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原创]

百里烟

　　玫瑰
   
    　　文/百里烟
   
    　　我和玫瑰走着去的车站，她的行李不多就两件，在我手上沉甸甸的。玫瑰固执地不让我下站台，并告诉我如果不听她的就不回来了，当时我清晰地看到空中有一只黑色的鸽子，像乌鸦。这是第二次送玫瑰，第一次是三年前，她要去南方寻找工作，离开了生养她的这座北方小城。我没法责怪她，目前连自己的生存都是个问题，拿什么留住对方呢！玫瑰说我会回来的，如果你不想离开这里，我就回来。
   
    　　那三年的时间，把我整个人逐渐磨钝了，生活像个充满腐剂的烧杯，一些化学反应不单改变了我生存的愿望，也把我弄得残破不堪。我当过人力车夫，做过饭店跑堂，当过搬运工，也在工地混过一段时间。接触到的人大多是外地的民工，他们知道了我是本地人有些不大敢相信，本地人还做这个？当真是混得最惨的了。
   
　　    我坐在家门前的土坡上看远处依稀流动的灯火，经常这样看着。有开车路过的老板，也有骑车带着孩子的父亲，挽着老公手臂的年轻女人。如果三顺子不欺骗我，我现在也能有属于自己的车，也能有自己的家，老婆，孩子。如果我的手不痒痒，我现在买一所大房子也绰绰有余。可是没有那么多如果，遇到了三顺子，我的倒霉日真正开始了。

   
　　    职高毕业后，我应聘了一家电器公司，由于我精通业务，半年后由业务主办提了业务经理，我的朋友多了起来，一些做小老板的南方朋友鼓励我独自承包。借了六万块，我和公司鉴定了合同，独自经营起加电门市。生意一直不错，很快还清了外债，我的钱包鼓了起来，人就得意起来，经常和南方的小老板们光顾声色场，接连几夜不回家已属常事。
   
　　    这样的日子毕竟空虚，几年后我决定找个女人，结婚过日子。认识玫瑰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大学生，她的同学听说我是个小老板都很羡慕。玫瑰并不在乎我有多少钱，时常提醒我应该利用业余时间多学点技术也好未雨绸缪。钱赚的麻木了，我没有心思读书，玫瑰考了研，我还是一个善于经营的老板。我和她打算好了的，两年后她得了硕士文凭，我就买车，买房子，然后结婚。
   
　　    我同玫瑰租住在离父母家不远的一个小区里，玫瑰的生活里只有书本，我除了和哥们喝酒就是蜷在沙发里看电视、影碟。家岫，你不能总这样浑噩地生活，你这样下去，我没法答应和你过一辈子。玫瑰经常这样说。那我做什么呢？我问。你至少该读读书，充实自己呀，空虚的日子不可能带给你真正幸福的，这对于我也成立。我不能忍受玫瑰否定我，我有钱，足够养活你，你还学什么啊成天？！
　　   
　　    玫瑰越发冷淡了，最后搬了出去。我当时或许昏了头，毫不在意，说实话，和她住的久了，也感觉日子挺腻味的，这样更好，自由了不是？我继续找泡在一处的哥们，并和远道而来的三顺子联手批发家电。三顺子是我小学同学，打小人就精灵古怪的，一直在南方做生意。我万万没有想到，二十多万的钱就这样沉进大海。三顺子说是在海南上货，结果和黑道的人偷偷走私，我的钱是追不回来了。
   
　　    还好我是被人利用，同时也是受害者。三顺子坐了牢，我只能庆幸自己被审问了数个月得回了自由之身。其实，我清楚的很，这年月没有钱是不行的，我换得自由的钱前后也花费了近十万。三十万块不是很多，可毕竟是我一点一点积攒的，虽然手头还有个十来万，但我已经开始堕落了。我开始和别人赌博，门市交给毫无经验的人答理，半年下来也没赚多少钱，倒是我丢在赌场的钱越来越多，我口袋里的钱出现负增长。可我总想捞回来，不惜借高利贷，一借就是一两万。一开始，别人以为我是个有钱的老板，都肯借给我，时日长了就没有人肯帮我了。按他们的话来说，再借你钱就等于谋杀你，别赌了，快想办法还债吧！
   
　　    如果，这时候我清醒了，从新振作起来，还是有转机的，可我念到现在光是外债就有十几万了，年前还完债我就一无所有了。不行，我必须赌！往后的日子，我的手气有好有坏的时候，因为我迷恋上了新出来的扑克机，也叫老虎机，那玩意比聚众赌博还刺激，起先，我也有一天赢个三两千的时候，最后都输了进去。眼看年底了，厂家要来催款。已经没有人肯借给我钱了，都是向我讨债的。查点过店里帐目上结余的钱后，我当真疯狂了，连这些钱也给挪用了，一小部分还了应急的债，大多数交给了老虎机。
   
　　    我躺在床上，听着一首很悲戚的歌，似乎还有圣诞节的钟声在为我送行。我现在连房租都交不起，年前讨债的人已经跃跃欲试了。我跑了，去了郊县躲起来，当警察找到我的时候，我的手连手铐的重量也无法承受。家里，父母把棺材底儿都搭上了，只还清了欠厂家的钱，以至我仅被拘留一段日子而没坐大牢。总有来上门讨债的，而且我借别人多少钱或借了谁的钱都无法清晰地记下。于是，父母开始为我四处借钱，找亲戚，找朋友借，家里的外债多了，可讨债的人还是不见少，没有钱就用东西抵押。年老的父母和我还在念高中的小妹互相抱在一处，看着家里的东西一样样被人搬走……
   
　　    几个曾经合作过，也在一块喝过酒称兄道弟的南方老板都远远避开了我，我只好找到玫瑰向她借，可是玫瑰说手里真的没有钱了。我那天喝了酒，给了玫瑰一个巴掌就跑了。回到家母亲告诉我，你曾给玫瑰的钱还有东西她都还回来了，另外帮你还了五万块的债。我感到对不起任何人，想到去死，可父母已经老了，我不能就这样丢下他们不管。
   
　　    远近的家电商行没有不知道我的事的，都不愿让一个挪用货款的赌徒去他们店里上班，我没有学历，想去外地闯荡也不可能。只好出劳力，不吃午饭，戒烟酒，每个月赚的钱不多，都是用来还债的。玫瑰在我打过她之后就决定去外地工作，她临走之前请我到她住所吃饭。我们喝了酒为往事干杯，我们在床上最后享用相守的日子。我不停说，是我不好，我不对，我当初就该听你的话，我怎么能在那天打你呢？！玫瑰一直没有说话，半夜我把手触到她的脸上，满是冰凉的泪水。
   
　　    我拼命找活干，这三年还清了外债。我白天、晚上都上班，半夜的时候顾不上疲惫读计算机自考书籍。当我把依是债务的钱交到父母手里的时候，两个老人说什么也不要，你自己留着吧，不小了，总要娶媳妇的。我看到站在一边自愿放弃上大学，在超市上班的小妹，我的品学兼优的小妹本来是要考所重点大学的！我跪下了，妈，儿子这辈子也不能还清这债了，你如果不要，我还有脸面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吗？一家人抱在一处放声大哭。
   
　　    当我把自考大专毕业证书的复印件邮寄给玫瑰后，她回来了。可是，并没如我想象的那样，玫瑰匆匆停留了一天，并告诉我，你不能离开你的父母，要帮助你的小妹懂吗？
   
　　    聪明好学的小妹拿到自考本科学位后，我强迫小妹在家封闭复习了两年，考取了外省特招的研究生。这两年的时间，我背负着父母的期待，玫瑰临走的话，把所有的精力放到供妹妹生活，上课，买考研的资料的花费上。我在一家电脑公司给人装配电脑，忍受着老板与客户的种种责难，晚上在街边练摊子，当城管局的执法人员要没收我的床铺时，我大哭着下跪求饶……一切都过去了，得意的失意的如诗一样的隐忍岁月。每逢过年一家人还是和气地坐在一处，小妹研究生毕业后留在当地一家外企工作，她不和别人说我如何使她没能上大学，总说是我哥哥一直供我读到硕士毕业。我的父母老了，我决定哪也不去了，就留在他们身边好了。
   
　　    玫瑰每年都要回来一次，目睹我的确和从前不一样了。但她终是走了，走之前留给我一些话，她的话安静地陪着我过了一年又一年。她该是有家的女人了，每一次来，她的丈夫定在远方催她回去呢。

   
　　    我在站台外的一个网吧里，和一个陌生人聊了整一下午，我边敲打键盘边回忆，对方耐心地听着，直到火车从远处开来，发出一声长鸣，喷发出白色的烟雾，眼前的站台恍惚着，像流动岁月的图片。列车停下了，玫瑰手里领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走到我跟前，快叫爸爸，快叫啊！小男孩大声喊，妈！我不是没有爸爸吗？！
   
   
　　    2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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苇风

物质享受和赌博心理对健全人格的摧毁作用可以想见，伟大爱情对卑劣者的教化也顺理成章，但作者从侧面主力描写的玫瑰这一形象似乎太过完美，也带有传统中国女性的病态崇高，“我”似乎没有充分理由值得玫瑰这么做。一家之言，也可以理解成作者对美好人性的颂扬与呼唤，或者是从取材来说，有不同常人处才值得书写，或者仅仅是出于夸张的笔法……

逝者如斯

一种向往中的完美
为了这种美
人们才没有放弃过努力

百里烟

斑竹们敬业，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