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工作服 若水/文 辛勤喜欢穿工作服，不管是在班上还是下了班，一年四季铁打不换。也难怪，公司每隔两年就发工作服，有春秋装、夏装，还有棉服。辛勤在朋友面前经常显摆说，我们公司除了不发内衣，什么衣服都发，穿都穿不过来。辛勤一脸的自豪劲，的确让朋友们羡慕，谁让人家的公司牛来着。
辛勤的公司是国家大型一类企业，上世纪五十年代建厂，辛勤的父亲当年响应国家号召来支援公司建设，从青岛来到了这座小城，从此他们家便在小城扎了根发了芽。辛勤的公司是纺织企业，实行厂长负责制后，公司红火的令人眼红，就连当时的政府官员都羡慕不已，甚至想法设法地把子女亲戚安排到纺织厂上班，不为别的，就是工资高，比他们当官的高出三分之一还多，有些官员的妻子是纺织厂的，妻子的地位要比他们高得多。那几年，刚毕业的大学生想要来厂里工作，比现在考公务员还难，得市长批条才可以。也正因如此，辛勤公司的领导后来直接晋升成为市里的副市长。
周末，辛勤去菜市场买肉，每个周末他和弟弟、妹妹都要带着家人到父母那里一起吃饭，这是不成文的规定。菜市场卖肉的有三家，其中一个姓宰的老板和辛勤算是老熟人了，老远看见他就打招呼。辛勤和这位宰老板的熟悉，主要是经常在他这个摊位上买肉，一来二去的就熟了起来。因为彼此熟悉，辛勤从来不问价，只说来多少钱的肉。宰老板手脚麻利，刀起肉开，称上一称，上下不差五毛钱，然后去了零头，恰好就是辛勤所说钱数的分量。这次，辛勤说来五十块钱的肉，宰老板手起刀落，将一大块肉放在称上，然后又割了一小块肉扔进袋子里，称高高的。辛勤很高兴，付完钱提着肉走，出菜市场时看到有人在菜市场门口设立的公平秤上称东西。辛勤心里嘀咕了一下，也去称，这一称不要紧，按照猪肉的分量和价格一算，才四十二块钱，宰老板足足宰了他8块多。这一下，辛勤脸上挂不住了，心里话都老熟人了，我从不买别人的，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心里生气，提着肉就去找宰老板。
远远地，宰老板便瞅着辛勤的气不顺，辛勤还未来到他的摊位前，他早已满脸堆笑地说：“大哥，我刚才还着急呢，我那电子秤出了问题，给你的肉肯定不够，正寻思着怎么办呢，您回来了，这下好了，咱再称称，差多少补多少，你别生气啊！”辛勤憋在心里的火一窜一窜的直往脑门攻，无奈人家宰老板有话在先，他这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他拿眼瞪着宰老板不说话，看着他又给他添了一块肉。辛勤提着肉刚想走，眼睛瞥见案板上的排骨了。于是辛勤指了指排骨，还没问出多少钱，宰老板已经麻利并心领神会地说，“大哥还要排骨啊，卖给别人九块钱一斤，你要是要的话，八块五，怎么样，就当小弟给你赔个不是了！”
宰老板的话说到这份上，辛勤再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又称了五斤排骨，扔下一句“以后可不能这样，否则，我再也不上你这儿买肉了”后，板着脸心里乐着走了。看着辛勤的背影，宰老板嘴里嘟囔：“不就是公司好工资高点吗，有吗了不起，臭显摆吗，不坑你我坑谁啊，德性！”
辛勤提着肉来到父母家，在电厂上班的弟弟和在超市工作的妹妹两家都已经到了。弟弟辛耕一身休闲服，妹妹辛耘可能是吃了午饭去上班，穿着超市的职业装。父亲身上穿的是辛勤给他的工作服，正在厨房里忙着。母亲在洗水果，忙着和孙子孙女们说笑。
父亲专门买了大桌子，一家十一口人围坐在桌子边。父亲每逢此时是爱讲两句的，今天也不例外。“孩子们啊，我和你妈的退休金又涨了，老二老三你们收入低，以后来家里吃饭就不要再买东西了，老大你看着办吧，愿买就买，不买也不大行，啊，哈哈哈，来端酒杯，哎，给孩子们倒上饮料了吗？好好，干杯！”老辛高兴地一饮而尽，辛勤陪着也喝干了酒杯。弟弟妹妹忙着倒酒倒水倒饮料，一旁辛勤的妻子脸上有点不高兴，辛勤用脚轻轻地碰了她一下，妻子忙掩饰着端起杯子领着大家给老人敬酒。
回到自己的小家后，妻子开始数落起辛勤，实际上是对老爷子的安排不满，凭什么一样的儿女，光让大儿子买东西，我们工资高就应该啊！辛勤说：“老爷子也不是有偏有向，他们不是公司不景气吗，没让咱帮衬他们就不错了，再说了，如果哪天咱们公司不行了，说不定还得让他们帮咱呢，别生气了，多大点事啊！”妻子不是那不通情达理的人，也就是说说而已，辛勤这样一劝也就消了气。
再说弟弟辛耕，初中毕业后便辍学了，在父亲的介绍下，先是进了纺织厂干临时工，本指望着职工子弟到时能够照顾转为正式职工，可干了两三年了，连个转正的音讯也没有。对此，辛耕很不满，甚至对在厂里当干部的父亲有些抵触，总认为是父亲不真给他办事，尤其是大哥辛勤顶替父亲上的班，对此他更是意见不小。
就在辛耕丧失信心想要重新找工作时，市里的一个重点项目电厂要开工了，而且传来消息说，电厂正在大街上招工，可市民谁也不愿让自己的子女去，因为电厂所在地还是一片荒地，再加上待遇也不高，哪比得上纺织厂实惠啊。可辛耕却像是发现了救命草一样，高兴地报了名，并成为电厂的首批合同制工人。当时辛勤陪着弟弟去咨询的，电厂招工的人劝辛勤也去他们厂上班，可辛勤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甚至还劝弟弟不要去。
时来运转，当年不被看好的电厂，随着项目完工以及并网发电，还有国家政策的调整，电厂的工资打着滚的上涨，三两年便一跃成为市里所有企业的领头羊单位，工资福利好的没法说，工资由原来不及纺织厂到现在是纺织厂的三倍还要多。看着弟弟日益阳光的日子，辛勤直后悔，后悔当初自己瞎了眼，人家拽着自己去上班，自己硬是不答应，吃到嘴里的肉还让自己给吐了出来。
这几年，随着市场不景气，纺织厂的生产经营陷入低谷，再加上是夕阳行业，纺织厂的优越性大不如前，有时甚至还拖欠工资。而时下其他朝阳行业，如雨后的春笋，都纷纷地赶超了纺织厂，纺织厂渐渐地沦为了市里的包袱，负债率越来越高，甚至就要走到破产的边缘。此时的辛勤再也不愿穿着工作服逛街买东西，工作服已经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他不愿让人家一看就知道是纺织厂的，就连卖菜的菜贩子，看到穿纺织厂工作服的都不愿卖给他们，嫌他们杀价很，还挑剔，鄙视的神情令人很是不舒服。辛勤发现弟弟辛耕不知何时开始，穿衣像他当年一样，白天黑夜进去出来的光穿着电厂的工作服。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姑娘，眼睛看着穿电厂工作服的就放光，甚至咬定找对象就找电厂的，非电厂的不嫁。弟弟辛耕本来还愁找媳妇不好找呢，到了电厂上班后，这不来说媒的排起了队，最终弟弟和他的班花同学喜结连理，这要是过去是想都不敢想的事。这还不算，周末到父亲那里吃饭，也不知不觉地演变为弟弟大包小包地买东西，而他和妹妹成了扛着脑袋去蹭饭的主了。辛勤想到这里便感叹：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啊！
父亲的穿着也发生了变化，他不再穿辛勤给他的工作服，而改穿辛耕给他的工作服了。当然辛勤的公司因经营问题，已经多年未发工作服，因此也没有新工作服给老辛了。妹妹辛耘找对象时，辛耕起了很大作用，最终妹妹傍上了电厂的一名工程师，从此吃喝不愁、到处旅游、天天吃肉、住进高楼了。辛耘在超市一起工作的小姐妹，一个个地求辛耘帮忙，让她老公帮着也给她们介绍电厂的对象，这样她们就不用下了班再去KTV坐台了。
辛勤眼看着公司日趋衰败，一横心辞了职。为了生计，他先是跟着人家学装修，由于活比较脏，因此他向弟弟要了一套工作服穿。当时公司的工人见他穿着电厂的工作服来这里找活干，都有点不相信，认为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电厂这么好的单位还辞职。辛勤只好解释说自己的单位倒闭了，自己下岗了，衣服是别人送的。辛勤撒了谎，他对市民们的势利眼是了解的，当初自己风光的时候，别人看自己时不也是沾沾自喜吗？现在自己是落势的凤凰，必须得忍。对此，辛勤有自己的打算，现在装修行业十分火爆，等掌握技术后，一定要自己当老板。一年后，辛勤还真拉起一支队伍，成立了“勤业装饰公司”。为了扩大影响，规范工人的行为，他制定了一系列制度，并为工人发放了工作服。工作服是定做的，上面绣着公司的名字，要求工人外出干活必须穿工作服。当然，辛勤也穿，而且是大张旗鼓地穿，上班穿，在家里穿，赴宴穿，他要让市民们都知道“勤业装饰”，而工作服就是会走路的广告。
老辛开始对辛勤公司的工作服不怎么感冒，总感觉不好看，渐渐地，他越看越顺眼了，在一次周末家庭聚会上，老辛对辛勤说，“勤子，抽空给你爹我也弄身工作服穿，我身上这件旧了。”
辛勤看看弟弟妹妹，看看桌子旁的一大家人，想想这几年的艰辛和生活上的变化，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他说：“爸爸，从今以后，咱们家平时就都别穿工作服了吧，又不是买不起衣服，何必这样呢？”
| 
浙公网安备 33010802003832 )
发表于 2015-10-30 15:18
收藏
楼主
:victory::victor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