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 孩
茜茜耷拉着头,一步一蹭地出了家门。房门在背后急不可耐地“砰”地关上,屋里马上传出极力压抑着的争吵声。茜茜在门口站了一阵,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上楼的楼梯,然后蹲了下来。
“茜茜听话,到王阿姨家玩会儿。”每次爸爸、妈妈吵架前都会这么对茜茜说。
可是茜茜今天不想上王阿姨家去,因为前天刚去过了。虽然每次王阿姨和小龙哥哥什么都没说,茜茜也直觉她们知道她上她们家去的真正原因;所以她们平时都会很怜爱地照看着她,待她格外的好。茜茜今天不想上去,她觉得怪难为情的。
茜茜无聊地抠挖楼梯扶手上那些用小钢条简单拧成的小花。那些花真没意思,在茜茜幼儿园的铁栏栅上都是小熊、小兔、大熊猫这样的小动物,可好玩啦,在那玩老半天茜茜也不会觉得烦。楼梯间的墙刚刚粉刷过,透过涂料还可以看见先前那些淘气包们信笔涂鸦的杰作;茜茜是个听话的孩子,这事儿可没她的份。前几天六楼的陈奶奶还专门带上了居委会的红袖标挨家告诉有小孩儿的人家,说让把孩子管好.别在墙上乱划,市里正评选卫生街道呢。茜茜知道小龙哥哥也在墙上乱画过,不过茜茜很讲义气,绝不会出卖他。
从楼上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茜茜听出是陈奶奶。陈奶奶正一路跟人打着招呼,一边走上楼来。茜茜不想让陈奶奶看见自己蹲在家门口,免得她又问这问那的。她站起来小必地扶着扶手往楼下去,留心着别让衣服给蹭脏了,这身衣服都三天了,妈妈也没想起给换一下,还好茜茜知道爱干净。
“哟,这不茜茜吗?怎么一个人下楼来了,你这是上哪儿去呀?也不让大人给看着。”陈奶奶唠叨着迎了上来。
茜茜赶忙漫声应道:“陈奶奶,我上二楼洋洋家去,我给我妈说过了的。”
“哦———那小心别摔着,也别跑远了。”
走过洋洋家的时候,门是关着的。不过反正茜茜也没真想去他们家玩,大步走了过去。楼下花坛旁的空地上,每天都有许多爷爷、奶奶在这里锻炼身体,这时候大都散去了;只还有少数人在聊天、下棋什么的。茜茜避开了几个有些面熟的老爷爷,自个儿绕到一边的小树林里去玩。她在那儿找到了一株含羞草,茜茜用手轻轻触摸它的叶子,看着它害羞地把叶合上,过一阵再涩涩地打开。玩了一会儿,茜茜发起呆来!她想起了以前爸爸妈妈感情很好的时候,每个周末都会带她去公园玩,公园的儿童游乐场可好玩啦!荡秋千、滑滑梯、旋转木马、海盗船……动物园里还有好些小猴、大熊猫、长颈鹿、大象等等有趣的动物,茜茜和它们拍过好多照片。可是自从爸爸、妈妈开始闹架以来,好久都没带茜茜去玩过,都快忘了公园是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茜茜抬头望了望公园的方向。她知道公园离这里不远,以前和爸爸、妈妈走着去不一会就能到了。路也好认,沿马路边儿走两个街口,过一个岗亭就到了。茜茜犹豫了好一阵, 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要自己一个人到公园去,哪怕只呆一小会儿,她知道她这样大的小孩是不用买门票的。茜茜最后回过头看了看自己家的阳台,确定了爸妈没有短时间内叫她回家的迹象,便勇敢地踏上了自己的旅程。
茜茜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避免遇着有认识的叔叔、阿姨,以免破坏了自己的游园计划。路边商店里那些让茜茜眼馋的小玩意儿,这时对茜茜已没有一点吸引力。她这时只想早早到公园去,看看那些久违了的小猴小象、过山车、海盗船…在茜茜心里有种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沧桑感:她隐隐觉得自己想在那里好好缅怀一下与爸爸妈妈一起逛公园的那些快乐时光。
这时有个老爷爷牵着个与茜茜差不多大的小男孩迎面走来。那男孩有些奇怪地望着独行的茜茜,茜茜很得意地了乜他一眼,更加昂首挺胸地从小男孩面前走了过去。小男孩羞愧地涨红了小脸,用力从爷爷手中挣脱出来。其实他哪里知道这时小茜茜的心里在直发酸,她多想这时候有爸爸妈妈的手牵着自己,一家人快快乐乐的逛街呀。
走到第二个街口的时候,小茜茜傻眼了。这是一个十字路口,来去车辆穿流不息,过往行人熙熙攘攘,没有了爸爸妈妈牵引的小茜茜困惑了,以前自以为能够认得的路现在已不能确定,彷徨无助的小茜茜站在街边,不知该怎么办了。
过往的行人并不在意这街边孤零零的小女孩,好几个人在匆匆经过的时候,还险些把她撞倒。茜茜只得又走到旁边的护栏后面站着,她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了。可是不一会儿她的注意力就被一个以前不曾有过的新目标吸引了:她发现这时在街心岗亭上指挥交通的,竟然是一个交警阿姨,那阿姨多神气呀!穿着漂亮的警服,威风凛凛地指挥着满大街的汽车。那些平时神气活现的司机叔叔这时都成了幼儿园里最听话的孩子,阿姨叫停就停,叫开走就开走。
此时的茜茜对岗亭上那个英姿飒爽的女交警充满了憧憬,这阿姨多漂亮啊。以前茜茜的妈妈也是漂亮的。妈妈总爱把茜茜搂在怀里,一边心肝宝贝的乱叫,一边用温暖柔软的嘴在茜茜脸上身上亲个不停,茜茜被痒痒的“咯、咯”直笑。那时的妈妈多好啊,是茜茜心目中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可是现在……。
在这个漂亮的交警阿姨家中也一定有个和茜茜一般大小的小男孩或小女孩吧?阿姨下班回家,也一定会把他(她)紧紧地搂在怀里,逗得他(她)“咯、咯”直乐吧?茜茜这样不着边际地想着想着,精神有些恍惚起来,她似乎看见那个交警阿姨微笑着冲她招了招手。阿姨是在叫我吗?她叫我干什么,是要告诉我去公园的路吗?茜茜这样想着,双脚不由自主地跨下马路。
这时,一辆重型货车正从旁边开过来,“吱—”一声难听的锐响……茜茜飞上半空的时候,耀眼的太阳光正美丽地铺散开几个炫目的光圈,茜茜低低地一声叹息,轻轻闭上了眼睛。
茜茜的告别仪式在殡仪馆的小礼堂举行。爸爸在地上卷缩成一团痛哭失声,妈妈坐在一旁,红肿的大眼睛冷漠地乜视着地上的丈夫,竟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小礼堂正中摆放着一张放大了的茜茜去年的照片,照片上小茜茜甜甜地笑着,高高举起的小手伸出了四个手指,侧上方四个小字:茜茜四岁。
一个礼拜后,茜茜的爸爸、妈妈办好了协议离婚的手续。分割财产时,爸爸什么都不要,只想拿走那件茜茜最喜欢的红绒衣做个纪念。妈妈不肯,当下抓扯起来,最后爸爸还是空着手走了。妈妈抱着小衣服怔怔地坐在茜茜的遗像前,以后这家里的一切都是她的了——只是已没有了她最疼爱的女儿,也没了丈夫。
现在走进殡仪馆的骨灰存放室,还可以看见那个盛着茜茜的小匣子。匣子上还是那张照片：一个漂亮的小女孩甜甜地笑着很自豪地伸出小手，茜茜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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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6-12 1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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