　　　　　
　　昨晚我睡得很不好，但我闭着眼。妻子在观察我，我现在想起了这个，我忙忙夹着包逃也似的出门，心情有些阴郁。
　　　　　　　　　　　　　　　　　
　　进入办公室，我用手在办公桌上扇动了几下，算是拂了拂桌子，也懒得清扫室内的卫生，有点消沉地坐在窗前。连续几天了，我就是这样坐在窗前。我坐在窗前，望着窗外。
　　　　　　　　　　　　　　　　　
　　坐在窗前，我看着很脏的窗户玻璃，这是我几天前发现的。我想伸出纤细、苍白的手指去试探着擦拭那些灰尘，末了，还是作罢。天继续灰蒙蒙的，估计又是没有阳光的一天。其实，就算有阳光，也总是在中午的时候，才会投射进一缕被窗外的树枝过滤了的光线。现在，透过很脏的玻璃，似乎看不真切窗外的一切。
　　　　　　　　　　　　　　　　　
　　我手里燃起一只烟，开始望着窗外。烟雾袅袅地在室内上升。窗外花园里赤裸的树枝上，有几只鸟在鸣叫。它们不知道被我在窥视着，几天以来一直如此。
　　　　　　　　　　　　　　　　　
　　我和鸟不一样，我一直知道自己被别人在窥视着。这让我早就打开了室内的门，这样经过我的办公室，他们不需要再踮起脚来匆忙地瞅一眼我，他们这样做的时候，头在门上面的玻璃里浮动，像水里的上上下下游动的青蛙一样，那让我很不舒服。现在他们路过我的门前的时候，朝我笑笑，眼光却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子。
　　　　　　　　　　　　　　　　　
　　整个楼层的人很安静，前几天计算机房传来的陈伟肆无忌惮地笑声消逝了。我看见刘经理开始几天以来的第一次工作。他低着头，匆匆从我的门前经过，手里夹着厚厚的图纸。我在想，陈伟一定又消失了，和过去一样，没有人知道他哪里去了。
　　　　　　　　　　　　　　　　　
　　　　　　　　　　　　　　　　　
　　陈伟说：“我估计，肯定是犯了那种事，男人，也难免。呵呵……”
　　　　　　　　　　　　　　　　　
　　陈伟说：“现在的人，谁还在家门前干那种事，出差正好是一个机会……”
　　　　　　　　　　　　　　　　　
　　一个女人很小心谨慎地说：“也不一定吧？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
　　　　　　　　　　　　　　　　　
　　陈伟立即打断了她的话，不容置疑地说：“什么不一定？本来就好那一口，谁不知道谁？”
　　　　　　　　　　　　　　　　　
　　另一个女人说：“你的背日子可是熬到头了吧？”
　　　　　　　　　　　　　　　　　
　　陈伟说：“我什么时候也尽心工作，他不赏识我，我也没有办法。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呵呵……”
　　　　　　　　　　　　　　　　　
　　“哈哈……”
　　　　　　　　　　　　　　　　　
　　几个人的笑声混杂在一起。从那个楼层的隐蔽的洞里时强时弱的传上来。这是几天前的声音。计算机房在二楼，我的办公室在三楼，楼板有一个很隐蔽的小洞，这个小洞使我常常可以清楚地听到二楼传上来的声音，但没有人知道我可以利用这个小洞。过去我不注意它，从总经理“失踪”后，我开始享受着窥听别人的乐趣。其实说总经理失踪，严重了些，他只是出差逾期未归，没有任何理由。
　　　　　　　　　　　　　　　　　
　　我听到笑声里面隐含着刘经理的附和声，这是我窥听的一大发现。一个从来远离陈伟的年轻副经理，会在这些议论声中附和地笑，是很奇怪的事情。一个第一副经理，面临突发事件，总有他笑的理由。我在窥听的时候掂量着。于是我也常常的随着他们苦笑几声，不过，没有人知道我在笑，我相信我只是在偷听着他们，而我沉默，在我没有弄清事情的缘由的时候，我只能选择沉默。
　　　　　　　　　　　　　　　　　
　　　　　　　　　　　　　　　　　
　　现在坐在窗前，想起陈伟前几天那种爽朗的笑声，我心里有点幸灾乐祸。我肯定今天会接到总经理的电话，我感觉有这种自信。
　　　　　　　　　　　　　　　　　
　　昨晚家里的电话声此起彼伏。
　　　　　　　　　　　　　　　　　
　　小丽的电话先来，很简短地告诉我，我们总经理明天从外地回来。总经理是我们的，不是小丽的。她是我的朋友，是那种铁哥们式的朋友。在我们的上级主管部门里工作，很有活动能力。前几天她动用了自己的关系，从“上面”知道，没有发生很大的事情。当然小丽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帮助我打听了一下消息。我记得前几天小丽来电话的时候，我的脸有点红，我当然不是因为心里存着感激，而只是有点鄙视自己。妻子冷冷地撇了我一眼，在她的眼光下，我看出一种讽刺的含义。这女人的眼光总是在跟踪着自己一样，人如果陷入这样的一种眼光里，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然后，书记的电话来，很温情的声音，说他明天要上班了，还很抱歉地告诉我，因为事情发生的很突然，也就没有详细说明和打招呼的时间了，当时他只是想着急急赶往外地去。那种温情的声音我很不习惯，他说要我理解。他提起了理解这个词，很中性很含混。
　　　　　　　　　　　　　　　　　
　　总经理失踪后，书记也立即出外学习。我条件反射般本能的休假。没有料想的是，只有一个上午的时间，书记的电话千里之外追来。他一个字一个字顿着说，你、必、须、上、班，我们两个人都不在的情况下，你必须上班，这点你必须理解。他说的两个人是指他和总经理。他说的“理解”两字封了我的嘴，我没有探究为什么违背组织原则——两个主要领导同时出差。
　　　　　　　　　　　　　　　　　
　　听完书记的话，一种惊恐的感觉袭来，我开始明白，一直有眼睛在窥视着我，像我的妻子一样。然后我沉默，并且上班，开始使用“理解”两个字。
　　　　　　　　　　　　　　　　　
　　那天，王经理突然很冲动地进来，拍着桌子咆哮，你一个主任，竟然不知道总经理的去处，现在公司上上下下议论纷纷，你说，到底总经理哪里去了？我的眼睛盯着窗外，两只鸟在枝头鸣叫。我想鸟一定不会窥视，所以那两只鸟看起来很快乐。我吐出一口烟圈，再把它吹散，很沉着、镇定地说，总经理出差外地，你应该知道。至于为什么逾期不归，我毫不知情，希望你理解。
　　　　　　　　　　　　　　　　　
　　王经理出去，狠命地摔闭了我的门。我站起来，再去打开门。我看着他已经老迈的背影，心里在想，他值得我尊敬。
　　　　　　　　　　　　　　　　　
　　但王经理只让我尊敬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他进门，我继续看窗外的鸟。他说，请你理解，我只是为生产着想，也许，不该我知道的事情，我还是不问的好。我的眼光追着他出门，我突然想起，很多窥视的眼光可以织就一张网，在这样的网里，我们可能无处可逃。
　　　　　　　　　　　　　　　　　
　　　　　　　　　　　　　　　　　
　　中午的时候，我感觉到，今天那缕仅有的光线可能不会投射进房间了。桌上的电话是橘红色，如果阳光照射在上面，会变成浅色调。电话已经落满了灰尘。总经理失踪后不久，我就开始拒绝接听电话。因为很多的电话扑来，含蓄的、直接的、愤怒的、幸灾乐祸的，目的却都是唯一，他们想知道总经理逾期未归的真相。有的时候，我也有些愤怒，我愤怒的理由仅仅是总经理的手机一直关机，更多的时候，我就是听着他们的声音，看着一张网悄悄地编制在一起，我是那张网中的一个结。
　　　　　　　　　　　　　　　　　
　　　　　　　　　　　　　　　　　
　　电话响起来，我急忙从窗前奔过去，手在电话上迟疑了一会儿，拿起话筒，话筒里传来总经理的声音，透着一股疲惫和苍凉。
　　　　　　　　　　　　　　　　　
　　“我今天回来了，上班可能还要迟几日。”
　　　　　　　　　　　　　　　　　
　　我没有回答，听着。
　　　　　　　　　　　　　　　　　
　　“我和书记不在的时候，你辛苦了。”
　　　　　　　　　　　　　　　　　
　　我心里在想，我什么也没有做，我只是沉默、安静地看着窗外的那几只鸟而已。
　　　　　　　　　　　　　　　　　
　　“如果可以的话，肯定会把情况说明给你的，没有必要打听的，你懂？”
　　　　　　　　　　　　　　　　　
　　我在想，我不懂，但我的前额开始有点汗津津的，脸也红了起来。我连忙环顾了一下周围，没有人，嘴角挤出一点笑容，我想起来，其实对面电话的人看不到我的脸。
　　　　　　　　　　　　　　　　　
　　“我在出差的路上出了点车祸，不要紧的。”
　　　　　　　　　　　　　　　　　
　　哦，我在想，原来仅仅是一场车祸……
　　　　　　　　　　　　　　　　　
　　“你给我查一下陈伟的行踪……”
　　　　　　　　　　　　　　　　　
　　我继续沉默。
　　　　　　　　　　　　　　　　　
　　“对了，你现在可以用你的方式公布我逾期未归的原因了……。”
　　　　　　　　　　　　　　　　　
　　我沉默了很久，然后我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公布的了……。”
　　　　　　　　　　　　　　　　　
　　“是啊，也许真得也没有公布的必要了……。”总经理的口气迟缓了许多，重复了一遍我唯一说的这句话挂断了电话。
　　　　　　　　　　　　　　　　　
　　话筒从空中一个弧线掉落了下来，震落的声音很刺耳。我转过脸，看着窗外的那几只鸟，突然想到，是否连他们也在窥视着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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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光茫

呵呵，真害怕别人也在一旁窥视着我呀，终于拜读了半树兄的小说，感觉反正比我写的好，呵呵，问候兄长：）

山里娃

一场车祸,竟然成了窥视者的理由,反映了人与人之间深层次的东西!!

心语

世态万象，描摹较细腻。

一楠

窥视的网另我们无处可逃……以心理描写促动了故事循序渐进！

轩轩

　　诗一般跳跃的语言风格，使小说干净、利落。

　　最主要的是，它的背后，隐藏着一个深刻的主题。

　　欣赏了。：）

若荷

进入办公室，我用手在办公桌上扇动了几下，算是拂了拂桌子，也懒得清扫室内的卫生，有点消沉地坐在窗前。连续几天了，我就是这样坐在窗前。我坐在窗前，望着窗外。

半树老师是不是也这样？

半树

谢谢所有朋友点评，呵呵，问大家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