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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良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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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谭嗣同的《仁学》(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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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4 23:58 | 只看该作者
三十一

  法人之改民主也,其言曰:“誓杀尽天下之君主,使流血满地球,以泄万民之恨。”朝鲜人亦有言曰:“地球上不论何国,但读宋明腐儒之书,而自命为礼义之邦者,即是人间地狱。”夫法人之学问,冠绝地球,故能唱民主之义,未为奇也。朝鲜亦为是言,岂非君主之祸至于无可复加,非生人所能任受耶?夫其祸为前朝所有之祸,则前代之人既已顺受,今之人或可不较;无如外患深矣,海军熸矣,要害扼矣,堂奥入矣,利权夺矣,财源竭矣,分割兆矣,民倒悬矣,国与教与种将偕亡矣。唯变法可以救之,而卒坚持不变,岂不以方将愚民,变法则民智;方将贫民,变法则民富;方将弱民,变法则民强;方将死民,变法则民生;方将私其智其富其强其生于一己,而以愚贫弱死归诸民,变法则与己争智争富争强争生,故坚持不变也。究之,智与富与强与生,决非独夫之所任为,彼岂不知之?则又以华人比牧场之水草,宁与之同为齑粉,而贻其利于人,终不令我所咀嚼者还抗乎我。此非深刻之言也,试徵之数百年之行事,与近今政治及交涉,若禁强学会,若订俄国密约,皆毅然行之不疑,其迹已若雪中之飞鸿,泥中之斗兽,较然不可以掩。况东事亟时,决不肯假民以自为战守之权,且曰:“宁为怀愍徽钦,而决不令汉人得志。”固明明宣之语言,华人宁不闻而知之耶?乃犹道路以目,相顾而莫敢先发,曰畏祸也。彼其文字之冤狱凡数十起,死数千百人;违碍干禁书目凡数千百种,并前数代若宋明之书,亦在禁列。文网可谓至密矣,而今则莫敢谁何。故天命去则虐焰自衰,无可畏也。《诗》曰:“上帝临汝,无贰尔心。”武王、周公之呼吸,直通帝座矣。《易》明言“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而苏轼犹曰,孔子不称汤武,真诬说也。至于谓汤武未尽善者,自指家天下者言之,非谓其不当诛独夫也。以时考之,华人固可以奋矣。且举一事,而必其事之有大利,非能利其事者也。故华人慎毋言华盛顿、拿破仑矣,志士仁人求为陈涉、杨玄感,以供圣人之驱除,死无憾焉。若其机无可乘,则莫若为任侠,亦足以伸民气,倡勇敢之风,是亦拨乱之具也。西汉民情易上达而守令莫敢肆,匈奴数犯边而终驱之于漠北,内和外威,号称一治。彼吏士之顾忌者谁欤?未必非游侠之力也。与中国至近而亟当效法者,莫如日本。其变法自强之效,亦由其俗好带剑行游,悲歌叱咤,挟其杀人报仇之侠气,出而鼓更化之机也。儒者轻诋游侠,比之匪人,乌知困于君权之世,非此益无以自振拔,民乃益愚弱而窳败!言治者不可不察也。
 
三十二

  幸而中国之兵不强也,向使海军如英法,陆军如俄德,恃以逞其残贼,岂直君主之祸愈不可思议,而彼白人焉,红人焉,黑人焉,棕色人焉,将为准噶尔,欲尚存噍类焉得乎?故东西各国之压制中国,天实使之,所以曲用其仁爱,至于极致也。中国不知感,乃欲以挟忿寻仇为务,多见其不量,而自窒其生矣。又令如策者之意见,竟驱彼于海外,绝不往来。前此本未尝相通,仍守中国之旧政。伈伈伣伣,为大盗乡愿吞剥愚弄,绵延长夜,丰蔀万劫,不闻一新理,不睹一新法,则二千年由三代之文化降而今日之土番野蛮者,再二千年,将由今日之土番野蛮降而猿狄,而犬豕,而蛙蚌,而生理殄绝,惟餘荒荒大陆,若未始生人生物之沙漠而已。夫焉得不感天之仁爱,阴使中外和会,救黄人将亡之种,以脱独夫民贼之鞅轭乎?
 
  远者吾弗具论,湘军之平定东南,此宛宛犹在耳目者矣。洪杨之徒见苦于君官,铤而走险,其情良足悯焉。在西国刑律,非无死刑,独于谋反,虽其已成,亦仅轻系数月而已。非故纵之也,彼其律意若曰:谋反公罪也,非一人数人所能为也。事不出于一人数人,故名公罪。公罪则必有不得已之故,不可任国君以其私而重刑之也。且民而谋反,其政法之不善可知,为之君者,尤当自反。藉曰重刑之,则请自君始。此其为罪,直公之上下耳。奈何湘军乃戮民为义耶?虽洪杨所至颇纵杀,然于既据之城邑,亦未尝尽戮之也。乃一经湘军之所谓克复,借搜缉逋匪为名,无良莠皆膏之于锋刃,乘势淫掳焚掠,无所不至。卷东南数省之精髓,悉数人于湘军,或至逾三四十年无能恢复其元气,若金陵其尤凋惨者矣。中兴诸公,正孟子所谓“服上刑者”,乃不以为罪,反以为功。湘人既挟以自骄,各省遂争慕之,以为可长恃以无败。苟非牛庄一溃,中国之昏梦将终天地无少苏。夫西人之入中国,前此三百年矣,三百年不骇诧以为奇,独湘军既兴,天地始从而痛绝之;故湘人守旧不化,中外仇视,交涉愈益棘手,动召奇祸;又法令久不变,至今为梗,亦湘军之由也。善夫《东方商埠述要》之言曰:“英人助中国荡平洪杨,而有识之士,佥谓当日不若纵其大乱,或有人出而整顿政纪,中国犹可焕然一新,不至如今日之因循不振。盖我西国维新之政,无不从民变而起”云云。是则湘军助纣为虐之罪,英人且分任之矣。奈何今之政治家,犹嚣然侈言兵事,岂其肤革坚厚乃逾三尺之钢甲,虽日本以全力创之,曾不少觉辛痛耶?
 
  若夫日本之胜,则以善仿效西国仁义之师,恪遵公法,与君为仇,非与民为敌,故无取乎多杀。敌军被伤者,为红十字会以医之;其被虏者,待和议成而归之。辽东大饥,中国不之恤,而彼反糜巨金泛粟以赈之。且也,摧败中国之军,从不穷追,追亦不过鸣空炮慑之而已。是尤有精义焉:盖追奔逐北,能毙敌十之五六,为至众矣,而其未死者,必鉴于奔败之不免于死,再遇战事,将愤而苦斗以求生;是败卒皆化为精兵,不啻代敌操练矣。惟败之而不杀,使知走与禽,皆求生之道;由是战者知不战不死,战必不勇,守者知不守不死,守必不坚,民知非与己为敌,必无固志,且日希彼之惠泽。当日本去辽东时,民皆号泣从之,其明徵也。嗟乎!仁义之师,所以无敌于天下者,夫何恃?恃我之不杀而已矣。《易》曰:“神武不杀”。不杀即其所以神武也。佳兵不祥,盍图之哉!
 
三十三

  中国之兵固不足以禦外侮,而自屠割其民则有餘。自屠割其民,而方受大爵,膺大赏,享大名,然骄倨,自以为大功者,此吾所以至耻恶湘军不须臾忘也。虽然,彼为兵者,亦可谓大愚矣。月得饷银三两餘,营官又从而减蚀之,所餘无几,内不足以赡其室家,外仅足以殖其生命;而且饥疲劳辱,无所不至,寒凝北征,往往冻毙于道,莫或收恤,其无所赖于为兵如此也。然而一遇寇警,则驱使就死。养之如彼其薄,责之如此其厚,自非丧心病狂生而太愚者,孰肯愿为兵矣?迨闻牛庄一役,一战而溃,为之奇喜,以为吾民之智,此其猛进乎!至于所谓制兵,养虽愈薄,然本不足以备战守,又不足论。且其召募,皆集于临事,非素教之也。敌既压境,始起而夺其农民之耒耜,强易以未尝闻之后膛枪炮,使执以御敌,不聚歼其兵而馈械于敌,夫将焉往?及其死绥也,则委之而去,视为罪所应得。旌恤之典,尽属虚文。妻子哀望,莫之过问。即或幸而不死,且尝立功矣,而兵难稍解,遽遣归农,扶伤裹创,生计乏绝。或散于数千里外,欲归不得,沦为乞丐,而杀游勇之令又特严酷。吾初以为游勇者,必其兵勇之逃亡为盗贼者,然不得为盗贼之证也。既乃知不然,即其遣散不得归者也。今制:获游民,先问其曾充营勇否,曾充营勇,即就地正法,而报上官曰:“杀游勇若干人。”上官即遽以为功。所谓游勇者,此而已矣。呜呼,吾今乃知曾充营勇为入于死罪之名!上既召之,乃即以应召者为人于死罪之名,是上以死罪召之也。设陷阱以诱民,从而扼之杀之,以遇禽兽,或尚不忍矣,奈何虐吾华民,果决乃尔乎!杀游勇之不足,又济之以杀“会匪”。原“会匪”之兴,亦兵勇互相联结,互相扶助,以同患难耳,此上所当嘉予赞叹者。且会也者,在生人之公理不可无也,今则不许其公。不许其公,则必出于私,亦公理也。遂乃横被以“匪”之名,株连搜杀,死者岁以万计。往年梅生、李洪同谋反之案,梅生照西律监禁七月,期满仍逍遥海上,而中国长江一带,则血流殆遍。徒自虐民,不平孰甚!况官吏贪于高擢,贱勇涎于厚赏,于是诬陷良民,枉杀不辜,蔑所不有矣。凡此皆所谓阱也。彼其治天下也,于差役亦斯类也。既召而役使之矣,复贱辱之,蹴踏之,三代不得为良民,著于令甲。且又不唯兵与役之为阱也,其所以待官待士待农待工待商者,繁其条例,降其等差,多为之网罟,故侵其利权,使其前跋后疐,牵制百状,力倦筋疲,末由自振,卒老死于奔走艰蹇,而生人之气,索然俱尽。然後彼君主者,始坦然高枕曰:“莫余毒也已。”此其阱天下之故,庄所谓“游于羿之彀中,中央者,中地也,然而不中者,命也。”今也不中者谁欤?君主之祸,所以烈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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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5 00:01 | 只看该作者
三十四

  君臣之祸亟,而父子夫妇之伦遂各以名势相制为当然矣。此皆三纲之名之为害也。名之所在,不惟关其口使不敢昌言,乃并锢其心使不敢涉想。愚黔首之术,故莫以繁其名为尚焉。君臣之名,或尚以人合而破之。至于父子之名,则真以为天之所合,卷舌而不敢议。不知天合者,泥于体魄之言也,不见灵魂者也。子为天之子,父亦为天之子,父非人所得而袭取也,平等也。且天又以元统之,人亦非天所得而陵压也,平等也。庄曰:相忘为上,孝为次焉。相忘则平等矣。詹詹小儒,乌足以语此哉?虽然,又非谓相忘者遂不有孝也。法尚当舍,何况非法?孝且不可,何况不孝哉?夫彼之言天合者,于父子固有体魄之可据矣,若夫姑之于妇,显为体魄之说所不得行,抑何相待之暴也?古者舅姑飨妇,行一献之礼,送爵荐脯,直用主宾相酬酢者处之。诚以付托之重,莫敢不敬也。今则虏役之而已矣,鞭笞之而已矣。至计无复之,辄自引决。村女里妇,见戕于姑恶,何可胜道?父母兄弟,茹终身之痛,无术以援之,而卒不闻有人焉,攘臂而出,昌言以正其义。又况后母之于前子,庶妾之于嫡子,主人之于奴婢,其于体魄皆无关,而黑暗或有过此者乎!三纲之慑人,足以破其胆而杀其灵魂,有如此矣!
 
  《记》曰:“婚姻之礼废,夫妇之道苦。”本非两情相愿,而强合渺不相关之人,絷之终身,以为夫妇,夫果何恃以伸其偏权而相苦哉?实亦三纲之说苦之也。夫既自命为纲,则所以遇其妇者,将不以人类齿。于古有下堂求去者,尚不失自主之权也。自秦垂暴法,于会稽刻石,宋儒炀之,妄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之瞽说,直于室家施申韩,闺闼为岸狱;是何不幸而为妇人,乃为人申韩之,岸狱之!此在常人,或犹有所忌而不能肆;彼君主者,独兼三纲而据其上,父子夫妇之间,视为锥刃地耳。书史所记,更僕难终。今制伯叔父若从祖祖父,虽朝夕燕见,不能无拜跪,甚至于本生父母,臣之妾之,而无答礼。中国动以伦常自矜异,而疾视外人;而为之君者,乃真无复伦常,天下转相习不知怪,独何欤?尤可愤者,己则渎乱夫妇之伦,妃御多至不可计,而偏喜绝人之夫妇,如所谓割势之阉寺与幽闭之宫人,其残暴无人理,虽禽兽不逮焉。而工于献媚者,又曲为广嗣续之说,以文其恶。然则阉寺宫人之嗣续,固当殄绝之耶?且广嗣续之说,施于常人且犹不可矣。中国百务不讲,无以养,无以教,独于嗣续,自长老以至弱幼,自都邑以至村僻,莫不视为绝重大之事,急急以图之,何其惑也?徒泥于体魄,而不知有灵魂,其愚而惑,势必至此。向使伊古以来,人人皆有嗣续,地球上早无容人之地矣,而何以为存耶?又况天下者,天下之天下,徒广独夫民贼之嗣续,复奚为也?独夫民贼,固甚乐三纲之名,一切刑律制度皆依此为率,取便己故也。
 
三十五

  五伦中于人生最无弊而有益,无纤毫之苦,有淡水之乐,其惟朋友乎!顾择交何如耳。所以者何?一曰“平等”;二曰“自由”;三曰“节宣惟意”。总括其义,曰不失自主之权而已矣。兄弟于朋友之道差近,可为其次。餘皆为三纲所蒙蔽,如地狱矣。上观天文,下察地理,远观诸物,近取之身,能自主者兴,不能者败,公理昭然,罔不率此。伦有五,而全具自主之权者一,夫安得不矜重之乎!且夫朋友者,固统住世出世所不得废也。自孔耶以来,先儒牧师所以为教,所以为学,莫不倡学会,联大群,动辄合数千万人以为朋友。盖匪是即不有教,不有学,亦即不有国,不有人,凡吾所谓仁,要不能不恃乎此。为孔者知之,故背其井里,捐弃其君臣父子夫妇兄弟之伦,而从孔游。其或干禄为宰,离群索居,孔必斥之,甚至罪为“贼夫人之子”,而称“吾与点也”以诱之;及至终不留,睽迸四出,犹咨叹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其惋惜也如此。为耶者知之,故背其井里,捐弃其君臣父子夫妇兄弟之伦,而从耶游。甚至税吏渔师,皆舍其素业,而同归于天国。虽亲死归葬,耶犹不许,曰:“听其死人葬死人。”其固结也又如此。然此犹世法也。若夫释迦文佛,诚超出矣,君臣父子夫妇兄弟之伦,皆空诸所有,弃之如无,而独于朋友,则出定入定,无须臾离。说法必与几万几千人俱,必有十方诸佛诸菩萨来会,而己亦不离狮子座,现身一切处,遍往无酬无边恒河沙数世界,与诸佛诸菩萨会,往来酬答,曾无休息。甚至如《华严经》所说:“虽暂住胎中,而往来聚会说法如故。”此其于朋友何如也?
 
  世俗泥于体魄,妄生分别,为亲疏远迩之名,而末视朋友。夫朋友岂真贵于餘四伦而已,将为四伦之圭臬。而四伦咸以朋友之道贯之,是四伦可废也。此非谰言也。其在孔教,臣哉邻哉,与国人交,君臣,朋友也;不独父其父,不独子其子,父子,朋友也;夫妇者,嗣为兄弟,可合可离,故孔氏不讳出妻,夫妇,朋友也;至兄弟之为友于,更无论矣。其在耶教,明标其旨曰:“视敌如友。”故民主者,天国之义也,君臣,朋友也;父子异宫异财,父子,朋友也;夫妇择偶判妻,皆由两情相愿,而成婚于教堂,夫妇,朋友也;至于兄弟,更无论矣。其在佛教,则尽率其君若臣与夫父母妻子兄弟眷属天亲,一一出家受戒,会于法会,是又普化彼四伦者,同为朋友矣。无所谓国,若一国;无所谓家,若一家;无所谓身,若一身。夫惟朋友之伦独尊,然後彼四伦不废自废。亦惟明四伦之当废,然後朋友之权力始大。今中外皆侈谈变法,而五伦不变,则举凡至理要道,悉无从起点,又况于三纲哉!
 

三十六

  西人悯中国之愚于三纲也,亟劝中国称天而治,以天纲人,世法平等,则人人不失自主之权,可扫除三纲畸轻畸重之弊矣。因秘天为耶教所独有,转议孔教之不免有阙漏,不知皆孔教之所已有。大《易》之义,天下地,泰,反之,否;火下水,既济,反之,未济;凡阳下阴、男下女,吉,反之,凶且吝:是早矫其不平等之弊矣。且《易》曰“统天”,曰“先天而天弗违”,殆与佛同乎?是又出于耶教之上。特此土众生根器太劣,不皆闻大同之教。今所流布者,言小康十居七八,犹佛之有小乘有权教,而又窜乱淆夺于乡愿之学派,是以动为彼所持也。今将笼众教而合之,则为孔教者鄙外教之不纯,为外教者即笑孔教之不广,二者必无相从之势也。二者不相从,斯教之大权,必终授诸佛教。
  
  佛教纯者极纯,广者极广,不可为典要,惟教所适。极地球上所有群教群经诸子百家,虚如名理,实如格致,以及希夷不可闻见,为人思力所仅能到,乃至思力所必不能到,无不异量而兼容,殊条而共贯。佛教虽创于印度,而为婆罗门及回教所厄,卒未得遍行,故印度之亡,佛无与焉。据佛书,释迦文佛尝娶三妻,诸大菩萨亦多有妻者,出家乃其一法耳,何尝尽似今日之僧流乎?英士韦廉臣著《古教汇参》,遍诋群教,独于佛教则叹曰:“佛真圣人也。”美士阿尔格特尝纠同志创佛学会于印度,不数年,欧、美各国遂皆立分会,凡四十餘处,法国信者尤众;且翕然称之曰“地球上最盛之教,无如耶者;他日耶教衰歇,足以代兴者,其佛乎?”英士李提摩太尝翻译《大乘起信论》,传于其国,其为各教折服如此。日本素以佛教名于亚东,幾无不通其说者。近日南条文雄诸人,至分诣绝域,遍搜梵文古经,成梵文会,以治佛学。故日本变法之易,亦因佛教隐为助力,使变动不居,以无胶固执著之见存也。统之佛教,能治无量无边不可说不可说之日球星球,尽虚空界无量无边不可说不可说之微尘世界。尽虚空界,何况此区区之一地球?故言佛教,则地球之教,可合而为一。
 
    由合一之说推之:西人深赞中国井田之法,为能禦天灾,尽地利,安土著,平道路,限戎马,均贫富。其治河为纵横方罫之堤,实阴用之而收奇效。故尽改民主以行井田之法,则地球之政,可合而为一。又其不易合一之故,由语言文字万有不齐,越国即不相通,愚贱尤难遍晓;更若中国之象形字,尤为之梗也。故尽改象形字为谐声,各用土语,互译其意,朝授而夕解,彼作而此述,则地球之学可合而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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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5 00:02 | 只看该作者
三十七

  孔教何尝不可遍治地球哉?然教则是,而所以行其教者则非也。无论何等教,无不严事其教主,俾定于一尊,而牢笼万有;故求智者往焉,求财者往焉,求子者往焉,求寿者往焉,求医者往焉。由日用饮食之身,而成家人父子之天下,寤寐寝兴,靡纤靡巨,人人悬一教主于心目之前,而不敢纷驰于无定,道德所以一,风俗所以同也。中国则不然。府厅州县虽立孔子庙,惟官中学中人乃得祀之;至不堪,亦必纳数十金鬻一国子监生,始赖以骏奔执事于其间。农夫野老,徘徊观望于门墙之外,既不睹礼乐之声容,复不识何所为而祭之,而己独不得一与其盛,其心岂不曰:孔子庙,一势利场而已矣。如此,又安望其教之行哉!且西人之尊耶稣也,不问何种学问,必归功于耶稣,甚至疗一病,赢一钱,亦必报谢曰:“此耶稣之赐也。”附会归美,故耶稣庞然而日大,彼西人乃尔愚哉?事教主之道,固应如此也。
 
  中国之所谓儒,不过孔教中之一端而已。司马迁论六家要指,其微意可知也。而为儒者乃欲以儒蔽孔教,遂专以剥削孔子为务。于事功,则曰“五尺羞称”也;于学问,则曰“玩物丧志”也;于刑名,又以为申、韩刻核;于兵陈,又以为孙、吴惨黩;于果报轮回,又以为异端邪说,皆所不容。孔子之道日削日小,幾无措足之地。小民无所归命,心好一事祀一神,甚至一人祀一神,泉石尸祭,草木神丛,而异教乃真起矣。为孔者终不思行其教于民也,汉以後佛遂代为教之,至今日耶又代为教之。为耶者曰:“中国既不自教其民,即不能禁我之代为教。”彼日托于一视同仁,我转无词以拒。岂惟无词以拒,往者诸君子抱亡教之忧,哀号求友,相约建孔子教堂,仿西人传教之法,遍传诸愚贱。某西人闻之曰:“信能如是,吾属教士皆可归国矣。”不悟斯举适与愚黔首之旨背戾,竟遭禁锢。後虽名为开禁,实则止设一空无所有之官书局,徒增一势利场而已矣。于力不能拒之耶教,则听之,且保护之;于衰微易制之孔教,则禁之,且严绝之。痛哉痛哉!先圣何辜,生民何辜,乃横遭夭阏于独夫民贼之手!其始思压制其人,则谬为崇奉孔教之虚礼,以安反侧;终度积威所劫,已不复能转动,则竟放胆绝其孔教。此其狠毒,虽蝮蛇鸩鸟,奚以逮此!生其间者,反不如汪洋恣肆于异教,转可以行其志矣。
 
  天津有在理教者,最新而又最小。其书浮浅,了无精义,乃刺取佛教、耶教、回教之粗者而为之;然别有秘传,誓不为外人道。吾尝入其教以求之,盖攘佛教唵嘛呢叭吽六字,借为服气口诀而已,非有他奥巧也。然且从其教者,幾遍直隶。非其教主力能尔也,赖有果报轮回诸说,愚夫愚妇辄易听从;又严断烟酒,亦能隐为穷民节不急之费。故不论其教如何,皆能有益于民生,总愈于中国摈弃愚贱于教外,乃至全无教也。原夫世间之所以有教,与教之所以得行,皆缘民生自有动而必静、倦而思息之性,然后始得迎其机而利导之。人即至野悍,迨于前尘之即谢,往迹之就湮,循所遭遇,未尝不恋恋拳拳。相彼禽族,犹有啁啾之顷者,此也。此而无教以慰藉而启发之,则可哀孰甚焉!传曰:“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岂为政为然哉?生无教之时,民苦无所系属,任取谁何一妄人所倡至僻陋之教,皆将匍匐往从,不尤可哀乎!虽然,又岂惟愚贱之不教乎!
 

三十八

  谈者至不一矣。约而言之,凡三端:曰“学”,日“政”,曰“教”。学不一,精格致乃为实际;政不一,兴民权乃为实际;至于教则最难言,中外各有所囿,莫能折衷,殆非佛无能统一之矣。言进学之次第,则以格致为下学之始基,次及政务,次始可窥见教务之精微。以言其衰也,则教不行而政敝,政敝而学亡。故言政言学,苟不言教,则等于无用,其政术学术亦或反为杀人之具。然而求保国之急效,又莫捷于学矣。法之败于普也,师熸君禽,已无存理。普之力,非不能径灭之,然卒与言和者,毕士马克稔知德民之学远不逮法,各有疆域,犹可拒守;若灭之,则浑然一国,形见势绌,莫可遁逃,普其终为法奴役。若安以一女子复其国,夫固法之已事矣。故破其国而不敢有,法人之学为之也。故曰:“保国莫捷于学也。”万国公法,两国开战之时,于学堂、学会、书院、藏书楼、博物院、天文台、医院等,皆视同局外,为炮弹枪子所不至,且应妥为保护。然则其朝廷即不兴学,民间亦当自为之,所以自保也。且朝廷无论如何横暴,终不能禁民使不学。中国之民,惟此权尚能自主,则由此充之,凡已失之权,无不可因此而胥复也。
 
  锢水于锅炉,勿谓水弱也,烈火燔其下,虽缄铁百重,而锅炉必为汽裂,涨力之谓也。豫章之木,勾萌于石罅,勿虑无所容也,日以长大,将渐据石所据之地,石且为之崩离,挤力之谓也。惟学亦具此二力。才智日聪,谋虑日宏,声气日通,生计日丰,进无求于人,退无困于己,上而在朝,下而在野,济济盈廷,穆穆布列,皆同于学,即皆为学之所摄。发政施令,直举而措之可也。某某所谓变亦变,不变亦变;某某所谓通亦通,不通亦通;犹意大利之取罗马城也,初不烦兵刃,直置教堂于不闻不睹,任其自生自死焉耳。闵焉则存之,否则去之,无不在我,彼何能为哉?涨力以除旧,挤力以布新,猗欤休哉,而有学也!是以揖让为征诛,揭竿斩木为受箓膺图也;而睊睊思逞,期一泄怨毒于其上者,复何为乎?且民而有学,国虽亡亦可也。无论易何人为之君,必无敢虐之,直君亡耳。视君亡犹易臧获,于民宁有害焉?故泰西诸国,有此国偶乏其君,乃聘请别国渺不相涉之人以为之君,或竟并数国为一国,如古之英伦三岛,瑞典之于挪威,以及所谓联邦,皆是也。《春秋》之义,天下一家,有分土,无分民。同生地球上,本无所谓国,谁复能此疆尔界,糜躯命以保国君之私产,而国遂以无权。国无权,权奚属?学也者,权之尾闾而归墟也。
 
三十九

  以言乎大一统之义,天地间不当有国也,更何有于保?然此非可以一蹴幾也。世乱不极,亦末由拨乱反之正。故审其国之终不治也,则莫若速使其乱,犹冀万一能治之者也。且其间亦有劫运焉,虽独夫民贼之罪,要由众生无量生中之业力所感召而纠结。吾观中国,知大劫行至矣,不然,何人心之多机械也!西人以在外之机械制造货物;中国以在内之机械制造劫运。今之人莫不尚机心,其根皆由于疑忌。乍见一人,其目灼灼然,其口缄默,其舌矫矫欲鼓,其体能卑屈,而其股肱将欲翱翔而撄搏,伺人之瑕隙而踏焉。吁,可畏也!谈人之恶则大乐,闻人之善则厌而怒。以谩骂为高节,为奇士,其始渐失其好恶,终则胥天下而无是非。故今人之论人,鲜不失其真焉。京朝官益以攻击为事,初尚分君子小人之党,旋并君子小人而两攻之。党之中又有党,党之中又自相攻;一人而前后歧出,一时而毁誉矛盾。如釜中虾蟹,嚣然以閧,火益烈,水益热,而閧益甚,故知大劫不远矣。且观中国人之体貌,亦有劫象焉。试以拟诸西人,则见其委靡,见其猥鄙,见其粗俗,见其野悍。或瘠而黄,或肥而弛,或萎而伛偻,其光明秀伟有威仪者,千万不得一二。或曰:中国人愁困劳苦,喧隘不洁,易生暗疾。向之所见,盖无无病者也,固也。然使既以遭遇攻其外,不更以疑忌巧诈自蠹其中,彼外来之患害犹可袪也,岂非机心之益其疾耶?无术以救之,亦惟以心解之。缘劫运既由心造,自可以心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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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夫心力最大者,无不可为。惟其大也,又适以召阻险:格致盛而愈多难穷之理,化电盛而愈多难分之质,医学盛而愈多难治之症,算学盛而愈多难解之题,治理盛而愈多难防之弊。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愈进愈阻,永无止息。然反而观之,向使不进,乃并此阻而不可得。是阻者进之验,弊者治之效也。同消同长,道通为一,惟在不以此自阻焉耳。苟畏难而偷安,防害而不敢兴利,动援西国民党之不靖,而谓不当学西法,不知正其治化日进之凭据也。即有小乱,当统千万年之全局观之,徒童窥于一孔,谓头痛当医头,腹痛当医腹,遂并置全局于不顾,此其心力,诚不足道矣!然而知心力之大可恃,不审心力之所由发,直情径遂,壮趾横行,则将以平机心之心力,转而化为机心。以机愈机,轴轮双转,助劫而已,焉能挽劫哉?
 
  然则如之何?曰盍于一人试之。见一用机之人,先去乎自己机心,重发一慈悲之念,自能不觉人之有机。人之机为我忘,亦必能自忘;无召之者,自不来也。此可试之一二人而立效,使心力骤增万万倍,天下之机心不难泯也。心力不能骤增,则莫若开一讲求心之学派,专治佛家所谓愿力,英士乌特亨立所谓《治心免病法》。合众人之心力为之,亦勿虑学派之难开也。各教教主,皆自匹夫一意孤行而创之者也。盖心力之实体,莫大于慈悲。慈悲则我视人平等,而我以无畏;人视我平等,而人亦以无畏。无畏则无所用机矣。佛一名“大无畏”。其度人也,曰“施无畏”。无畏有五,曰:无死畏,无恶名畏,无不活畏,无恶道畏,乃至无大众威德畏。而非慈悲则无以度之。故慈悲为心力之实体。今夫向人涕泣陈诉,恻怛沈痛,则莫不暂息其机心而哀怜之。故仅悲而不慈,已足感人若此,又况以天地民物为无量之大慈悲乎!

四十一

  以心挽劫者,不惟发愿救本国,并彼极强盛之西国,与夫含生之类,一切皆度之。心不公,则道力不进也。故凡教主教徒,不可自言为某国人,当如耶稣之立天国,平视万国,皆其国,皆其民,质言之,曰无国可也。立一法,不惟利于本国,必无损于各国,使皆有利;创一教,不惟可行于本国,必合万国之公理,使智愚皆可授法。以此为心,始可言仁,言恕,言诚,言絜矩,言参天地,赞化育。以感一二人而一二化,则以感天下而劫运可挽也。
 
  今夫西国,岂非所谓极盛强者哉?然以衡诸地球万万年之全运,为人言思拟议所不能及之盛,则犹堆积盈野之茧,特微引其绪耳,乌足为极!且致衰之道亦不一矣,中国、土耳其、阿富汗、波斯、朝鲜,海内所号为病夫者也。英、美、德、法诸国,不并力强革其弊政以疗其病,则其病将传染于无病之人。而俄罗斯则故曲徇其守旧之意,虚为保护之貌,惟恐他国革其弊政,所以阴弱之,又以自固其君主国之势,又使守旧者感其惠,而守旧之国,亦竟深相倚寄!中国则定密约矣;朝鲜寄居其使馆,且授兵柄矣。乘渴而饮以鸩酒,乘饥而饱以漏脯。愚公之愚,固折入于俄而不足惜;彼旁观者,独不虑孙策坐大乎?中国官吏虐杀回教人,西宁有已降老弱妇孺万餘人,镇将邓增一夕尽杀之,而以克复三国关张皇入告。回教切齿,思归俄国。土耳其又虐杀希腊教人、革雷得岛亚米尼亚人,兵连祸结,数年不息。希腊教人切齿,思归俄国。呜呼!吾将见可杀克之马兵蹂躏欧亚两洲,而各国宁能无恙耶!即彼两国,亦宁能无物极必反,俱伤而两败耶!地球战祸,殆于不可纪极矣。顾此犹其显而易见者也。
 
  若夫各国致衰之由,则不宁惟是,吾敢明断之曰:各国欺陵远近东病夫之道,即其所以致衰之道。何也?国于天地,必有与立,则信与义,其内治外交之胶粘物也。各国之强盛,罔不由于信义,天下既共闻而共见之矣;不幸独遇所谓病夫者,以信义待之,彼反冥然罔觉,悍然不顾。于是不得已而胁之以威,诈之以术。又不幸胁与诈而果得所欲,且逾其初志焉,将以为是果外交之妙用也已。相习成风,转视信义为迂缓。则以之待病夫者,旋不觉以施诸无病之人。无病之人不能忍受,别求所以相报。由是相诡相遁,外交之信义亡矣。又相习愈深,以待与国者,旋不觉以施诸国中之人。上下同列,相诡相遁,内治之信义又亡矣。信义不立,其不同为病者与有幾?故夫人与己,本非二致;而人心者,又可固不可撄者也。撄之以信义,在有道者观之,犹以为其效极于不信不义,况撄之以不信不义,其祸胡可言哉!今将挽救之,而病夫者,非是则莫肯率从。甚矣病夫之累人,而各国遭遇之苦,诚有不幸也!然为各国计,莫若明目张胆,代其革政,废其所谓君主,而择其国之贤明者为之民主,如墨子所谓“选天下之贤者,立为天子”,俾人人自主,有以图存,斯信义可复也。
 
  若虑俄国之扰也,则先修欧、亚两洲东西大铁路,东起朝鲜,贯中国、阿富汗、波斯、东土耳其,梁君士但丁峡,达西土耳其,作为万国公路,皆不得侵犯之。按诸地图,此诸病夫者,同在北纬三十度至四十度之间,天若豫为位置,令其土壤成一直线。苟因天之巧,济以人力,以三万餘里之铁轨穿为一贯,如牛鼻之有锥,鱼鳃之有柳,诸病夫戢戢相依,托餘生于铁路,不致为大力者负之而走,其病亦自向苏,而各国所获铁路之利,抑孔厚矣。
 
  俄国西比利亚之铁路成,则东西洋之商旅皆将出于其途,俄之厚,邻之薄也。今修此路,则彼为其弧,此为其弦,远之于近,其利一。彼路长则成功劳,此路短则成效速,难之于易,其利二。彼路长则行李稍淹,此路短则计日加捷,迟之于速,其利三。彼越乌拉岭之南北幹山,与铁路正交,此循葱岭之东西幹山,与铁路平行,险之于夷,其利四。彼近寒带,天时凛冽,此在温带,天时和煦,寒之于暖,其利五。彼荒寒枯瘠,物产萧寥,此农矿膏腴,物产充牣,歉之于盈,其利六。彼工艺制造,寂然无闻,此商货灌输,日不暇给,僻之于繁,其利七。彼人民野悍,驾驭难周,此人民柔顺,驱使易效,梗之于驯,其利八。彼人少工价昂,此人多工价廉贱,散之于聚,其利九。彼一国孤撑,此众擎易举,重之于轻,其利十。彼专利于一方,此溥利于万国,私之于公,其利十一。彼以危人之安,此以安人之危,利之于义,其利十二。彼路为众心共疾,此路为群情争向,恶之于好,其利十三。彼路成,适以召天下之兵,此路成,足以定天下之乱,失之于得,其利十四。总此十四利,则彼之借款难,此之招股易,背之于向,其利十五。总此十五利,则彼之偿息多,此之偿息少,疑之于信,其利十六。总此十六利,则彼之成本重,此之成本轻,耗之于省,其利十七。总此十七利,则彼之获利微,此之获利巨,啬之于丰,其利十八。总此十八利,则彼之铁路,十年积虑,尽掷黄金于虚牝,此之铁路,一旦出争,立致青云于顷刻,废之于兴,其利十九。总此十九利,则彼不能以铁路侵入国土,此转欲以铁路致其死命,败之于功,其利二十。且夫弭将发之兵端,保五洲之太平,仁政也;拯垂亡之弱国,植极困之遗黎,义举也;笼总汇之商务,收溢散之利源,智谋也;争棋劫之先著,杜横流之後患,勇功也。以言乎其实,则详于二十;以言乎其名,则略举有四。此盖矗天绝地之勋德,夫何惮而久不为也?英、法、德、意、奥、和、比、日、葡、瑞、挪、丹、日本皆以商为国,即皆宜肩此责。而英之商务,尤宜倡首。英见美修万餘里之大铁路,遂于加拿大效其所为,修路以与之平行。夫加拿大不及美之土地富厚,犹欲与之争驰,有反乎此者,乃熟视而淡忘之与?美国固素守局外,然此于商务有关,亦何可甘居人後?且华盛顿倡民主于前,林肯复释黑奴于後,义闻宣昭,炳耀寰宇,乘此时攘臂而出,先烈可绩,鼎足成三,不必别为弭兵之费,抑无俟公断之约,神武睿智,其有取诸?日本《国民杂志》称:由中部亚洲而出扬子江畔为第一好路,不独中国之利,天下亦将享受其便。英伦《泰晤士报》称:俄路既通之後,当通第二条华路,中国一切商务,可由波斯、土耳其而达欧洲,与俄路平行。亦各粗著其效端,惜乎未究厥旨。众生业力将消,中外必多同心者矣。
 
四十二

  然则中国谋自强,益不容缓矣。名之日“自强”,则其责在已而不在人,故慎毋为复仇雪耻之说,以自乱其本图也。任彼之轻贱我,欺陵我,我当视为兼弱攻昧,取乱侮亡,彼分内可应为,我不变法,即不应不受。反躬自责,发愤为雄,事在人为,怨尤胥泯,然后乃得一意督责,合并其心力,专求自强于一己。则诋毁我者,金玉我也;干戈我者,药石我也。无事不可借鉴,即随地皆可见功。耶曰,“视敌如友”,亦诚有友之益也。《管子》之术,“人弃我取”,“因祸为福”,“转败为功”,斯亦天下之至巧者矣。盖心力之用,以专以一。佛教密宗,宏于咒力,咒非他,用心专耳。故梵咒不通翻译,恐一求其义,即纷而不专。然而必尚传授者,恐自我创造又疑而不专。思之思之,鬼神通之。孔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殆谓此也。自强者,强自而已矣;知其为自,已觉多此一知,况欲以加乎人哉?
 
  今夫自强之策,其为世俗常谈者,吾弗暇论;论其至要,亦惟求诸已而已矣。行之则王,否则亡。不俟蓍蔡,毅然可决,则曰变衣冠。文化之消长,每于日用起居之繁简得同式之比例。人惟窳惰,不欲兴事,则心无意于求简,而听其繁。苟民智大开,方将经天纬地,酬酢万物之不暇,岂暇事此繁缛之衣冠?繁必滞,简必灵;惟简然後能驭繁。故繁于物者,必先简于己。一定之理,无可移易。吾闻西人之论方言矣:教化极盛之国,其言者必简而轻灵,出于唇齿者为多,舌次之,牙又次之,喉为寡,深喉则幾绝焉。发音甚便利,而成言也不劳;所操甚约,而错综可至于无极。教化之深浅,咸率是以为差。此亦繁简之辨也。又闻之法律家矣:头等教化之国,国律财时更改,以趋于便,而变通尽利,斯法为人用,人不至反为法用;其次则有一定之律矣。教化之深浅,咸率是以为差。此又灵滞之辨也。夫于衣冠,又何独不然?既非上衣下裳,而偏为长博袖;既非席地屈坐,而偏为跪拜顿首。事之颠倒失理,宁或过此?以士大夫而为此,则犹可言矣;顾农夫之于畎亩,工役之于机器,兵卒之于战阵,佣隶之于趋走,于今之衣冠礼范有不大便者,而亦不闻异其制,何耶?呜呼!君主之弱天下也,必为甚繁重之礼与俗,使竭毕生之精神,仅足以胜其繁重,而保其身以不戾于时,则天下必无暇分其精力,思与君主抗,积之既久,忘其本始,遂以为理之当然,而事之固然,不恤役志于繁重,以自塞锢其聪明,虽祸患在眉睫,亦将不及顾,或语以简便,则反诧为诡异。故中国士民之不欲变法,良以繁重之习,渐渍于骨髓;不变其至切近之衣冠,终无由耸其听闻,决其志虑,而咸与维新也。日本之强,则自变衣冠始,可谓知所先务矣。乃若中国,尤有不可不亟变者,剃发而垂发辫是也。姑无论其出于北狄鄙俗之制,为生人之大不便;吾试举古今中外所以处发之道,听人之自择焉。处发之道凡四:曰“全发”,中国之古制是也。发受于天,必有所以用之,盖保护脑气筋者也,全而不偏,此其所以长也;而其病则有重膇之累。曰“全剃”,僧制是也。清洁无累,此其所以长也;而其病则无以护脑。曰“半剪”,西制是也。既足以护脑,而又轻其累,是得两利。曰“半剃”,蒙古、鞑靼之制是也。剃处适当大脑,既无以蔽护于前,而长发垂辫,又适足以重累于後,是得两害。孰得孰失,奚舍奚从,明者自能辨之,无俟烦言而解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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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心力可见否?曰,人之所赖以办事者是也。吾无以状之,以力学家凹凸力之状状之。愈能办事者,其凹凸力愈大。无是力即不能办事。凹凸力一奋动,有挽强持满不能不发之势,虽千万人未能遏之而改其方向者也。今略举之,约十有八:曰永力,持久不变,如张弓然;曰反力,忽然全变,如弛弓然;曰摄力,挽之使近,如右手控弦然;曰拒力,推之使远,如左手持弓然;曰总力,能任群重,如杠杆之倚点然;曰折力,能分条段,如尖劈之斜面然;曰转力,互易不穷,如滑车然;曰锐力,曲而能人,如螺丝然;曰速力,往来飞疾,如鼓琴而弦颤然;曰韧力,阻制驰散,如游丝之节动然;曰拧力,两矫相违,如绞网而成绳然;曰超力,一瞬即过,如屈钢条而使跃然;曰构力,逆探至隐,如饵钓鱼,时禽时纵然;日激力,虽异争起,如风鼓浪,乍生乍灭然;日弹力,骤起击压,无坚不摧,如弩括突矢,突矢贯札然;曰决力,临机立断,自残不恤,如剑锋直陷,剑身亦折然;曰偏力,不低即昂,不令相平,所以居已于重也,如碓杵然;曰平力,不低不昂,适剂其平,所以息物之争也,如悬衡然。
 
  此诸力者,皆能挽劫乎?不能也。此佛所谓生灭心也,不定聚也,自撄撄人,奇幻万变,流衍无穷,愈以造劫。吾哀夫世之所以有机械也,无一不缘此诸力而起。天赋人以美质,人假之以相斗,故才智愈大者,争亦愈大,此凹凸力之为害也。然苟无是力,即又不能办事,宜如之何?曰:何莫并凹凸力而用之于仁。仁之为道也凡四:曰上下通,天交地,泰;不交,否;损上益下,益;反之损是也。曰中外通,“子欲居九夷”,《春秋》大黄池之会是也。曰男女内外通,“子见南子”是也。终括其义,曰人我通。此三教之公理,仁民之所以为仁也。
 

四十四

  原夫人我所以不通之故,脑气之动法各异也。吾每于静中自观,见脑气之动,其色甚白,其光灿烂,其微如丝,其体纡曲缭绕,其动法长短多寡有无屡变不定,而疾速不可名言,如云中之电,无幾微之不肖,信乎脑即电也。吾初意以为无法之动,继乃知不然。当其万念澄澈,静伏而不可见,偶萌一念,电象即呈,念念不息,其动不止,易为他念,动亦大异。愈念愈异,积之至繁,即又淆浊不复成象矣。于其异念则异动,因知动法皆摹拟乎念,某念即某式,某念变某式,必为有法之动,且有一定之比例。惜其理至赜,牵涉万端,为时太暂,不容一瞬,虽欲详考,其道无由。昔天文家误以天王海王二星为无法之动,久始察知其外摄力甚杂,运行易致参差。然统计众轨道之全体,仍可驭之入算,列之成图,非无法也。脑气之动,殆正类此。其动者,意识也,大脑之用也;为大脑之体者,藏识也;其使有法之动者,执识也,小脑之体也;为小脑之用者,前五识也。惟睡梦疯癫辄为无法之动,意识未断而执识先断也。执识亦非断尽,即我执未断而法执先断也。大脑明而小脑半昧也,唯识所谓昏沉,举第七识暂断者也。
 
  夫断识本有定序,先意识而后执识,先我执而后法执。今全倒其序,是以成为无法之动也。睡梦者,乃其平日前五识所受之染,深锲其体质品状于大脑之藏识,而小脑司其启闭,使布列井井,条理咸备。法执苟断,是断其小脑之半,故梦中未尝不知有我,以我执犹在也。意识渐从藏识中发露,一一复呈所染于前五识,恍然犹前五识重与之接,因而成梦。其实前五识为小脑之用,小脑既断,则是前五识已断矣。然辄迷离谬悠,凑泊无理,幾能别自创一世界,则以无次第整齐之法执也。是以孩提无梦,智识未盛也;愚人无梦,藏识不灵也;至人亦无梦,前五识不受染也:此睡梦之脑气动法也。推之疯癫,亦应如是,惟前五识未断耳。夫脑气动法既万有不齐,意识乘之,纷纭而起,人与人,地与地,时与时,事与事,无所往而不异,则人我安得有相通之理。凹凸力之为害,即意识之为害也,今求通之,必断意识。欲断意识,必自改其脑气之动法,外绝牵引,内归易简,简之又简以至于无,斯意识断矣。意识断则我相除,我相除则异同泯,异同泯则平等出。至于平等,则洞澈彼此,一尘不隔,为通人我之极致矣。佛氏之言云:“何是山河大地”。孔氏之言曰:“何思何虑?”此其断意识之妙术,脑气所由不妄动而心力所由显,仁矣夫!
 
四十五

  天下皆善其心力也,治化之盛当至何等地步?曰:此未易一二言,吾试言其粗浅,则地球之治,必视农学为进退。孟子曰:“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夫治而有乱,其必有大不得已之故,而保治之道未善也。大不得已之故,无过人满。地球之面积,无可展拓,而人类之蕃衍,代必倍增,所产不敷所用,此固必乱之道也。今幸轮船铁路,中外尽通,有餘不足,互相酌剂,总计荒地正多,即丁口再加百十倍,犹易生活。吾观西国辟地通商,汲汲为殖民政策,而叹其志虑宏远矣。王船山尝恨两汉史官昧于政体:时承大乱之后,归降动至百万数十万人,其用兵之数,当不止此,皆不农不耒无业游民也,一旦归休,如何安置,如何劳来,还安定集之,又操何术,使有执业,足自给而不为乱,当时至大至难之事宁有过于此者?而史官一字不及,真可谓无识焉耳。于古既无所徵,后世遂百思不得其故。曾国藩深慨遣散兵卒之难甚于募练,至于无法以善其後。散勇之溃叛,降人之反覆,不一而足,至今为戒。试为思一处置之法,则无若迁耕旷土之为得也。是以俄迁波兰人于西比利亚,英迁罪徒于澳洲,各国或迁于非洲,美释黑奴而封之于曲兰斯佛耳为民主国,皆以农政为消纳人口之计;而尤以美封黑奴,称震古铄今之仁政焉。故人满之患,必生于他日之土满也,非真满也。土满之患,必生于居处之不均,垦辟之不讲,亦未能定为真满也。苟统五大洲人土两均,而犹患人满,斯真满矣。斯农之所以贵有学也。地学审形势,水学禦旱潦,动植学辨物性,化学察品质,汽机学济人力,光学论光色,电学助光热。有学之农,获数十倍于无学之农。然竭尽地球之力,则尤不止于此数。使地球之力竭尽无餘,而犹不足以供人之食用,则必别为他法,考食用之物为某原质配成,将用各原质化合为物,而不全恃乎农。使原质又不足以供,必将取于空气,配成质料,而不全恃乎物。且将精其医学,详考人之脏腑肢体所以必需食用之故,而渐改其性,求与空气合宜,如道家辟谷服气之法,直可不用世间之物,而无不给矣。
 
  又使人满至于极尽,即不用一物,而地球上骈肩重足犹不足以容,又必进思一法,如今之电学,能无线传力传热,能照见筋骨肝肺,又能测验脑气体用,久之必能去其重质,留其轻质,损其体魄,益其灵魂,兼讲进种之学,使一代胜于一代,万化而不已;必别生种人,纯用智,不用力,纯有灵魂,不有体魄。犹太古初生,先有蠢物,后有灵物;物既日趋于灵,然後集众灵物之灵而为人。今人灵于古人;人既日趋于灵,亦必集众灵人之灵,而化为纯用智纯用灵魂之人。可以住水,可以住火,可以住风,可以住空气,可以飞行往来于诸星诸日,虽地球全毁,无所损害,复何不能容之有?惟是众生之业力难消,地球之变局日甚:地球由热而冷,由涨而缩,由松而紧,由软而坚,由圆而扁。岁差数十秒,七十餘年而差一度,二万餘年而复其始。复其始,又不能真复其原点,则积无量二万年,而地球之南北极,与天空之南北极,两相易位。其间之水火海陆,不知凡几经大变,而地球亦有终毁之时。他日之治乱兴衰,诚非人之私意所能逆料,然而极之弥勒下生,维摩病起,人民丰乐,山河如镜,真性如如,充满法界,一切众生,普遍成佛;其未成佛者,舍此世界地球极治之时,必即在地球将毁之时矣。何者?众生之业力消,地球之业力亦消;众生之体魂去,地球之体魄亦去。夫地球亦众生也,亦一度众生者也;地球之不得即毁,众生累之也。

四十六

  地球之治也,以有天下而无国也。庄曰:“闻在宥天下,不闻治天下。”治者,有国之义也;在宥者,无国之义也。□□□曰:“‘在宥’,盖‘自由’之转音。”旨哉言乎!人人能自由,是必为无国之民。无国则畛域化,战争息,猜忌绝,权谋弃,彼我亡,平等出;且虽有天下,若无天下矣。君主废,则贵贱平;公理明,则贫富均。千里万里,一家一人。视其家,逆旅也;视其人,同胞也。父无所用其慈,子无所用其孝,兄弟忘其友恭,夫妇忘其倡随。若西书中百年一觉者,殆仿佛《礼运》大同之象焉。
 
  而国治如此,而家始可言齐矣。然则《大学》言“家齐而後国治,国治而後天下平”,非欤?曰:非也。彼所言者,封建世之言也。封建世,君臣上下,一以宗法统之。天子,大宗也,诸侯、卿大夫皆世及,复各为其宗。民受田于其上,而其上之制禄,亦以农夫所入为差,此龚定盦所以有《农宗》之作也。宗法行,而天下如一家。故必先齐其家,然後能治国平天下。自秦以来,封建久湮,宗法荡尽,国与家渺不相涉。家虽至齐,而国仍不治;家虽不齐,而国未尝不可治;而国之不治,则反能牵制其家,使不得齐。于是言治国者,转欲先平天下;言齐家者,亦必先治国矣。大抵经传所有,此封建世之制,与今日事势,往往相反,明者决知其必不可行。而迂陋之僻儒,辄喜引经据典,伪谈古制,实欲见诸施行,而不悟其不合,良足悼焉。或曰:“天下至平者无天下,国至治者无国,家至齐者无家,无他,轻灭体魄之事,使人人不困于伦常已矣。然世有娼妓者,非伦常,非非伦常,非以困人,亦非不以困人。禁之欤,抑听之欤?”曰:体魄之事尽,则自无娼妓,不待禁也。苟其不尽,虽禁不止。子不见西国乎?治化不为不盛,而娼妓日多,卒无术以禁止之,遂成为五大洲通行之风俗。然而既不能禁,即不能终听之矣。凡官之于民,如家人父子然,见有不善,力能禁,禁之固善;力不能禁,即当引为己任,而与之同其利害,非可闭塞耳目,置诸不理,以不闻不问,苟焉为自洁也。娼妓亦其一事焉。明知万不能禁,则胡不专设一官,经理其事?限定地段,毋与良民杂处;限定名额,宁溢毋隐;洁清其居,毋使致疾;整齐其法,毋使虐待;抽取费用,如保险之利,为在事诸人之薪俸。规条灿然,莫能欺遁,而陷溺者亦自有止境。岂非仁政之大者哉?虽然,以论于中国民事,有更大于此者,尚且隔膜坐视,不加喜戚于心,又况娼妓之区区者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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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6-5 00:08 | 只看该作者
四十七

  难者曰:“子陈义高矣,既已不能行,而滔滔然为空言,复奚益乎?”曰:吾贵知不贵行也。知者,灵魂之事也;行者,体魄之事也。孔子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知亦知,不知亦知,是行有限而知无限,行有穷而知无穷也。且行之不能及知,又无可如何之势也。手足之所接,必不及耳目之远;记性之所至,必不及悟性之广;权尺之所量,必不及测量之确;实事之所肇,必不及空理之精;夫孰能强易之哉?僻儒所患能知而不能行者,非真知也,真知则无不能行矣。教也者,求知之方也。故凡教主教徒,皆以空言垂世,而不克及身行之,且为後世诟詈戮辱而不顾也。耶杀身,其弟子十二人皆不得其死。孔仅免于一身,其弟子七十人,达者盖寡。佛与弟子,皆饥困乞食,以苦行终。此其亡躯命,以先知觉後知,以先觉觉後觉,岂暇问其行不行者!惟摩西、穆罕默德,以权力行其教,君主而已矣,何足为教主?然则知之与行,孰为贵而孰为贱也?今之谈者,辄曰“吾专言学”,是以学教也。否则曰,“吾专言政”,是以政教也。或并明言曰“吾不言教”,是自成为不言教之教也。不言教之教,禅宗所谓不立文字,又谓运水搬柴,尽是神通妙用是也。盖教能包政学,而政学不能包教。教能包无教,而无教不能包教。彼诋教者,不知教之大,为天下所不能逃,而刻意欲居于教外,实深入乎教中,则何其不知量之甚也!故佛说有云:“谤佛者即是信”。以其既已知有佛矣,不能以谤而自灭其知也。明乎此,复何疑于吾言?
 
  且吾言地球之变,非吾之言,而《易》之言也。《易》冒天下之道,故至赜而不可恶,吾尝闻□□□之论《乾》卦矣,于《春秋》三世之义有合也。《易》“兼三才而两之”,故有两三世;内卦逆而外卦顺。“初九,潜龙勿用”,太平世也,元统也;无教主,亦无君主;于时为洪荒太古,氓之蚩蚩,互为酋长已耳;于人为初生。勿用者,无所可用者也。“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升平世也,天统也;时则渐有教主君主矣,然去民尚未远也,故曰在田;于时为三皇五帝,于人为童稚。“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据乱世也,君统也。君主始横肆,教主乃不得不出而剂其平,故词多忧虑;于时为三代,于人为冠婚。此内卦之逆三世也。“九四,或跃在渊,无咎”,据乱世也,君统也。“上不在天,下不在田”,或者试词也。“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者,孔子也。于时则自孔子之时至于今日,皆是也,于人则为壮年以往。“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升平世也,天统也。地球群教将同奉一教主,地球群国将同奉一君主。于时为大一统,于人为知天命。“上九,亢龙有悔”,太平世也,元统也。合地球而一教主,一君主,势又孤矣。孤故亢,亢故悔。悔则人人可有教主之德,而教主废;人人可有君主之权,而君主废。于时为遍地民主,于人为功夫纯熟,所谓“从心所欲,不踰矩”也。此外卦之顺三世也。然而犹有迹象也。至于“用九,见群龙无首,吉”,天德不可为首也。又曰“天下治也”,则一切众生,普遍成佛。不惟无教主,乃至无教;不惟无君主,乃至无民主;不惟浑一地球,乃至无地球;不惟统天,乃至无天;夫然後至矣尽矣,蔑以加矣。呜呼!尊教主者,宁教主之愿也哉?有恶劣之众生,而後有神圣之教主,不愿众生之终于恶劣,故亦不愿教主之长为神圣,此推穷治理,必以无教为极致矣。孔子曰:“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孟子曰:“予岂好辩哉?予不得也。”夫教主之出现,诚不幸而遇于不得已焉耳。悲夫悲夫!

四十八

  救人之外无事功,即度众生之外无佛法。然度人不先度己,则己之智慧不堪敷用,而度人之术终穷;及求度己,又易遗弃众生,显与本旨相违,若佛所谓证于实际,堕落二乘矣。然则先度人乎?先度己乎?曰:此皆人己太分之过,谛听谛听,当如是:知人外无已,己外无人,度人即是度己,度己即是度人。譬诸一身,先度头乎?先度手乎?头亦身之头,手亦身之手,度即并度,无所先后也。若因世俗,强分彼此,则可反言之曰:度己,非度己也,乃度人也;度人,非度人也,乃度己也。何以言之?今夫空山修证,洁治心源,此世俗所谓度己者也。然心源非己之源也,一切众生之源也。无边海印,万象森罗。心源一洁,众生皆洁。度人孰有大于此者?况四万八千尸虫在己身,已有无数众生,安见己身果己身有耶?故曰:“度己,非度己也,乃度人也。”今夫方便施舍,广行善事,此世俗所谓度人者也。然仅能益众生之体魄,聊为小补,众生迷误,则如故也。虽法施广大,宏愿熏习,不难资以他力,要视众生之自力何如,非可人人强之也。由是以谈,度人未能度到究竟,而己之功德则已不可量矣。故曰:“度人,非度人也,乃度己也。”尝以此说质之口口,则日:“子前之说是也。後之说谓度人未能度到究竟,亦尚有未尽。今试予人一钱,扶人一步,其为度也微矣。然而由此推之,锲而不舍,极于无量数,终必度到究竟。以度到究竟之因缘,自此而结,度人者勿以善小而不为可矣。”
 
四十九

  众生度得尽否?当在何时度尽?曰:时时度尽,时时度不尽。自有众生以来,即各各自有世界。各各之意识所造不同,即各各之五识所见不同。小而言之,同一朗日皓月,绪风晤雨,同一名山大川,长林幽谷,或把酒吟啸,触境皆虚,或怀远伤离,成形即惨:所见无一同者。大而言之,同一文字语言,而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同一天下国家,而治者自治,乱者自乱;智慧深,则山河大地,立成金色;罪孽重,则食到口边,都化猛火:所见更无一同者。三界惟心,万法惟识。世界因众生而异,众生非因世界而异。然则世界众生度尽度不尽,亦随众生所见何如耳。且即其实而言之,佛与众生,同一不增不减之量。谓众生度不尽,则众生将日增;谓众生度尽,则佛将日增。有所增亦必有所减,二者皆非理也。其实佛外无众生,众生外无佛;虽真性不动,依然随处现身;虽流转世间,依然遍满法界。往而未尝生,生而未尝往。一身无量身,一心无量心。一切入一,一入一切。尚何尽不尽之可言哉?是故佛既说“有一小众生不得度者,我誓不成佛”;又说“卒无有一众生得灭度”者,亦尽亦不尽也。《易》言:“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不言殊途同归、百虑一致者,殊则不复同,而不害其为同,固不得强同之矣。百则不复一,而不害其为一,固不得强一之矣。噫嘻,天下之势,其犹川之决乎!一逝而万古不合,此《易》之所以始《乾》而终《未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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