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夯之死

黄复彩

　　　　　　　　　　　小夯之死
　　
　　听说小夯死了，我一点也没觉得奇怪，但听说小夯是为村里出公活而被倒塌的墙砖给砸死的，这就让我像听说三九天一条公牛被雷劈死一样，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小夯年轻时一表人材，手又是特别的巧。那时第一辆自行车刚刚进村，小夯立刻就仿制了一辆木制的小车。那一阵子，半大的孩子总是骑着小夯的木制自行车在村巷里来来回回地滑动着，一个个开心得要命。小夯还会用铁丝做一些小笼子，他经常用这些铁丝笼子网住一些小松鼠以及鸟等，小夯也成了我们这些孩子最受欢迎的人物。

　　在我的印象中，小夯这一生中做的最大的事情就是带头将村中的祠堂扒了。从那以后，小夯就成了这一带的红人。那时候，我总是看到他背着一只黄书包，出席公社或县里这样那样的会议。后来村上又让他当了民兵营长，小夯似乎更神气了。每次村上放露天电影，小夯总是拿着一只土喇叭筒，呜哩哇啦地说上一通。后来，不知为了一件什么事，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小夯被罢免了，从此小夯消沉下来。

　　此时的小夯已经做不惯农活，他开始对打猎有了兴趣。一次他在山上布了弓，第二天他本应该一早就去收弓的，但他贪睡懒觉，竟把这事忘了。结果，邻村一个砍柴的妇女被他的弓射穿了屁股，小夯救下了这邻村的妇女，没想却成就了他一桩婚姻。你想这女人被小夯所布的猎弓射穿了屁股，却又心甘情愿地做了小夯的妻子，可见小夯即使是落泊了，对于女人却仍然是有相当的魅力的。但那女人断然不会料到，小夯已经成了那种中看不中用的角色。那时的小夯整天就像是丢了魂似的，半点精神气也没有。村里人但凡骂一个人懒，总是拿小夯作典型：你懒得跟小夯差不多了，或者说：这家伙简直是小夯投胎，云云。小夯成了村中第一大懒人。他老婆为了哄他出工，每天为他准备了一包烟。他收了烟，却仍只是躲在家里睡觉，他老婆最终嫌不过他，只好带着儿女同他分开过了。没想小夯从此更加逍遥。那时候，生产队一月分一次粮食，每次分了粮食，小夯将其一次性磨成粉，做成粉粑，然后就带着这些粉粑一头躲进他用树枝搭建的阁楼里，再也不肯下来。直到尿桶里的尿水溢出来，直到那些粉粑一个个全都发了霉长出了白毛。

　　小夯彻底地成了废人是由于一次意外的事故。一次小夯在灶里烘炸药时，炸药发生了爆炸，小夯在爆炸中受了伤，耳朵不再灵便，脑子也似乎越发糊涂，从此，他只能以乞讨为生。

　　小夯的乞讨一开始还只在外地或是别村，渐渐的，乞讨的对象扩大到邻近、本村，甚至隔壁邻居，村里人说，就是他亲生的女儿家，小夯照样能将一个懒懒的身子靠上去。女儿一开始还将父亲请进屋里，久了，也就当他是一个乞丐，只要见到小夯来，一碗粥饭扣到碗里打发了事。
   
　　分田到户以后，小夯似乎有了精神，人们看到，小夯扛着耘耙走进了自家的田里。小夯的变化，让村里人大感意外，连他老婆也开始刮目相看他，乡里一位秀才还以小夯为典型写了一篇“大包干让懒汉成了新人”的报道登在了县报上。小夯一时间成了新闻人物。
　　
　　然而好景不长，不久，小夯的劲头又慢慢地消了，他终又成了一名乞丐。

　　我参加工作后就很少回村，那一天我在村中同人说话时，正看到小夯从山坳里走出来。他手里拿着一只畚箕，里面有一些辣椒，还有两只茄子。他在场地上一个用几块砖头搭起的土灶前准备他的晚饭。见我走来，小夯抬头笑笑，当他得知我是在贵池那地方工作时，脸上的颜色忽然清朗起来，他问我南门广场是否还经常开大会，他说那时候南门广场红旗招展，口号震天，真是热闹得很。小夯一直还生活在那个年月里，他所遗落的，是一个时代，他所有的聪明才智，也随着那个时代的遗落而遗落了。

　　随着这几年到处兴起的修祠堂风，村里的一些老人商议着也要把当年被小夯带头扒掉的祠堂给重新修起来。听说要修祠堂，小汉一下子精神起来。在那片废墟上，当年被小夯推倒的祠堂残存着一面废墙，小夯说，这面墙真经事，好几十年了吧，说着一锄头就伸了过去，还没等人们省过事来，那面在废墟上矗立了三十多年的残墙轰然倒塌了，等到人们把小夯从烂砖碎瓦中扒出来，小夯还剩下一口气，小夯咂了咂嘴说：“都怪我啊，当年革命太不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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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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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娃

小夯这个人物写得还是很活的!
     帮你调整了一下版式!!

轩轩

最初由 山里娃 发表
小夯这个人物写得还是很活的!
     帮你调整了一下版式!!

黄复彩

谢谢山里娃，谢谢轩轩

山里娃

最初由 黄复彩 发表
谢谢山里娃，谢谢轩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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