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女儿“正”与“奇”性情的交错

路远

　　在《红楼梦》中，贾宝玉曾说过：“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儿是泥做的骨肉，一见到女儿我就清爽，一见到男人就觉着污浊逼人。”在曹雪芹眼中，男儿皆浊物，而女儿却有着水的柔美与清纯。小说的主角是大观园中的十二金钗，曹雪芹用他灵逸的笔描绘出一个百花争艳的女儿世界。妩媚丰盈的薛宝钗，潇洒活泼的史湘云，机敏持重的贾探春，高清寂寞的妙玉，还有孤洁悲戚得牵人衷肠的黛玉……无论曹雪芹如何地刻画这些女子的美丽，但他始终用了“正”与“奇”两种不同类型的人物性格交错。其中宝钗与寡媳李纨，还有丫鬟袭人，就属于典型的“正”型女子。而黛玉却是大观园中的奇才，无论是其性情还是其诗文，都具有别样心肠。与黛玉性情极其相似的，当属丫鬟晴雯。
　　薛宝钗是一位才情兼备的的女子，她处世随和，性情温顺。“下人也多与宝钗亲近”，甚至连赵姨娘也夸宝钗厚道亲切。她知贾母“喜爱看热闹戏文”，“爱吃甜烂之物”，也依着意思去说。金钏投井，她帮着王夫人解忧。她劝贾宝玉好好读书，多留意经济仕途，宝玉却提脚就走，给她难堪，但宝钗却大度不与他计较。她劝黛玉远离《西厢记》等爱情文学，莫要沉溺诗词而“移了性情”。如此真诚，令黛玉也刮目相看，感动不已。史湘云亦认为：“这些姐妹们，再没有一个比宝姐姐好的！”，“我但凡有这么个姐姐，就是没了父母，也没妨碍的！”袭人更是赞她“叫人敬重，真真是有涵养，心地宽大的。”就连她与宝玉的婚姻也是由母兄做主，尽管她知道宝玉心中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她知道宝玉心中那段木石姻缘早已刻骨铭心。再者贾宝玉只是一个性格优柔、不求上进的男子，以宝钗的气度，她是明白这样的男子无法承载自己一生的幸福。然而她就是这样顺应，是中国传统的贤妻良母典范。
　　袭人这人物我一直不是太喜欢，就像宝钗，尽管她们都是和顺的女子，也许只有悲情的黛玉更震撼人心。袭人是宝玉的贴身丫鬟，她特殊的身份也是高其他丫鬟一等。然而袭人并不因此也轻浮，她与其他丫鬟和睦相处，对宝玉也是一片忠心，常常规劝宝玉多读书求上进，无论是真喜欢读书还是假喜欢读书，也要装出个样子给老爷看。在书中第五回就写了宝玉与她有过风雨情，此事之后宝玉对她更是敬爱，而袭人却很矜持自重，尽管晴雯等丫鬟都多少知道一些，却没谁难为她。袭人如此沉稳的性情，颇似宝钗，在贾府是很容易生存的。起先知道她温顺大度的是宝钗，而后便是王夫人，王夫人对袭人很是器重，就连贾母眼中也觉得她比其他丫鬟要好些。在大家的心里都知道她将来就是贾府的姨太太，可惜贾家生了变故，事与愿违，她没能在富贵之家攀上高的身份。不过她的结局还是值得庆幸的，嫁了个温柔的郎君，总算可以安稳地度过一生。
　　曹雪芹将精华灵秀钟于女儿，特别钟于冰雪聪明、娇美纯情的林黛玉。黛玉就是大观园里众多女儿中的奇才，她具有诗人的气质与独特的悲剧性格。她具有西施的清瘦之美，袅娜风流，绝世脱俗。曹雪芹用他浪漫的笔触与诗意的想象，创造了亘古绝伦的还泪之说，使得黛玉这人物具有传奇色彩。黛玉典雅真诚，待紫鹃亲如姐妹，热诚地教香菱写诗，其心如一泓清泉。在对宝钗的态度上，更是天真笃实，以前还有些猜疑。直到后来宝钗劝她少读西厢，并给她送去燕窝，说了些关怀的知心话，她转变了从前的态度，待宝钗如亲姐姐一般。她并非是那种目无下尘、尖酸刻薄的女子。每次联诗，她总是推崇别人写的好句，自己从不计较高低，玉壶冰心，晶莹剔透，令人怜惜。
　　林黛玉具有浓郁的诗人气质，有着咏絮之才，她思维敏捷，诗作新颖别致。即便是一草一木，在她的笔下也有了生命。黛玉将自己的灵魂融入到客观的事物中，从而表达出自己痛苦的人生与悲剧的命运。事实上，黛玉与宝钗的才情都是在伯仲之间，然而黛玉不受世俗的约束，脱出平庸，用其独特的诗性走向“奇”的类型。她的诗句是那样的出类拔萃，别出心裁。三首夺魁的“菊花诗”写得情景交融，菊人合一，新颖的立意表达出内心的真实情感。“满纸自怜题素愿，片言谁解诉秋心？”、“孤标傲世谐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如此的佳句，又怎能不体现出她高洁的品格。一首缠绵悲戚的“咏絮词”抒发了她对自己身世的漂泊与韶华易老、爱情绝望的悲叹。诗谶《葬花词》更是催人泪下，写尽了她这位叛逆的女子花落人亡的凄凉，也写尽了现实的酷冷与无情。花的命运也就是黛玉自身的命运，她用诗词诉说着自己的心曲。她的《秋窗风雨夕》、《题帕诗》、《五美吟》、《桃花行》无一寄寓深刻，感人至深。
　　黛玉就是这样一个奇特的女子，追求个性的解放、争取婚姻的自由，充满了叛逆的思想，她要做完整的自我。不像宝钗城府深厚，几乎没了没有喜怒哀乐。也许曹雪芹让宝钗长期服用“冷香丸”，也是暗喻她冷漠的性情。她周旋于人际中，喜怒不藏于色，做到了性情冷淡，而且做得那么的成功。这些是黛玉不愿也无法做到的，心慧而言巧的黛玉尽情地表达自己的思想情感。她沉浸在艺术的境界，不劝宝玉走仕途经济之道，引他为知己，结为同心。她来人间，是为了还泪，她的泪，蕴涵了现实人生的血泪。她是一个为情生为情死的女子，她的坚贞不移，至情至性感天地，泣鬼神。直到最后，她为了爱情，用生命相殉，焚稿、绝粒了断痴情，震撼灵魂，遗恨千载。
　　在这里另说一个“奇”型女子，晴雯的人物性格在我前面的文中曾写过。晴雯的才情与美貌在丫鬟中也是出类拔萃的，她是个灵巧的俏丫鬟。晴雯不仅有着清丽的容颜，还有一手无人能及的绣工。只是其个性孤高，过于的刚烈耿直，因此得罪了很多的人。她撕扇的生动画面，可谓刻画得淋漓尽致。她病中补裘的真情，感人至深。然而就是这样鲜明的个性，惹来了劫难。王夫人嫌她生得好，说她是狐狸精。她叛逆的思想与性情，在贾府现实的重门里，落得的必定是薄命的下场。一朵洁白的芙蓉花，被世俗冷酷地推残。多情的贾宝玉牵念她，却终究无力改变她悲剧的命运。
　　这样两组不同类型的女子，同在大观园，却演绎着不同的人格特性。不同的读者从不同的角度来欣赏她们，会品出不同的味道与魅力。她们的区别在于，是否善于以端庄贤惠来隐藏自我。宝钗与袭人，一直以来都不是以自己为主体，要么是以长辈为中心，要么是以宝玉中心，她们谨守本份，是传统的贤妻良母典范，是深得贾家家族喜好的正型女性，符合“正”的标准。而黛玉和晴雯爱憎分明，孤高叛逆，丝毫不遮掩自己的情绪。她们的性格，不符合人际伦理的默契，是“奇”型的标准。她们的才情，是不被封建社会所品鉴的。许多才情兼有，却有着特殊性情的人都被人际伦理所压抑。在正与奇的交错间，究竟何种更为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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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昕

对红楼梦的深入解读，
精华鼓励。

路远

最初由 凌云昕 发表
对红楼梦的深入解读，
精华鼓励。

谢谢凌版主的点评和支持。
路远当以此鼓励为动力，再次认真研读《红楼梦》，争取多写文章。

随缘堂主

为她们归类，易于读者对其性情的把握，学习了。

高迎春

学习路远好文笔．

路远

最初由 高迎春 发表
学习路远好文笔．

谢谢高版主的支持。
以后还请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