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松树的味道

百里烟

　　姚明村山上的松鼠天下少有，之所以少有是因为漂亮。姚明村的松树林和别处的倒没什么区别，远看去一样庄重，走进去四周便充满阴森恐怖的气氛。如果说，我为了看松鼠来姚明村，莫不如说来姚明村逃避城市里的汽车尾气和熙熙攘攘的人流，使得我什么也写不出来，稿债越积越多。在这里白天可钓鱼，捉松鼠，晚上可和老乡对酒听二胡，神仙不问世事的生活到处都有，有的还很近，就看你如何发现了。

　　我和笔友二威下火车后，整整坐了三个小时的船才到姚明村，二威的舅舅早就等在岸边了，四十五六的样子，黑脸庞，眼睛黑白分明。等我们的不止二威的舅舅，还有一匹老马，二威像个孩子冲那老马喊八三！八三！我问二威的舅舅，这马怎么叫八三？哦，二威舅舅笑着边挥舞鞭子赶路边告诉我，马是八三年生的，那年正好我二哥结婚，二十年了快，还很结实呢，不比小伙子差！

　　我们路过一条小溪，几个女人在溪边洗衣服，二威的舅舅拉住马车，喁！站住八三！二嫂，带你回去呀？！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溪边传过来，不啦！他兄弟，自个儿能回去的！那我可走啦，家里来客人，俺外甥和他朋友来啦！哦，二威来啦，那你走好啦！二威舅舅叹口气，攒足力气大喊，驾！好家伙八三！驾！

　　我问二威，怎么你舅叫那女人二嫂？你亲戚？二威笑得大脸蛋子颤悠悠的，才你亲戚呢！他男人和我舅好着呢！你看那边的地了吗？二威指点给我，那片玉米林子，还有啊，这边，对，这两块大的都是她家的，那女人能干着呢，一个人顶两个！哎呀，两个人就包这么多地，真够厉害的！我不停赞叹。什么两个人，他男人早到下面去了！哦，我不再言语，二威舅舅回头瞪了我们一眼。

　　晚饭过后，我看着村子北头的山峦，那山的形容有些怪异，一边丛林茂密如黛，一边却是轻浅的灰色，如济公的阴阳脸。二威，咱们等会去那边看看呗。有什么好看的，那边，二威舅舅从厨房进来，孩子他娘一死，六七年了，我从没去过那里。我知道，不经意触动了老人的心事。

　　二威是成名的胖子，我越写越瘦，二威越写越肥，禁不住熬夜的，早鼾声大作了。我和二威舅舅在院子里搭上小桌烫了壶高粱王，二威舅舅边喝边吧嗒嘴，你等会，我去弄点好吃的。过了半个时辰，二威舅舅回来，手里多了两个寇盆。一个盛着大头宝鱼儿汤，一个装着满满一盆毛豆。我就知道二嫂能给咱们留着！二威舅舅得意地对我说，嘴里呼呼喘着粗气，尝尝，尝尝二嫂的手艺，不错！

　　舅，您说说您二嫂的丈夫呗。听啥？听他那些年傻咧咧地啊？不是啊，他怎么死的？你看山那边，就是都是小树那边，那时侯来伐木的很多，砍来砍去就出事了。啥事啊？我疑惑着。这山啊有一种很好看的松鼠，毛是红色的，眼睛和松树针一样是墨绿色的，背后有一道黑线从屁股蛋子一直画到眉毛间儿上，好看吧？是好看，我还等着看呢！我附和。就是啊，那时我们地里收成不好，全村男人都去抓松鼠，一只在县里二贩子那能卖三十块，据说在市里就能卖二百，后来连动物园都看好呢！

　　“在这里没成为保护区之前，我们就知道这东西精贵，一人踩一次山，捉一只就回来，大伙不需要定什么规矩，但谁多抓了就别想再去，我们每个月都去踩一次，冬天松鼠就不能抓，和人一样，冬天要睡觉的。我和二哥打小就铁，他长我四岁，他上树偷苹果，我在下面放风，他挨他爸打就望我家跑，我妈一见他被打就跑他家去找他爸算帐，所以啊，两家关系一直不错的。可是撞邪，二哥读到中学就得了迟钝怔，虽说不严重却总做不着边儿的事情。看了好多医生都说是小时侯打的，伤了脑袋，没什么可治的，书就别念了。二哥拾掇地里是把好手，力气也大，不就是脑子不大好使吗？

　　“后来，我去参军，和他分开一段时间，直到我回来，几年后也娶了媳妇，他都快三十了还打光棍呢。临村的终于给二哥说了个媳妇，就是现在那二嫂，你猜她当时多大？十九！长的不消说，那叫个水灵，远近的都说二哥得了病却修来福分，这叫塞翁失马。可是二嫂三年多没给二哥添个娃，二哥牛犊子脾气一上来总打二嫂。后来村委会出面，说你二愣子再打你媳妇就让她和你离，二哥就不打了。可没多久老毛病又犯了，这回结果却不同，二嫂说啥也不和二哥离婚。

　　“这女人啊一拧起来没人能劝阻，他舅母时常跟我说，二嫂总偷偷跑到松树林子里哭，几次被踩山的撞见了。不久我这糊涂的二哥索性不干田里活，跑到山里守林去了，别看他傻，但抓个松鼠什么的一来一来的。那几年踩山我几乎不去，但总有松鼠，都是二哥叫二嫂给送来。伐树的开来后，一片片地砍一片片地运走，眼见山上的松鼠少了，二哥就和人家打了一架，他说那帮人伐树是幌子，实际上是来捉松鼠！听说，他一个人用菜刀砍伤了三个，最后几个年轻人为了自卫，把他放倒了，结果二哥头撞在石头上，送进了医院。在医院最后那几天特别明白，和正常人一样有说有笑，没多久就死了，还没到四十呢！

　　“二哥行凶在先，伐树的有县里的批文，还属自卫，村里给了二嫂三百块安慰款就算了事。打那以后我总去照顾着二嫂，六年前他二舅母过去了，走之前握着我的手，他爸，别听那帮人的，只要孩子不反对，娶了二嫂我在那里头也是个安慰。我哭着把这些话咽在肚子里，这么长时间也一直没和二嫂说。唉，照理说，二嫂人还算年轻呢，还会干活，都说寡妇的日子不好过，可这鳏夫的日子就好过了？”

　　我听不下去了，看了眼那边山上青嫩的颜色，像一块伤疤在月光抚摩下刚刚愈合的样子。

　　这些天来，一直是二威自己去钓鱼，我坐在炕头上，便开始记录这里的故事。待得日子久了，禁不住心下烦躁，便跑到山上，在松树林里转悠，没有发现一只我料想中的松鼠。我便顺手掰了两个松果下得山来，经过二嫂的院子，院子被打扫得很干净。我想和二嫂说会儿话，鼓起勇气进去敲门，二嫂知道是我便开了门，瞪着水灵的眼睛问我，是不是才从山上下来？我说，您怎么知道的？二嫂笑了，我虽啥也看不见，但我鼻子好使。

　　　　　　　　　　　　　　　　　　　　　　　2003.5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苇风

笔法很老练，让我想起一些高中时挚爱过的八十年代的作品，人生充实而积极，有所信仰，有所批判，松树的味道也是我儿时熟悉的气味，远去了……

百里烟

百里不明白兄弟为何一再修改我的发文格式。
百里自97始做一个文学板子的斑竹四年之久，您的辛苦百里自晓得。
但是，百里一没违反发文章规定，只是习惯性的在标题后面加上‘文/百里烟’。如此而已。
请兄弟尊重百里的文字，尽管是些个垃圾。就此谢过了：）

苇风

想帮读者省下一秒钟，如果你觉得这样有利于体现你的个性，以后随你吧。

百里烟

理由有些牵强。作为斑竹这样的解释没有必要。
说话也要在点子上，如果百里冒犯，自会说声拜拜。

百里烟

这并不是我的个性。相反，在论坛的帖子后面署名是对论坛的尊重。
再者，也是提醒喜欢剽窃的人自律。
当然，百里的东西倒不值得这样做，兄弟往后编辑别人的就是。

巴陵

　　笔力如刻，写法新颖，叙述得当，精简有致。　巴陵多言了

　　故事未完、仍然想看、热切期待中～～～～～

　　赶紧问声：　　　楼——上——地—————（长调）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