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得彩翼翔云霄——红楼梦人物龄官形象赏析

凌云昕

　　在情丝纠结、情网密织的《红楼梦》中，黛玉以其独立完整的人格精神和自由平等的思想境界而成为一个旗帜性的人物，她心地纯净，理想高洁，情感率真，行为果决，有着“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的执着，也有着“孤高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的情怀。众所周知，颇有“林风”、“黛影”的晴雯有着和黛玉相近的性情，她有着气愤着恼时“撕作千金一笑”的潇洒，也有着被人怀疑时提着箱底“朝天往地下尽情一倒”的爽侠。其实，在少女云集的大观园中，还有一个和黛晴一样有着高洁志向和非凡气度的人物，她为了拥有一片自由的天空，毅然放弃了自己的美好前程和甜蜜爱情，这个人就是红楼十二官之一的龄官。
　　龄官出生在江南苏州一个贫苦的家庭，自幼便被贾蔷买到贾家学习唱戏，充当荣国府的家伶。在十二个小姐妹中，她色艺俱佳，长得“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白腰纤，袅袅婷婷，大有林黛玉之态”，在这里作者似乎是有意要说明龄官其实就是优伶群中的“林黛玉”。果然，她在第一次出场时便显示出独特的个性。元妃省亲时，龄官的唱腔和表演因“作尽悲欢情状”，故而得到了元妃的欣赏，并命她再唱两首，戏班的班主贾蔷让她唱游园、惊梦，龄官以她唱得是小旦，这两出戏非本角之戏，执意不从，贾蔷扭她不过，只好按她的意思演出相约、相骂两出了事。在当时的社会，象龄官这样的“戏子”，其社会地位是非常低下的，甚至连贾家的下三等奴仆都不如，班主对她们不仅可以随意打骂，连处死她们的权利都有。龄官以这样低微的身份仍敢于坚持自己的意见，不屈不饶，勇于反抗，将人格的尊严放在至高的位置，这种精神着实令人敬佩。
　　龄官的思想特征表现最明显的是在贾蔷买雀一回。一日宝玉想起《牡丹亭》中的一支曲子，便到梨香院请龄官演唱，女孩子们见宝玉来了便纷纷上前问好，独有龄官仍自躺在床上，对他并不奉迎，宝玉上前来求她唱戏，她却说“嗓子哑了，前儿娘娘传我们进去，我还没有唱呢。”一个孤高自傲、目下无尘的少女形象呼之欲出。一会儿，贾蔷提了一个会衔旗串戏台的玉顶金豆雀儿给龄官玩，女孩子们都说有趣，独龄官冷笑了两声，赌气仍睡去了，贾蔷陪着笑问她好不好，她说：“你们家把好好的人弄了来，关在这牢坑里学这个劳什子还不算，你这会子又弄个雀儿来，也偏生干这个，分明是弄了他来打趣形容我们，还问我好不好。”贾蔷听了忙赌立誓，将雀儿放了，一顿把笼子也拆了。龄官把别人想进都进不来的贾府比作牢坑，把自己和姐妹们比作笼中的雀儿，足见其识见非同一般，也表明了他对自由生活的无限向往。
　　了解了上述情况，对于那个可与“黛玉葬花”相媲美的“龄官画蔷”我们也许便可作更深入的理解了。这天，宝玉偶尔路过大观完里的几排蔷薇花架，隔着篱笆看见龄官正在花架之下，手里拿着簪子一边不停地在地上划着土，一边悄悄地流泪，宝玉随着簪子的起落看去，划来划去竟是一个“蔷”字，她竟画了有几千个，看得宝玉不禁痴了。寂静的夏日午后，芬芳的蔷薇花架，惹有所思的女孩儿，痴痴凝望的公子，这是一幅多么耐人寻味的水墨人物画！那么，龄官究竟是为了什么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独自一人画“蔷”不止呢？她究竟在想什么呢？知道了龄官的思想性格，我们就知道他所担心的正是自己与贾蔷的爱情，她知道自己以一个下等奴仆的身份，即使和贾蔷能成为夫妻，也不过是作妾作小，她在爱情与自由之间做着艰难的选择，宝玉虽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但他知道“这女孩子一定有什么说不出来的大心事，才这样个形景，外面即是这个情景，心里不知怎么敖煎”。开始读这段文字时笔者以为龄官画蔷不过是因为她对贾蔷的思念，后来了解了她的性格才明白了她的难处，看似简单几笔带过的一个细小情节其间又隐藏了多少难言的情愫，这等文字也许只有雪芹写得出吧。更妙的是，宝玉看着看着，发现那女子头上竟滴下水来，纱衣登时也湿了，其实是下雨了，但宝玉因为太过关注竟没反映过来，只是说道“不用写了，身上都湿了。”龄官当时倒吓了一跳，淋了大雨还不知道，可见其用心之专，她起身往屋内跑时回过头见宝玉仍痴痴地站在雨里，便说“你头上也没遮雨的呀。”一个是旷世难寻的情种，一个是情思深密的痴女，一句情不自禁的问候，一声关切体贴的回答，不知不觉间便流露出钟子期与俞伯牙般深情的相知，这是何等微妙的文字，难怪胡适先生感慨说“《红楼梦》虽小说，然曲而达，微而显，颇得史家法”。最终大观园戏班解散时，大部分小戏官们都争着去当了奶奶小姐的丫环，这是一个比戏子更高贵的职业和归宿，龄官如果留在贾府同样可以享受到安逸富贵的生活，她和贾蔷的爱情也能得以继续维系，但她却放弃了这一切毅然决然地回家了，因为她和黛玉一样，追求的是独立完整的人格和自由平等的精神，她所需要的是一片更为广阔的天空。
　　也许，龄官是一株傲然开放的蔷薇，有着羽毛般飘舞的叶片和尖刀般扎人的短刺，永远散发着独特而醉人的芳香；也许，龄官是一只浴火而生的凤凰，她用非凡的智慧与坚韧的毅力磨砺出一双七彩之翼，永远飞翔在没有任何压迫和歧视的九重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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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姝

是的 ，这个人物配得好

敬一兵

文章写得好，题目更精彩。

凌云昕

谢谢两位．

清风盈袖

赏析很到位!问好弟弟!

凌云昕

谢清风姐姐．
欢迎常来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