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至[原创]

百里烟

　　1

　　咖啡杯子握在手里，暖在心里，香却进不来。我看着杯口的烟像仙人洞府升腾的白云，依说，那是一个隐身的仙女，如果许久不曾散去，你就该抓住她，否则，她会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新娘，直到那面褐色的湖水冷却。是这样的，我不止一次捧着冷却的咖啡，工地传来搅拌水泥的轰隆声，闻到了公路上蒸腾的柏油暑气，像一只忧伤的蚂蚁，在荒原的一片落叶下躲避雨水。

　　已经十七天没有给依发短信了，我看着手机的屏幕。往常，我们互相赠送短信的时间能从清晨延续到午夜时分，如今的短信像一个空旷的操场，失去了应有的沸腾哪怕是安静的铃声。

　　“你媳妇生啦！快去看看吧。”

　　她经常这样逗弄我，然后定会抿着小嘴儿偷乐。

　　“你等我弄完手头的事啊，有你好受的！”通常我也会威胁她。

　　依会这样告饶，“我请吃饭，请你吃饭，千万别啊！”


　　“你有小夜曲吗？”

　　那次两省电视台搞的联谊活动，我们一个北土，一个在南方，却加入一组探险同盟。我被封为队长，依是卫生员。身份变了后，我总说自己发烧了，感冒了，果真博得卫生员的重视。去深山采蘑菇的时候，依被一条蛇吓呆了，晚上在宾馆睡不着，拨我房间的电话问我要这个曲子。她知道一路上我的CD不离身，听的都是镇定人心的室内乐。

　　找到小夜曲后，我正要给依送去，她却穿好了衣服要上山。我只得带上CD和她出去，门卫建议我们不要走的太远，遇到野兽尽可能地和这边取得联系。我想，要是真有野兽，我不会退缩的，护花的事谁都会做，成功与否方显能力。

　　一直没有仔细端详依，借着山顶的月光，我看到她水晶般的脸，不须问，那脸庞定是冰凉的。

　　“给我听会儿吧。”我要求。

　　“不给，现在正是好听的时候。”

　　“是吗？那我更想听了。”

　　“好吧。”她受不了我的哀求，“你能听出来我就算佩服你！”

　　依把耳迈戴在我头上，“听见什么了？”

　　我听到熟悉的莫扎特K525，进入行板乐段，像一股流水，猛然间，耳边传来风的呼吸声……呼——呼……

　　“这太美了。”我们心照不宣地彼此微笑注视了良久。

　　“其实，你也够美的。”我打断了这种对视，因为心跳声阻止住了风。

　　“回去吧，今晚好高兴啊，回去能睡个好觉了。”

　　“是啊。”我只能附和她，实际上我还想多和她独处这山上一会，明天就没这样的机会了。

　　“你看你，说走了还犹豫，像孩子似的。”

　　“好吧好吧，我开路。”

　　我有些羞愧，心里想，真够丢脸的！


　　　2

　　如今，听不见这些游弋在风中的小夜曲，让我眷恋的同时也产生一种冲动。我好想坐上十八个小时的火车去看看依，每次有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已醉得走不得路了。曾经看过一个韩剧，男主角说，为什么爱情这样短暂？！女的答，它本身就不是常青树。

　　空气里逐渐有了烧烤的烟味，我的三个哥们：大包，二木，三牛都在等我。二木还特意拽来自己的女友，因为他说好了的，在我生日这天，带女友来一起庆祝。我呆立的门边，看着二木的女友，二木脸上显露出几分得意。

　　“好了好了，属蜗牛的你？等你大半天！”三牛似乎生气了。

　　“喂，牛大小姐生气了啊，这下你百里吃不了兜着走！”大包幸灾乐祸。

　　三牛是谁呢？我无法拿她和依相比，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类型，但我必须申明，三牛绝对不是我现在的女友，她太飞机了，早有言在先如果看上我，除非地球两半了。这话乍一听似乎与她无关，可三牛热中环保，同情地球，让地球上的生灵死光绝对不是她的本意，可见三牛发的是毒誓了。

　　一杯又一杯，是咖啡还是眼泪呢？可今天喝的都是酒，酒苦起来比咖啡又甚一重，更有大小不一强度各异的灯光，至于颜色早无法分辨了。大包他们有意而为之，为让我快速唤回自己的魂儿，否则，我真就被这帮人抛弃了。事实上，台里就像猴皮筋，总松一阵紧一阵的。我们在忙碌的时候中午吃碗面，有时连碗面也顾不上吃。晚上事情没做完，谁也不能消停，连开个组会都赶在午夜时分开。要是碰上台庆什么的大事，就更令人难以忍受了。还好，这段时间，我可以休息半个月。我如何利用这半个月呢？

　　大包提醒了我，“怎么不回家看看妈爸啊？”

　　结果，我还是去找依了，我的心思都在她那里，也知道她一直在等我去呢！坐十八个小时的火车，我来到依生活的C城，那里有一座不高的山，有一条不长的河，像微缩的景致，令人一览无余。

　　我站在车站的出口和依通电话，结果我们背对背讲了半天话就是看不到对方。当我们发现了对方的变化，互相抱怨事先没说清楚的时候，我看到依笑得像个孩子。依在出租车上和司机斤斤计较，典型的小女人派头，看得我想乐又不敢。

　　到家门前，依问我，“是不是怕了？”

　　“怕？才不会。”

　　“我就是这样厉害的，你要小心了哦。”

　　我把行李暂时存在依的住所，一室一厅的小房间。我们在一家小餐馆吃晚餐，依说，“这家干净，还便宜。”我知道她小女人的风度又上来了，尽管是她请客。

　　“你要去哪里？”

　　“当然是找住的地方。”

　　“哦，你知道的，我们毕竟还不很熟悉不是？”

　　我们相视一笑，找了家有午夜房的宾馆。依陪我看完一部动人的有关霍乱病人的外国片，直到她快睡着了。

　　“就不走了吧，好吗？”我挽留。

　　“不好，你送我下去。”

　　我只得送她回自己的屋子，等我回来却丝毫没有睡意。这时，宾馆的电话响了，是依，她很细心，走的时候问了宾馆总台的电话号码。

　　“这样好不好？”她问。

　　“什么好不好？”

　　“我们不用互发短信，也不用为长途话费担忧是不？”

　　“哈哈，你呀！”她还是那样小女人的气质，让我钦佩。

　　“但是，百里，我们还是做兄弟吧，好不？”


　　　3

　　我是怎样答应她的呢？好象犹豫了半天才说，“好。”

　　我眼前出现了在山上听风的依，互发短信的趣事，夜晚难眠中出现的冰凉脸庞。如今我来了，和依这样近却不能与她面对面攀谈一整个夜晚。

　　白天，依忙里偷闲陪我逛超市，我仅买了些这半个月用的什物，依不让我给她买任何东西，让我有些尴尬。我们像兄妹一样了，这不是我期望的，可是，还能期待什么事情发生呢？我已经看到了依，也便如愿了。依有时沉默少语，尤其看到河对过那座山。

　　“百里，我们去爬山好吗？”

　　“大小姐，现在是凌晨两点啊！”

　　“那我自己去。”

　　“好，乖乖等我，我去接你。”

　　出租车司机一直不敢说话，静悄悄地把我们送到山脚。依的衣服穿的很少，我只得把外衣给她披上，拥着她爬山。我们一路说着去年探险的经历，说到高兴的时候，依把头埋进我的胸前。

　　“求求你，不要说了，多难为情啊！”

　　山本来就不高，我们爬上山顶的时候只用了一个小时，东方微微泛白。如烟的四野，无声的波浪，同样装着两个人影，覆盖在一处青嫩的草地上。

　　“天快亮了，也快热起来了。”

　　“是啊，可现在还是很冷的。”

　　“那你为什么不抱我？”依看着我。

　　“需要吗？”

　　“你说过要抱我的，在电话里总这样说的。”

　　我从后面紧紧拥住依，这次没有小夜曲。

　　“你听。”

　　“听什么？”

　　“仔细听啊，笨蛋。”

　　“听见了。”

　　“好听吗？”

　　“比你声音还好听。”

　　我们相视一笑，太阳从东边露出了头，从我们嘴唇之间散射出来。

　　“没有声音了，不是吗？”

　　“我心跳的厉害。”

　　“那怎么办？”我忙问。

　　“下山吧。”

　　
　　　4

　　十几天的日子里，我们一直这样度过。临行的前天傍晚，我们徜徉在熟悉的小路上，不时有小孩从眼前跑过去，还有车、行色匆匆的路人。我一直没有说出话来，安静地看着低头的依，一对蝴蝶迷失了路，花丛中有了一双不安于翩跹的影。

　　“依，别这样，我还能来不是？”

　　“嗯，下回我去看你好了。”

　　“别傻了，这么远，你在路上我还不放心呢。”

　　“你真那么在意我？”

　　“是啊，你呢？”

　　“不知道。”

　　“怎么我一问你这些你就会说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希望我走吗？”

　　“不知道。”

　　就这样和不知道女士遛了大半个晚上，依帮我收拾行李。她头发蓬乱，显然无心梳理。

　　“我给你梳梳头好吗，依？”

　　“不好。”

　　我没听她的，站在她身后慢慢地给她梳头。

　　“你知道吗？女人老了才喜欢别人给梳头。”

　　“你还以为自己年轻吗？”

　　“反正不老，老了也不许你说。”

　　我再次抱住她，紧紧地抱住。我们能听见彼此的喘息声，我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亲吻她的脖颈。依一开始左躲又闪，最后像被俘虏的鸟儿，瘫软在我胸前。

　　“不可以！”依从床上几乎跌到地板上面，“我们不行。”

　　“好吧。”我无力地把挣开的衬衫扣子系上。

　　“你早些睡，我明天送你。”

　　我躺在床头，抽了在C城的第一颗烟，看着昏黄的灯光，摇了摇头。

　　门铃响，我以为是服务员，却是依，她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委屈地看着我。

　　“不后悔吗？我们要是那样的话？”依问。

　　“怎么会后悔呢？”

　　“那我今晚就不走了……”

　　清晨，我必须早起，上午十点火车。我醒来却不见了依。一张条子在我脸边，压在一个扁扁的纸包下面，我打开一看是我那盘小夜曲，条子上是依的留言：

　　‘这盘带子必须还给你了，百里。它失去了留在我身边的理由，如同我们失去了彼此挽留的理由。都怪我，你该知道，这些让我担忧的，如今已成事实。长痛莫如短痛吧，记住我的话。不送你了，保重。依字。’

　　我再次闭上眼睛，这辈子不醒来才好呢。

　　　　　　　　二○○三年五月十四日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苇风

风，风，大风……恋情有什么好担忧的？相爱的人身体接触在这个时代有什么大不了的？

百里烟

是的，没什么大不了
本是要弄长篇，细想实在无大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