镂金织锦扮华年――浅淡红楼衣饰描写的华丽美

凌云昕

　　描写是小说推动情节发展、刻画人物性格的重要手段。不同的作家，运有描写手法的特点也不尽相同，或细腻、或粗旷，或面面俱到，或概其扼要。作为一名写作技法臻于化境的伟大作家，曹雪芹在运用描写手段时却表现了丰富多彩的特点，如心理描写细腻深刻，景物描写简明扼要，语言描写逼真如画......，这其中给人印象较为深刻的是其中华美的衣饰描写，珍金奇玉，无所不有，稀裘贵缎，无所不容，可谓是五彩缤纷，耀人眼目。
　　王熙凤的衣饰描写具有繁褥绚目的华丽美，繁而不乱，褥而有序，华光溢彩，瑰丽多姿。让我们看看凤姐在社交场合的穿戴，说她的打扮“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这是一种假髻，八宝是指宝珠、方胜、磬器、犀角、金钱、菱镜、书本、艾叶等八种物品；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这种珠钗是在一支钗上分出五股，每股一支凤凰，口衔珠串，作朝阳之态；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这是一种用赤金累丝绞成的项圈，前有盘螭纹样，下垂珠玉联缀的璎珞；裙边系着双衡比目玫瑰佩，这是一种雕成比目鱼形状的玫瑰色玉佩，系在绦带上用以贴压裙幅；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肯袄”,这是一种用金线绣成百蝶穿花式样的贴身小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石青是面料色泽，刻丝是一种类似雕刻的名贵工艺，银鼠是一种罕见的裘皮；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这是一种微带自然绉皱的翠绿色衣裙。在家中，那凤姐儿家常带着“秋板貂鼠昭君套”，围着攒珠勒子,秋板貂鼠是指秋季的绒毛尚未长全的貂鼠，系裘皮中的上上品，昭君套是戴于头上的皮暖额，攒珠勒子也是用金银丝穿珍珠盘缀于头上的御寒额饰；穿着“桃红撒花袄”,“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大红洋绉银鼠皮裙”,同样让人目不暇接，有趣的是她此时的动作，“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手内拿着小铜火箸儿拨手炉内的灰”，俨然一副高高高在上的姿态。
　　贾宝玉的衣饰描写具有清爽悦目的华丽美，华而不艳，美而不俗，风流倜傥，顾盼生情。他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这是一种用紫金编织而成的小冠，上嵌珠玉饰品；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这也是一种用金丝编成的二龙戏珠式样的束发饰品；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这是一种用青金、红金两种金线绣成百蝶穿花纹样的窄袖衣服；内着“秋香色立蟒白狐腋坎肩”,这是一种用白狐的腋毛做成的名贵坎肩；外罩 “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排穗是指一种叫麦穗子的上等裘皮，俗称“珍珠毛”，倭锻是指日本织造的绸缎；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加上他“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真真是漂亮煞人。
　　值得一提的是，宝玉的衣饰在小说中具有推动情节发展的作用。如他落草时衔下来的宝玉,“大如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缠护”上镌“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四字，看似微不足道，实则深存大意，是整部小说的缘起，也是整部小说的归因；再如那件雀金裘，贾母叫做乌云豹氅衣，“金翠辉煌,碧彩闪灼”，是“俄罗斯国拿孔雀毛拈了线织的”，有一次这件衣服被不小心烫了个洞，到处也找不到会补之人，勇晴雯病补雀金裘，展现了这位“脾气如火炭般暴”的青春少女温柔灵巧的一面；再如宝玉的那件不沾水的蓑衣，黛玉嫌丫环们粗手粗脚的，穿不好，便亲自给宝玉穿：“用手轻轻笼住束发冠,将笠沿掖在抹额之上,将那一颗核桃大的绛绒簪缨扶起,颤巍巍露于笠外”整理完毕,还端相了端相,说道:“好了,披上斗篷罢”，其心其情，天地可鉴！
　　《红楼梦》中的衣饰描写更多的是群体的对比性描写。如在芦雪庵赏雪一回中，就写到了许多斗篷。众姊妹多是“羽毛缎斗篷”,宝玉穿的是“大红猩猩毡斗篷”,黛玉罩了“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李纨穿一件“青哆罗呢对襟褂子”, 薛宝钗穿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丝的鹤氅”，湘云穿着 “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发烧大褂子”,薛宝琴穿得是贾母刚刚送给她的一件“凫靥裘”，是用一种罕见的野生鸟类的羽毛织成的；只邢岫烟因家境贫寒，“仍是家常旧衣,并无避雪之衣”。从这里可以看到每个人的性格、爱好、家境，更妙的是这五光十色的一切反衬的却是漫天银白的飞雪，风景好、衣饰好、人物更好！
　　此外，其他人的衣饰描写也各有特色，如坐在炕上作针线的宝钗,“头上挽着漆黑油光的髻儿,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衣着朴素而不失高贵；日常生活中的黛玉“罩着大红羽缎对衿褂子, 足穿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束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衣着张扬而又不失随意；湘云则“头上带着一顶挖云鹅黄片金里大红猩猩毡昭君套,里头穿着一件半新的靠色三镶领袖秋香色盘金五色绣龙窄袖掩衿银鼠短袄, 里面短短的一件水红装缎狐肷褶子,腰里紧紧束着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脚下穿着鹿皮小靴”,衣着讲究而不失率真；真真国的女孩子“披着黄头发,打着联垂,满头带的都是珊瑚,猫儿眼,祖母绿这些宝石,身上穿着金丝织的锁子甲洋锦袄袖,带着倭刀,也是镶金嵌宝”，又是一番异国风味。掩卷之余，偶有奇思：在当今之时代，又有几个女孩子能有如此华贵的衣饰，倘或有，若能亲眼一睹，则了无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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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一兵

云昕朋友的笔触以及对《红楼梦》解读的能力日渐精进，佩服！

天姝

你简直快成大师了。

凌云昕

承蒙敬版和天姝的支持与厚爱，
在中财能认识像你们这样好的朋友是我的幸运，
我除了说声谢谢之外似乎也无可回报，
：）：）：）：）

高迎春

分析的如此到位，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