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花 祭

天下着沙

　　妻子瘦得成了个骨头架子，老成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知道这个陪着他走了大半辈子的女人也快要离开他了，往后他就是孤身一人了。

    　　“栓子他爸，我这病怕是......怕是不行了......”妻子有气无力地对老成说。

    　　“别瞎想，啥叫不行了呢！”老成尽力安慰着妻子。

   　　 “你别安慰我了，我的病我还能不知道，我......我想临走的时候再看看咱栓子......”妻子说这话的时候眼圈又红了。

    　　“好吧，咱明儿就去......”老成不想再多说什么，起身走出了屋子。

    　　第二天，老成带着妻子来到了幸福湖边。湖水很静，深蓝的颜色，一眼看不到底。

    　　“老看这片水也没什么意思，你去买点花来，我想给栓子送点花......”妻子对老成说。

    　　“你等着，我这就去买花！”老成扶着妻子坐到了湖边的石椅上。

    　　过了一会儿，老成买了一大束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他又扶着妻子走到了湖边。

    　　“栓子，妈看你来了，你喜欢花，妈给你送点花......”妻子说完这句话就瘫软到了湖边，眼泪和哭声一下子涌了出来。

    　　“孩子他妈，别哭了，这人多......”老成不知道该对妻子说什么，“把花给孩子咱就回......”

    　　妻子听了老成的话，将一片花瓣投到了水中。

    　　“哎，湖里不能乱扔东西！”这时候旁边有人一声高呼。老成回头一看，是个带红箍的中年人。

    　　“同志，我们......来看看孩子......”老成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看孩子？咋回事儿啊？”中年人不解地问。

    　　“前年，我那孩子在这湖里救 了一个人，可他自己没上得来......”老成一说到这里喉咙就咽得慌。

    　　“哦，是这么回事。按说这你们来看孩子弄点花瓣什么的都没啥，可我们这有规定，严禁向湖里乱扔东西，上边一天查好几回，出了问题要......要扣工资的！”中年人说着一脸的愧疚。

    　　“兄弟，能不能想想办法，孩子他妈......也快不行了......”老成问中年人。

    　　“大哥，我知道你说的绝对没错，可我不敢让你把这花扔进去啊......我是个下岗职工，弄这么个看湖的差事也不容易......”中年人说，“大哥，要不你去开个证明，上面就写你孩子是在这湖里为了救人牺牲的，是个烈士，我手里了这么个东西，上面问起来我也好说话，你看咋样？”

    　　“兄弟，我知道你为难，可你让我到那里去开证明呢？再说这也算不上啥大事，说出去怕人笑话......”老成说。

    　　“笑话啥呢？咱孩子是为救人牺牲的，这是光荣的事儿，你别怕，大胆去开就是了，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去开谁敢说个不字！”中年人鼓励老成说。

   　　 没办法，老成又扶着妻子回去了。他不明白，电影电视里有人牺牲了都可以往水里扔点花，可这事到他这么就成了问题了。

   　　 “栓子他爸，算了吧，我不给孩子送......送花了......”妻子对老成说。

    　　“不行，你等着，咱孩子是烈士，我就不信这烈士就白当了！”老成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子气，他觉得这事被办成不可。

    　　老成先去了街道办事处，那的人都知道老成儿子牺牲这事，可老成手里没有烈士证，他们没法证明老成的儿子是烈士，末了他们告诉老成烈士的事归民政局管，让他到那里去看看。到了民政局，老成说明了情况，那儿的人办事倒还认真，可查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为老成儿子办理烈士的有关材料，也就是说，老成儿子还不是烈士，最后他们告诉老成说，让他到儿子生前的单位去问问，为什么不给上报申请烈士的材料。于是老成又去找儿子生前的单位，到那一问，那的人倒还谦和，一脸歉意地说，太忙，把这事给忘了，完了他们对老成说，这事马上就办，让他回去等消息。

   　　 老成回到家里对妻子说：“再等等，过几天就好了，到时候你想给孩子送多少花都可以！”

    　　“栓子他爸，这事我都放下了，你咋就这么较真儿呢？”妻子问老成。老成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半个月后，一个胖胖的中年人被一大群记者簇拥着走进了老成家。

    　　“老成，市长来看你们了！”有人对老远就对老成喊着。老成以为有人跟他开玩笑，就没当回事，等那个胖胖的中年人走进了屋子，他才相信这事是真的。

    　　“老成同志，你们培养了一个好儿子啊！”市长握着老成的手说。

    　　“没啥没啥，孩子救人......是应该的！”老成说。

    　　“有什么困难就提出来，组织上一定会帮你们解决的！”市长说，“我是看了昨天的报纸才知道这事的，按说早就应该来看你们，可工作忙啊！”

    　　“没......没啥困难......市长，就是......你能不能给俺开个证明......”老成红着脸把看儿子的事说了一遍。

    　　“什么，还有这事？我们有些同志思想中的教条主义还很严重啊，加大环境治理当然是好事，可不能不教条到连往水里放几朵花都不行啊。你放心，我现在就给你开证明，我亲自写给你，以后你去看儿子谁要敢拦你你就直接来找我！”市长说完就从秘书手里接过笔纸唰唰唰地写了起来。

    　　市长走了以后，老成拿着那张纸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孩子他妈，明天咱就去给孩子送花，咱有市长写的条子！”老成说。

    　　妻子接够那张纸条，看着看着脸色就红了起来，接着一阵猛咳，一股鲜血从嘴里涌了出来。

    　　“栓子他爸，我......我怕是去不成了，以后你有空就去看看孩子......”妻子气若游丝，那点残存的生命力仿佛在一瞬间都跑光了。

   　　 一个月后，老成办完了妻子的丧事，一个人带着一大束花去到幸福湖去看儿子，这是妻子交给临终时一再嘱咐过的事情。

    　　“哎，这里不能乱扔东西！”老成刚将一个花瓣投进水里，一个声音从传来。

    　　“咋不能？我就能！”老成说着拿出了市长写给他的条子。

    　　“老兄，你是不是不看电视啊，给你写条子那市长半个月前就进去了，他说的话不算数了！”看湖的人说。

    　　“他......进......进哪去了？”老成问。

    　　“进哪？监狱！”

    　　老成什么话都没说，一使劲将那束花都扔进了水了里，眼泪弥漫他那苍老的双颊，这辈子他都没觉得自己像现在这样畅快地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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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显辉

这样的故事还有多少？我真的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