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过没有痕迹的路

小木子李

　―金榜题名
―谨以此献给我的大学生活
第一节
母亲是什么时候变老的?还有父亲?我竟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只觉得整日里大盆小盆桌椅碗筷缝缝补补洗洗刷刷的母亲转眼间已满头白发了。整日里吹着口哨戴上花镜的父亲更像那位变不尽戏法的老头。父亲下巴上的花白的胡子茬儿竟是那么的耀眼。不，确切地说，令我有点儿心酸，心酸……唉！年轻的父亲哪，您怎么这么快就老了呢？
胖嘟嘟的小侄女蹦蹦跶跶的用小手去揪爷爷的胡茬儿；那红红的小嘴里两颗小奶牙在冲着父亲笑；父亲一把搂过亲爱的小孙女儿，用硬硬的胡子茬儿去扎囡囡的小脸蛋。父亲抬起头，霍地发现南墙根的他那头“大尖儿”那忠实的跟随他在黄土地上一辈子的老牛，硕大的脑袋正疲惫无力的放在低矮的牛槽上，一张一翕的咀嚼着发黄的草叶儿……难道它看到了父亲心痛的目光了吗？牛眼角浑浊的沮水正籁籁的流下来，与嘴角发黄的泡沫混在一起，打着颤掉在地上，远远的让父亲头发晕。唉，快不中用了”父亲长长的叹了口气，一只手颤抖着摘下老花镜……
一阵风猛烈吹来，母亲凌乱了满头银发，眼前茫然一片。她急忙把手里的簸箕放在微微弯曲的腿上，用那只布满老茧的手拼命的去揉搓眼睛，远远的我看见，母亲流泪了，不停地……我急忙跳下三叔家的毛驴车，从布满油渍的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录取通知书，连喊加叫连跑加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自家的篱笆门冲去，像个天外来客似的降临到这个我无比熟悉的小院中，院中的鸡鸭鹅一下子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巨变惊吓得神经错乱似的都伸长了脖子窜跳、鸣叫起来。小小的院子瞬间开了锅似的沸腾起来。一股泥水混着鸡鸭鹅粪的腥臭味直钻入我的鼻子，母亲被吓掉了一只手端着的簸箕，小米撒了一地。她直起身来，睁大昏花的眼睛望着我，浑身尘土。父亲一把搂紧了小孙女儿，睁大惊恐的眼睛望着爷爷的囡囡，像猫儿似的早已把整个身子藏匿于父亲有力的臂腕之下。
风更大了，吹得我手里的小纸片呼啦啦响，父亲戴上老花镜，两道深遂的目光极快的扫了我一下，令我触了电似的浑身发麻，父亲读懂了我，以一种父子无声的交谈，心灵若颤的方式读懂了我……父亲向着母亲噼哩啪啦连珠炮似的一阵乱吼！母亲哭了，双手捂着脸跑进屋里……我手中的通知书象着了魔似的直直地飞上天去！
风吹得越发猛烈，鸡鸭鹅极度惊恐极度兴奋起来，泥粪水早已溅落了我的裤管儿，叭嗒叭嗒，斗大的雨点落下来，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雨水落到我燥热的脸上，滑进我的嘴里，涩涩的，咸咸的……雨，更大了。

           　　 二
在一阵噼哩啪啦的鞭炮声中，昔日宁静的院落霎时沸腾起来，父老乡亲叔叔大爷哥哥弟弟婶子大娘满满的挤了一院子——送我。唉！我心里好难受好难受，到不是因为什么千里送别，离家出走。而是我的心承受不了这份裸露得不 一点痕迹的情份。真的，千万别给我那么多，那么多，什么“飞黄腾达”“状元榜眼探花”“你以后就做大官，”别别别，我的心灵依然很脆弱，我受不起，万一我学业无成，我可不是项羽……我害怕，我不是好孩子，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从小就调皮捣蛋，打架骂人，偷鸡摸狗……“千万别给我什么愿望”，我依然是那个人人讨厌的二狗蛋，到如今我也不是学好了，而是在学走路，学走路……
任何人都没给我什么恩赐，除了父母，公元1994年，我是挺着胸脯走进盼望已久的大学校门的，尽管瘦弱不堪。没有屈膝爬行，不靠电话，不靠后门，更没有靠票子……天经地义，我走进大学，我真的好伟大，伟大的管理系专业第一届，从我们开始……
我完成了，不，确切地说，是我实现了自己的梦，艰难的梦。天地作证，白炽灯泡作证，被烛光漂白了的四壁作证，被窝里的手电筒，蜡烛流山可以作证……我的伟大的梦，农村小儿的梦，地排车轧过倔强的田埂的梦，父亲黝黑黝黑的背上的梦，鞭梢儿抽打黄牛的梦……
高考前的八十个静静的夜晚，喝一口凉茶，喘一口气，更有清夜的黎明浮起无奈的红日。一步一个单词，一步一句绝句，这纵横交错，日里夜里都在编制的梦，临睡前的梦和入睡后的梦，唤，这青春，流泪的梦……
三
从天堂到地狱是什么样子的感觉，我以前只是听说过，可这次我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梦中的象牙塔会是这般破旧，寒怆。令我的心猛然生出一种无奈的心酸。当我从车上跳下来睁开朦胧的眼睛时，真的，这可是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失落呀！要知道，这么多年来令我魂牵梦绕的象牙塔，在我的心中一定是金碧辉煌，至少也琉璃屋顶，雪白雪白的墙壁呀！这窄窄的校门，也就是我那所普通中学的1/2宽，煤渣铺成的一片空地上竟停着那么多车。这可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的大场面，大轿车、小轿车、面包车、三轮车、大汽车、小汽车，甚至那吭吭哧哧冒着黑烟的拖拉机竟也堂而皇之的停泊在这古旧的校园里，停泊在我昨天只能停放轿车的梦里。人很多，可从轿车里走出来的人与从拖拉机里走出来的人，那穿着，那眼神竟有天壤之别，是那么的不同“唉！人真怪，唯独我，只身一人，兴灾乐祸看猴似的看着他们，丝毫也没想到自己是泡在田地里的泥腿子的后代，看不出来，看不出来么？嗬！上下焕然一新的我，农民，农民的后代？”
稀稀拉拉的几棵白杨树正随风而前呼后拥，看出来对我们是有点儿热情，刚刚盖起的大楼还没峻工，上面黑一块，白一块的，仿佛一个还在伸手讨饭的乞丐似的，向我们张开黑乎乎的门洞……
后来才知道，校园竟大得很，比起中学来使我心里多少有了一点安慰，至少蓝球场再不那么抢不着了。这所60年代的老院校，迎来送走天南地北的莘莘学子，一批又一批，虽经风吹日晒消蚀了容颜，可内心依然满怀慈爱的奉献着她宽容的胸怀……我什么时候对她产生了感情呢？一种对慈母的依恋情结，不仅仅是她给了我一个在他乡休憩的场所，可是什么时候呢？我努力想，也想不出来！
一切都很新鲜，新教室新脸孔新课本新朋友新老师……整日里忙着把一张张面孔与姓名对上号来……
挺适应也挺喜欢这种新的环境，可对上课并没多大兴趣，尤其反对上晚自习，与同桌小郑，戴眼睛的鬼精家伙像个叛逆者似的旁若无人晃出教室，身后惹起一片混乱。那时，我总觉得坐在那里一板一眼的听课是件很烦人很烦人的事情。早已近视眼睛的我，上课只觉得那么累，最后干脆把镜子扔掉算了。老师挺好，但严肃得近乎枯板，我听不进去。没劲，大学，我该歇歇的，该歇歇了……让我好好的放纵放纵，行么？

             四
没有人劝阻我，我认为我，至少可以天马行空，迟到，旷课，早退，打篮球，图书馆，阅览室，教室也只不过是我的匆匆客栈。我很快成了“勾击”大军的一员，从没有听说过“勾击”到迷恋的茶饭不思，昏天暗地。我也惊讶起来了自己的神速。系书记，班主任很快的把我揪了出来“你特聪明特聪明怎么净干傻事呢，你怎么一下子抽烟喝酒全会了，你怎么就那么快呢？”我说不是不是都不是我实在是为话得有血有肉家实实在在……班主任双眼布满血丝，看样子眼镜都气歪了，啪的一记耳光抽在我的小脸上“你潇洒你实在你家有万贯，日进斗金怎么着，你就这样给我挥霍青春吗？”我捂着发烫的脸“不用你管不用你管，青春是我的我的，你别操心！”
我分明觉察到自己咸涩的泪水，对着镜子看着脸上发红的指印，我轻轻的抚摸着抚摸着脑子没有了思想，眼前朦胧一片。
效法院中一对对情人，可我发现自己的行为怎么那么象公鸡追母鸡似的，怎么都咯咯乱叫起来，逛大街看电影泡录相厅，那一年我两头忙碌，可到岁末，我依然孤身一个，形影相吊的伫立在操场的栏杆上呆呆发愣……竹篮打水，该玩的玩了，该逛的逛了，我依然是宿舍的四大光头之一，成绩更像着魔似的近乎化整为零，我才发现自己不浪漫，更不潇洒，只不过是缩在大校园里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的无名小辈之一。
日历一页页翻过，帐子里的我一脸灰尘，无奈的烟头一大堆堆在床头。大漠落日，长河横斜，俱已是灰飞烟灭。墙上的吉它已不再发光，屋子里冰冷冰冷，窗外噪声震颤了屋顶楼板下的珠网，牵挂着一大块一大块石灰轰然落下，砸在我的身上，腾起一阵阵烟雾。以为大限已到的我，像那冬日里冷极饿极的硕鼠哧溜钻进脏兮兮冷冰冰的被窝，静静期待着死神的降临。
我死不了，我想死都死不了，撒的去了倒也罢了，去了干净利索，不再可怜的为衣食伸手，不再去想那恼人的期中考试，最重要的不再去想那令人心痛的事……天黑黑的，是屋子里黑黑的吗？我不知道，被窝里的我越发觉得浑身冰冻似的……可我奇怪自己竟还有一点思想，我变了，变了吗？我还是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我吗？霍的从被窝里坐起，抱起吉它，一阵猛吼乱叫：“它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还好还好，我竟没有麻木到一点痛也觉察不到，我的心隐隐作痛，隐约看到楼下走过的女孩作惊恐状路过，我很高兴，竟然这世界还有人能听到我的歌声，虽然她们看不到我的眼泪……
补考加失恋，仿佛两根蘸了水的鞭子猛烈的抽打着我的心，天是灰的，树叶一片片正走向枯黄，朋友们各在各的屋子里依然是烟雾缭绕勾击大战狼藉一片，我的心贴着发颤的地板冰冷一片……曾经是吉它加歌声的我呢？我那被吉它琴弦扯裂的手指，正汩汩的向外冒着鲜血，鲜红鲜红……滴滴地流在我曾被泪水打湿的窗台上……我不能就这样完了，母亲在等我回去，我才想起，我不能再蜕化，以惊人的速度退化在一个麻木的躯干……
穿上那双从没洗刷过的脏乎乎的网球鞋，沿着操场跑道跑了一圈，直到呼哧呼哧的猪喘状摔倒在地上，听着自己嘭嘭的心跳此时我才想起，自己曾经热血澎湃豪情万丈意气风发前途美好可如今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我不能坠落，更不能离开这个诱人的世界，我知道少了我世上不会比少一只苍蝇的动静大得多……见鬼去吧，见鬼去吧，一切一切都统统见鬼去吧，我还是我，我艰难的站起身挥打着身上的泥土，挥打着自己麻木不堪的躯干……
                          五
   于是乎便不再补考，告别了红绿耀眼的街道，告别了被我泡得近乎发黄的录相厅。那没有尽头的街道，我已被灰暗的灯光曳得瘦长瘦长。我睡醒了吗？我透过发烫的玻璃片问曾经我一记耳光的人，他只是不经意的看了我一下，更是不经意的说了一句什么什么“天凉好个秋的东西”，等我听懂了这句话时，才知道时间已没有给我当下抬头的空隙，真的他妈的快好快，毕业已近在咫尺，我不想信也不敢相信三年来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眼的母校，怎么就要匆匆而别了呢？
脚下踢打着无名的小石子，哼一曲悲伤的调子，我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远处花园里石凳上，一对亲热的情侣正冲我笑。路两旁的花开得正好，操场上唯一的足球正被踢得飞来飞去……可怜！唉，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叹气，看一眼黑色的足球划一道美丽的诱人的弧。
别了吗？我亲爱的同学，我曾经陌生的母校，可我不会忘记为赢一场球赛而梗梗的心情……唉！那些遥远的黄昏，为什么要待到我回头时刻才向我坦露出你的辉煌与美好呢！那些偎着烛光共嗑一盘瓜子，共吟一首诗，共唱一首歌的时刻不经意间竟也都赚出我的眼泪来！此时，不会忘记考试时递我纸条的同窗，严厉的监考老师老花镜片后幽蓝幽蓝的眼睛，唉！为了60分执着又执着着小抄的同学们……
过去了，一切都会统统过去，再过几个时辰，我得可能一生中最后一次离开校门，我要走了，带上那顶千疮百窟的帐子及那些粘在上面的无数个俘虏，带上院长签字的毕业证书，还有对校园模糊的记忆:曾经深深爱我的人和我曾深深爱过的人，红围巾，蓝手套，那双从没刷过的布满腥味的蓝球鞋……我还会回来么？我不敢再想自己能什么时侯再回来一次！
三年来，我都干了些什么，收获了什么，我在不停地想，虽然晚了些，虽然也即将离去，最后也终于想起没有播种也不会有收获。
一个星期来，我不停的在那本花里胡哨的纪念册上签着自家的姓名和地址，如今想来，其是实我是怀着一种多么难过而又悲伤的情绪啊！离别离别，这令人悲伤令人心痛的离别……日里夜里都在不停的死死的揪着我的心，写啊写啊，可又有什么华美的语言能够抚慰我们潮湿的心灵呢？
离校时的心情总不如入校时晴朗，我才知道，三年来，没学到什么东西，除在校院小报上发表过几块“豆腐块”外，真没学到什么东西。
几位同学已躲在帐子里哭了好几天，人都瘦了一圈又一圈……唉，真是人比黄花瘦！
我们走了，会有人走来，就像我们该走，他们该来一样，校园，教室将以一种新的氛围、新的秩序来接纳这八方来客！为脚下裂开的尘土为我们被折到的花草将会重新被扶起来，昂起头它们会以一种什么样的目光送我们走出校门呢，鄙夷？期望？我猜不透！
大楼峻工了，雪白的墙壁明亮的灯管，仿佛炫耀一种什么，什么东西似的更令我们感到心酸！我们妒忌，艳羡！毕竟我们住不上这校园里最华丽的建筑了。只好登楼远眺，俯瞰校园，三年来我，萎缩得不如一株凌风摇曳的小草，毕竟它还能再生，再绿，而我呢？
这越是美好的一切越是像铅一样压在我的心头，可我无法闭目不见。
再见了，我扶了扶肩上的行李带。操场上一定是起风了。校园里的每个角落都迎风摇曳起来，冷冷清清的一阵风，不停的掀起我的衣角。镜片后的那一滴滴晶莹又被风无情吹落，谁能看得见呢！春天来了，我却该走了，唉，此时，我才发现校园里竟有那么多美丽的花……
             六
   家中鸡鸭鹅依旧满儿扑腾的一院子，葡萄树依旧枝繁叶茂，并缀满了果实儿，院子比以前更是满布了泥腥味……小侄女已能从我手里接过空空的行囊了，孩子的天真烂漫热情……..像迎接客人一样，我汗颜。不仅仅是一点点好吃的没带的缘故！我能感觉到我的脸在发烧。我的惶恐的目光不敢面对这一双双炽热的询问！我是像个贼似的虚着心走进屋子里的。“快歇歇”！母亲忙递过热乎乎的毛巾，带着汗腥味的毛巾。父亲怎么就没了话说？他只是在不停地咳嗽，他吸上了水烟袋，那种从玻璃管里滋滋的喷烟的水烟袋，我还发现父亲戴上花镜时已不再吹口哨了……
近乎走路蹒跚的母亲，踮着小脚走向积满污垢的锅台，锅里的水正哗哗作响，正焦急的等待着母亲……
戴上眼镜才能看清一切事物的我，站立在院中的葡萄架下，看太阳以一个弧形陷进西边的山嘴，走出篱笆门，满眼一片葱绿，山那边该是什么样子呢？曾经走出山外的我现如今对这却越发朦胧了。
给爸爸买了一把剃须刀，电动的，用我第一个月的工资。还有母亲，我看了一下母亲，母亲正以一生不变的姿势在辛勤的忙碌着。母亲需要什么？需要什么呢？小侄女牵着小狗欢快的玩起来，身后带起一溜烟。
“大学生比驴都多”，我站在屋前，想起屠夫三毛的话，眼前浮现出他油渍渍的脸，一脸的鄙夷，没有笑容…….
　　　　　　　　　　　　　　　　

半山人

祝贺曾经的辉煌~金榜题名!

joy22

我们妒忌，艳羡！.5399网页游戏 http://www.5399.com/

清风盈袖

欢迎新朋友，此类文章适合发散文版。期待常来交流。

太和五中张奇

原帖由 小木子李 于 2013-7-11 09:30 发表
　―金榜题名
―谨以此献给我的大学生活
第一节
母亲是什么时候变老的?还有父亲?我竟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只觉得整日里大盆小盆桌椅碗筷缝缝补补洗洗刷刷的母亲转眼间已满头白发了。整日里吹着口哨戴上花镜的父亲 ...

文章没有拍好版，的确应该发到散文版。

太和五中张奇

原帖由 joy22 于 2013-7-20 09:47 发表
我们妒忌，艳羡！.5399网页游戏 http://www.5399.com/

不可发送小游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