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个好故事，看完了以后，你多半会对我以及这个故事本身失望。不过，如果你看了这段写在小说之前的文字依然有看下去的兴趣，那么，我唯一期望的就是，你不要向我的故事施舍你的同情。如果你一定要做点什么，就微笑吧。记住，微笑是这样的——唇角稍稍上扬，露出你洁白或者不那么洁白的牙齿。
一
个人档案
姓名：张扬
性别：男
年龄：29
职业：作家 自由撰稿人
婚姻状况：未婚
所犯罪名：过失杀人
刑期：10年
张扬今年三十岁，因为过失杀人被武汉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刑十年。他现在住在沙洋县劳改农场3栋203号班房，他记得很清楚，他到这里有98天了。98是一个吉利的数字，看着小小的窗户外面那一小块越来越明亮的天空，他这样告数自己。
我就是张扬，我觉得今天特别,是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也就是说，过了今天我就是而立之年了。我很高兴今天的天气很好，昨天放风的时候，我听广播上说，今天是入冬以来温度最高的一天。
这个时候，外面的阳光一定很暖和吧。张扬自言自语。张扬说这句话的时候，手里捧着一块泥巴。确切地说，是一个用黄泥巴捏成的猴子。其实，那块又冷又硬的泥巴，只是有些像猴子，可是张扬知道它就是一只猴子，而且是让他觉得这个冬天不那么寒冷的猴子。
我生肖属猴，不过我不喜欢猴子，从前去动物园的时候，我最不想见到的就是猴子。在游客面前耍宝是猴子这种动物的拿手好戏，它们快活地生活在笼子里，快活地蹦上蹦下，发出让人头痛的笑声。就这一点而言，它们和时下那些混得人模狗样却人面兽心的那些人颇有几分神似。在认识到这一点以前，我一直认为达尔文的进化论是狗屁胡说，完全只是戴着科学的帽子唬人的把戏。猴子怎么就变成了人了，没变成别的东西？母鸡还可以变鸭呢。我这么说的意思是，猴子这种让我讨厌的动物其实也可以对我产生积极的作用，至少我不能不承认，是猴子让我真正认同并且理解了伟大的进化论。
现在，猴子这种动物又一次在我的生命里充当了让我意外的角色，一个泥巴捏成的它，竟让我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开心。我甚至对着它笑了起来。这个世界真是充满了矛盾，而这矛盾竟然真的是无处不在。我再一次领略到了科学非同凡响的魅力。
二
其实，让张扬拿着泥猴子生出无穷想法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同班房的一个叫猴子的囚犯，这个泥猴就是猴子昨天放风的时候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猴子很年轻，今年二十二岁，用法律术语介绍他，即猴子是一个强奸犯，他被判刑十年。懂那么一点法律的人都知道，在强奸罪中这个量刑是很重的。不过，你千万不要让你自以为聪明的脑袋和你自以为能干的嘴巴去作一个猴子强奸幼女的猜测。如果你这么想了的话，只能证明你脑袋既不聪明，嘴巴又不能干。
猴子向我讲过他的故事。有过牢狱之灾的人应该知道，坐牢的人相互之间要么很淡漠，要么很亲密，这和外边的人没什么两样。可是在班房里，如果一个人私下向你讲起他的往事，你一定应该相信，因为他说的都是真实的事实。如果，你对这一点表示怀疑，那么只能说明，你看港片太多了。我知道真实的生活和电影的区别是很多人不愿意接受的，可是，这里说的区别对你没有丝毫的影响，你不妨接受一下。尽管我和猴子对你接不接受毫不在乎。
猴子对张扬讲他的故事是在几个星期以前，张扬记得那天是他到这里的第58天，58也是一个吉利的数字。可是那天，无论对张扬还是对猴子来说都没有什么吉利可言。不仅不吉利，还是最倒霉的一天。
那天，所有的囚犯都在生产水泥的矿场干活。张扬负责用铁锹挖矿土里石头。气温是入秋以后最低的一天，天空阴沉得象一个老泪纵横的妇人的脸。下午，收工前十分钟，张扬一个不小心将铁锹砸到了自己的脚上。于是，躺在地上血流不止的他，被担架抬到了劳改农场专门医院。
我受伤的腿到现在依然隐隐作痛，所以我对那天发生在我身边的事情记得特别清楚。受伤的腿被医生包扎处理完毕之后，我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大约晚上七点钟的样子，我被尿胀醒了。我发现旁边原本空着的病床上躺了一个人，那人侧着身，我看不见他的脸。我喊了几声护士，没人答应，这家医院出了名的服务差，不对，应该说是出了名的对病人态度恶劣。
其实，我没权利这么说的。在那些工作在这里的，戴着白衣天使面具的混蛋看来，我们只是人渣。人渣不是人，至少是不能算是人，是不配享受人道主义关怀的。这句话，是我住院的第3天无意中从他们中的一个女混蛋口里听到的。我知道，那个女混蛋用很动听的声音说出的，是混蛋们的集体宣言。像我这样，进过这个医院的任何一个人渣，都可以证明这句话是混蛋们的肺腑之言，更是他们的行医守则。
正当张扬无奈的苦忍着跨下就要喷薄而出的液体的时候，他旁边病床的那个人转过脸看了看他，并且立即从床上爬了起来。他低头、弯腰从张扬的床底下掏出了痰盂，递到张扬的床边说，我知道你不方便，我帮你拿着，你用手撑着上身，怎么方便怎么拉吧。小心，不要牵动伤口。张扬认出了他是同班房的猴子。他没说话，感激的看了看猴子，撒出了有生以来最痛快的一泡尿。就这样，猴子和他的交往正式拉开了序幕。
三
我还记得猴子递痰盂给我时的眼神，很平静很安详的那种。他的动作有些迟缓，脸色苍白。不知道为什么，我在那一刻，就认定他是一个少见的善良的人。这么一个善良的人，会是一个人人唾弃的强奸犯吗？我的直觉让我开始怀疑，法律在他身上失去了公正性。我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我唯一确定的是，能够对我这么一个，素昧平生且毫无利用价值的人付出善良的人，比那些大张旗鼓搞什么义演、慈善机构之类名堂的人善良一百倍。
后来，猴子告诉了我他的故事，那个不可思议却真实的故事证明了我所有的预感和论断。
猴子毕业于北京的一所知名大学。在大三的时候，他有了一个很漂亮的女朋友，那个女孩叫涓子。从猴子的口气可以听出，这是一个让他付出了全部感情的女人。讲起他们相爱的那一年时间里的点点滴滴的时候，他甚至很开心笑起来。他笑的时候就像一个大孩子，满脸的单纯和幸福。猴子很羞涩地对张扬讲他们贫穷而温馨的同居生活，还有他们慌张而不知所措的第一次。
后来的事情变得荒诞而失去逻辑。快乐的时光过的很快，一转眼两个人就毕业了。因为在北京毫无背景，加上涓子的老家在武汉，于是两个人决定一起到武汉发展。猴子的英语和电脑学的很棒，不到一个月就进了一家外企，收入在武汉这个消费不高的城市来说，可谓十分可观。涓子念的是经济专业，加上人长的漂亮，两个月后也顺利的进了一家发展很好的私企。眼看两个人曾经千盼万盼的长相厮守的生活就要成为现实了。猴子很高兴，准备更加努力的工作，存一些钱，再过两年，就让涓子做自己的新娘。
可是，才过半年，涓子有一天突然在电话里说，我们分手吧，我不爱你了。猴子一听晕了，说，你答应要嫁给我的。电话那边传来一句，没出息的样，说说你就信了？我再说一遍，我真的对你没感觉了。干脆告诉你吧，我爱上别人了，下半年就结婚。然后电话就挂掉了。猴子傻傻地拿着话筒，他怎么也想不通，曾经那个躺在自己怀里撒娇，与自己同床共枕的女孩，就这么几句话的工夫就变成了一个最遥远的陌生人。
猴子是一个不轻易放弃的人，于是，他发誓要拯救他信仰并且期望拥有一辈子的爱情。他打了一个个电话，送了一束束鲜花。当电话再也抵达不了涓子越来越冷漠的心灵，当猴子亲眼看见他深爱的人将收到的鲜花看也不看地扔进垃圾桶，他绝望了。尽管他一如往常的爱着涓子。他也只能退到一个遥远的角落，看着他的爱，看着他视为珍宝的女人，象从前依在自己怀里那样依偎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很开心的笑。那笑容让他得以看到自己心头滴出的鲜血。
那绝对是惨不忍睹的一段日子，没日没夜的失眠和焦虑让猴子迅速地消沉了。他不恨涓子，他只怨自己为什么那么天真的爱着这样一个女人，甚至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依然不知道回头。猴子沉浸在只有他一个人在乎的悲伤里，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场长达十年的牢狱之灾，就象一场没有预报的暴风雨，迅猛的向他扑了过来。
四
活该是报应，那个叫涓子的女人爱上的那个私企老板竟然是有处女情结的人，经验丰富的他和涓子巫山云雨之后，发现涓子不是他想象中冰清玉洁。这个发现让他沮丧，看着涓子美丽光洁的身体，这种沮丧既而转变为一种愤怒，他发誓要让那个捷足先登的男人付出代价。他知道，拥有万贯家财的他要实现这么一个报复，太容易了。钱是一个好东西，让他不仅可以占有美丽而纯洁的女人，还可以让那些他喜欢但不纯洁的女人变的纯洁起来。他一直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要用金钱买到暴力，用暴力制服那些占有了他喜欢的女人初夜的男人，让他们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向他道歉和求饶，然后，他知道他重新证明了那些女人的纯洁。最后，他就会很自豪的大笑三声，熄灭身体里该死的让他不舒服的沮丧。他这样做过很多次了，这一次当然不会例外。
涓子看到这个她爱上的男人为自己不是处女而痛苦，很浪漫的理解成这个男人太爱她了，想更完全的占有她的全部。她甚至不由自主的高兴起来。为了让这个她爱而且无比爱他的男人不那么沮丧。她编了一个中国版美女和野兽的故事，美女毫无疑问的是她，野兽竟然是无辜的仍然深爱着她的猴子。故事的主题是野兽在美女没有反抗能力的情况下用最野蛮的暴力夺取了她一直努力珍惜着，准备留给私企老板的第一次。她添油加醋的叙述，和夸张煽情的肢体语言，让私企老板相信了她是天底下最纯洁的女人，相信她从出生的那一天开始就时刻准备着将第一次送给自己。遗憾的是，一只有着疯狂暴力的野兽吞噬了毫无抵抗能力的她。
听完了这个故事，私企老板满腔的愤怒因此转变为一种刻骨的仇恨。在他看来，你占有了我喜欢的女人的第一次，就该受到严厉的惩罚。而这个叫猴子的野兽，竟然用的是我最有资格也最善于运用的暴力，来摧残我喜欢的女人。毫无疑问，他是该死的。
私企老板冥思苦想了三天三夜，终于想出了一个绝妙的计划。想出这个计划的那个晚上，他异常兴奋，因为，他发现他原来除了会运用暴力之外，还有着天才般的智力，他甚至具备了导演戏剧的天赋。这个发现让他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最有资格骄傲的男人。他找不到合适的方式来表达他的骄傲，于是，他接连吃了两粒“伟哥”，和美丽的涓子毫不沮丧的大战了一个通宵。第二天早上，他身下的女人虚脱了，他却依然毫无睡意，他甚至感不到一丝一毫的疲倦。于是，他破例地站在床上大笑了三声。他突然发现，原来在床上大笑三声的效果同样值得回味，于是，他赤身裸体地爬起来，对着镜子摆了一个POSE。很丑陋的一个POSE，不过他觉得帅呆了，并且将它默认为他这辈子摆出的最满意的POSE。
五
后来的事情，一如私企老板想象中戏剧性。我听完猴子的叙述，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私企老板不是一般人。他让涓子主动约猴子去自己的一栋偏僻的别墅，然后让涓子编出一段感人的话语。不过，这场天才戏剧成功与否的关键是主演涓子。不能不承认涓子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更让人不能不欣赏的是，她出神入化的演技。这足以让许多实力派明星汗颜的演技，让她在两个男人之间游刃有余。
在那栋江边别墅的客厅里，一长串眼泪和悔恨的哭诉之后，是一个悠长的饱含感情的拥抱。然后，她像一个老练的妓女，很快的扒光了自己的衣服，并且饿狼擒羊一般将猴子全身的衣服撕扯了下来。
猴子又一次晕了，他开始怀疑，这段时间的不愉快只是一个梦，他最爱的涓子从来没有离开过他，更没有爱上另外一个男人。于是，他有点不知所措的笑了，他甚至为自己因为一场不真实的噩梦的困扰而消沉感到不好意思。捧着涓子美丽的容颜和赤裸的身体，他感到一如往常的满足和幸福。既而他很快发现自己全身充满了力量，于是，他开始发疯一般的吻着怀里这个真实无比的女人。
猴子做梦也想不到，他和涓子几近疯狂的举动正在被另外一个人，不，是一群人窥视着，而且此刻一个摄影机将他所有的表情和动作完完整整的记录了下来。
良久，猴子停止了他无比卖力的动作，让猴子无比开心的是涓子出现了强烈的高潮反应。 后来的事很清楚了，那盘录相带经过剪辑成为法庭上指控猴子强奸的三个有力物证之一，另外两个物证是涓子粘有猴子精液的内裤和放了催情药物的茶杯。至于人证就很多了，不过，让猴子无话可说、甘愿低头认罪的，理所当然的是涓子的血泪控诉。
其实，只是这样还不足以让猴子坐十年牢。涓子在法庭上最后的一句话是这样哭着说的，我请求法庭对猴子进行搜身，因为我价值六万元的钻戒在我被这个无耻之徒奸污之后就不见了，我不能不怀疑这么一个人渣。于是，搜身的人在拉开猴子内裤荷包的拉链之后，很顺利的找到了那枚猴子从来没有见过的钻戒。于是，这十年的监狱生活，猴子要定了。
六
看着猴子年轻的脸，我感到无比的难受。我很想帮帮他。就我对法律的了解，这个案子翻案的机会是很大的。凭我在外面的关系，为他洗脱这个罪名没什么难度。可是猴子拒绝了。我清楚的记得，在病房苍白的日光灯的照射下，猴子的脸像我们身下的床单一样惨白。看着天花板，猴子很平静的说着话，他说，我今天住到医院是因为吐血不止，肝癌，晚期。说到这里他对着我笑了笑，接着说，这病我在法院判决之前就知道了。
说实话，我真的很奇怪猴子的思维方式。这样一个二十二岁年轻男人的不幸，在我这个靠编故事过活的人看来，是不感到惊讶的。可是，对于这样一个现实生活里存在的猴子，我不能不感到心灵的震撼。在我成为作家之前，我写过一些灰色的小说，灰色的情节里，灰色的人物，演绎着属于他们的灰色人生。这一类小说不畅销，可是是我和朋友们最喜欢的。我们相信的是，它终究能够触摸到一些彩色的心灵，甚至彩色的希望。如果你要喜剧，那么你就去悲剧里面找，如果你要快乐，就去痛苦里面找。这是当年的我们信奉的一句话。
现在的我，早已经不是那个单纯而富有理想的文学青年了。在成为作家以后，我写出的小说通常都不灰色，这类小说有很多读者，因为它们，我得以过上了富裕的生活。我一度很悲哀，因为，我的文字不再是文学创作，而是一种高雅的谋生手段。可是，我知道，终于有那么一天，我不再感到悲哀，我甚至习惯或者干脆地爱上了这种属于作家的写作方式。生活就是这样吞噬着每一个人的，从来没有例外。
我很奇怪，因为猴子，我想起了从前。我发现原来的那个自己根本就没有消失，他甚至从来就没有离开我。他只是孤独，只是无能为力，只是以同情而无奈的目光看着现在的我。于是，我感到振奋起来。这种感觉，就像约会的时候，终于等到了迟到半小时的恋人。于是，我知道，我爱上了猴子，这个可爱的年轻人，他是我灰色小说里可爱人物的化身。
就这样，张扬和猴子成了最好的朋友，朋友这个称谓对于坐牢的人来说，是一种幸福的传说。一旦拥有，日子就不那么难过了。张扬发现猴子实在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年轻人，他的善良、唯美、感性以及对爱情的信仰，就和二十二岁时的张扬一样。张扬看着猴子，就像穿越时空看着二十二岁的自己。他甚至开始觉得，从住院的那一天开始，坐牢从一种不幸变成了奇遇。
七
现在，张扬拿着猴子送给他的泥猴，开始回想自己曾经的生活。他答应要讲给猴子听的。昨天晚上，猴子又一次吐血不止，被送进了医院。张扬希望这个不幸的年轻人能够挺住，因为他的故事还没有讲，因为今天的太阳很暖活。他甚至合起双手，对着那扇很小但是很明亮的窗户，开始了他从前最不相信的祈祷。
我不知道，这样的方式有没有用。我只是不希望猴子死。我答应要讲我的故事给他听的，我不想食言。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许的愿一定很灵。
猴子死了，在两天以后，也就是张扬到这里的第100天。猴子的父母来到了武汉，火化将在三天后举行。张扬向监狱提出了，参加猴子遗体告别仪式的要求。没有获得批准。因为这个，张扬像个娘们样的大哭了一场。第一次后悔自己误杀了那个叫周德鑫的有钱商人。
周德鑫是晓梦的丈夫，晓梦是张扬深爱了整整八年的女人。杀他只是凑巧，不过张扬觉得痛快。其实，张扬可以少判几年的，甚至有无罪释放的可能。因为，他杀人的行为是可以算做正当防卫的。张扬没有争取,是因为他认为,做一件可遇不可求而无比痛快的事,是应该付出代价的。用他自己的话说，比起晓梦的幸福和周德鑫的一条命，这十年，值！那把捅进周德鑫心脏的匕首，是周随身携带的。张扬找周德鑫是因为周不仅在外面有女人，还经常对晓梦进行性虐待。周德鑫拔出刀来恐吓张扬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这把匕首更喜欢的是它亲近了多年的主人的鲜血。没有考虑更多的可能性和对自身事物的缺乏了解导致了他不甘心的死亡。
猴子火化的那天，我一整天没有吃饭。我不觉得饿，我只是感到心痛。这种心痛和我从上海来到武汉后，得知晓梦痛苦的婚姻生活时的心痛一样惨烈。我终于还是食言了，对我监狱里唯一的好朋友。我甚至来不及看他最后一眼。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那个冷而硬的泥猴子，开始一刻不停地讲我的故事。
我的故事不那么精彩，可是我讲得很认真很仔细。我要我说的每一句话猴子都能听见并且记住。我知道他会像我想念他一样想念一个叫张扬的中年男人。尽管他没有在活着的时候知道那个男人的一切，尽管他不知道那个男人是用笔名写作的知名作家。
八
故事终于讲完了。傍晚的时候，张扬乘放风的机会，将泥猴子埋在了一棵葱郁的柏树下面。他知道，这个泥猴子会永远地陪着猴子，会在地底下一遍一遍向猴子讲着他的故事。他终于为他对朋友的食言作出了补救。
这个时候，广播里正在播天气预报。大意是明天会下雪，最低气温会在零度以下。张扬看了看头顶上阴沉的天空，说，真好，终于可以看见下雪了，上海好几年没下过雪了。
突然，张扬想起了生日那天收到的晓梦亲手编织的毛衣。于是，他开心地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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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6-17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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