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菠萝冰啤与葡萄冰啤

落祭

　　


　　一张烫金的大红请帖摆在木桌上。林梅把一杯自调的葡萄冰啤递给好友赵青玲，挑眉问道：“谁的？”

　　“岳乐要结婚了。”她试图以自然的语气对林梅说出这个消息。这颗不知型号的炸弹。

　　林梅伸手打开那张结婚请帖，新郎栏是岳乐，新娘栏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那女的是XX公司老总的千金。”赵青玲看见她颇为平静的神情，松了口气后又补上一句。

　　她喝着葡萄冰啤，淡淡一笑。这种香甜清爽的口感，令她恍惚间回想起一些陈年往事。很多年前，在赵青玲的生日晚会上，很多同学朋友在庆祝，吃饭喝啤酒。她一沾那苦得很怪味的啤酒就想吐了。当时坐在她对面的一个男生就叫她别喝了，并说他出去买一种甜的啤酒给她。后来他真的跑到对街的超市里买了瓶菠箩冰啤给她。

　　仍是橙黄黄的颜色，闻一闻，有菠箩的香味，喝起来就像果汁汽水但又有些啤酒的爽气。比起先前那苦苦的啤酒好喝多了。

　　男生看她喝得很开心的样子，就笑着说他们喝的那种生力啤酒啊，是遵守16世纪啤酒发源地德国的传统法典来制造的，并不合女孩子的口味。而这种菠箩冰啤酒精度低，又有菠箩的甜味，很适合她喝的。

　　当时她心里涌起莫名的感动，觉得这男生善解人意又体贴并且谈吐不俗。后来在同学兼好友的赵青玲的撮合下，他们成了一对人见人羡的幸福情侣。他就是岳乐。

　　只是，幸福像风筝，眨眼间就断线从手中飞走了。两年前的某个冬夜，窗外寒风呼啸。他收拾好行李然后对林梅说：“梅梅，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名了……”

　　林梅的背死顶着门，支撑着欲倒的崩溃。这个曾经发誓会爱她一生一世的男人，在结婚三年后的今天竟然要和她离婚。而理由居然是两人已无法沟通，与其勉强在一起不如早日分开，不要耽误彼此的青春。

　　当年，他们的婚礼正好在大学毕业典礼的那天举行。鲜花簌簌，祝福声声。他在双方家长和众多同学老师面前，对她许下不离不弃的爱的誓言。她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岳乐是独生子。毕业后就直接到了他父亲开的私营企业里工作。公公婆婆都是思想很传统的人，认为女人结婚了该留在家里相夫带子。尤其像他们这种在社会上有着一定地位和财富的家族，就更不该让儿媳出去工作，抛头露面的。林梅心想只要岳乐真心爱着自己，那么自己出不出去工作又有何关系呢？

　　林梅是一个笑容纯净，性情恬淡的女子。婚后每天亲自下厨为岳乐准备三餐。为了让他吃得开胃又健康，她还专门去饮食班报读了一期。第一年，岳乐通常下班后就回家吃饭陪她看电视，偶尔和她出去逛街喝茶，日子过得温馨甜蜜。

　　第二年，公司的营业额提高了30%，岳乐努力拼博的成绩。一得必有一失。他的应酬越来越多。有时，一星期只能回家吃两三次晚饭。有时，他回到家后，等他的林梅已经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他把她抱回卧室，轻声对她说：“梅梅，等我的事业稳定下来后就有更多的时间陪你了。”她睁开眼开心地吻了吻他的脸颊。

　　第三年，岳乐升职为总经理。有时连周末都彻夜不归家，说是工作忙累了就在公司里睡着了。林梅即担心又心疼，怕他把身子累坏了。有一次她熬了大补汤拿去公司给他喝，可是先前在电话里说要办公不回家的岳乐却不在公司里。隔天她假装未去找过他，问他昨晚在公司睡得可好。他答之很好。林梅心生疑问了，开始对他的日常举止格外留神。后来，岳乐和那个新任的女秘书来往密切的诽闻传到了她的耳里。她也曾在他的衬衣上闻到陌生香水味。责问他是否在外头有其他女人，他一口否认，两人从争辨到吵闹，最后他挥门离家。

　　“这套房子我已经过户到你名下。还有这张支票，你收下……”岳乐提起行李箱，扬长而去。

　　林梅伪装的坚强随着关门声的响起而崩溃，身子瘫软落地。冷战后剩下的只有无声的泪水。她没有哭天喊地的要他留下。没有撕毁自己最后一丝尊严。他是言出必行的人。离婚成了无法挽回的结局。而当初的誓言终于成了一张废纸。

　　签字前，林梅约见了那个传闻中与岳乐有染的女秘书。一身典雅端庄的套装，精致无瑕的妆容，举手投足间充满自信和优雅的气息。她不禁反观自己，短袖衫牛仔裤，苍白素脸，仍是三年前的学生模样。

　　女秘书毫无羞愧之意。坦然告之她很爱岳乐，而岳乐也爱她，他们在一起时很快乐，在公事上他们更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结婚三年，她顺从公婆丈夫的意愿，当个家庭主妇，一心一意留在家中服侍他，让他无后顾之忧而全心全意地在事业上冲刺。然而到头来，他却爱上了另一个与他并肩在事业前线上的女人。林梅觉得自己成了上帝讽刺的小丑，实在太可笑。

　　事过境迁。岳乐要重婚了，而新娘也不是那名女秘书。谁是谁的爱？谁又是谁的曾经？这些是是非非，林梅早已不想去追究了。时间是治愈伤口的良药，也是赋于人类智慧的途径之一。如今她打理着一间书茶室，日子过得充实自在。对于那些有意追求她的男子，一律婉言拒绝，无意开始新恋情。

　　这天，烈日炎炎。林梅坐在书店里的饮茶区避暑。书看到一半时，有个人在她的桌子对面坐下。她抬头，竟是岳乐。

　　“昨天，青玲告诉我你在这里。”他脸上有着风尘仆仆的倦意。

　　两年前，离婚后她带着他留下的一笔钱，离开了有着无数回忆的家乡。孤身一人来到杭州，在青玲的陪伴与开导下度过了人生的最低潮。之后便在西湖边开了一间名为“澈墨清茶”的书茶店。

　　她知道他曾经打听过她的消息，但是家人朋友和她都达成不让他知晓的共识。可是，事到如今青玲为何要告诉他？他又因何而来？

　　“有什么事吗？”林梅客套地问道。

　　岳乐眼中的神采因她的冷淡而晦暗了下来。“梅梅，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很好。”她过得好不好与他何干？快要再婚的人却千里迢迢跑来问前妻过得如何，算什么？

　　“唔……”他显得有点不知所措。“那就好。其实，我一直想对你说声对不起……”

　　她打断他的话。“都过去了，还提来做什么？对了，我还没恭喜你呢，听说你快要结婚了。”

　　“梅梅！”他突然激动地握住她的手。“我们重新开始好吗？我，我一直很想你！”

　　“那你那个未婚妻呢？”她抽回手。

　　“她？她是个被骄纵惯了的千金大小姐，脾气很大，根本不适合我……”

　　“你等一下。”林梅起身，在冰柜里拿出一瓶自调的葡萄冰啤，给他倒了一杯。“你尝尝。”

　　他接过，喝了一口。“味道很好。”

　　“你还记得当年你买给我的菠箩冰啤吗？虽然它的酒精度比其他啤酒低，甜甜的像果汁，可是我还是不是很喜欢喝。我不喜欢太甜的东西，你是知道的。但是，那时因为有你的善意和体帖，所以我喝得很开心。而你现在喝的这种葡萄冰啤，是我自己调配的。放多少葡萄、多少啤酒、多少冰块，从开始的难以下咽到现在的口感适中，我都逐一尝过的。”

　　“梅梅……”

　　“你还不明白吗？我们的婚姻就像那瓶菠箩冰啤，虽然味道不错，但是喝多了就容易腻。而我们都没有给它加些冰块或什么的来调味。你说我们没有共同话题，如果你早点告诉我，那么我会试着去了解你的工作，甚至可以和你一起工作，我们是学同一专业的，不是吗？可是你选择了放弃我，接受另一瓶现成的更美味的。她说，你和她在一起很快乐。我没有办法所以还是签了字，最后还是希望你过得幸福。”

　　她把杯中的葡萄冰啤一饮而尽。“乐，这世上没有谁是完全适合谁的。酸甜苦辣得靠自己慢慢去尝去调，才会得到自己喜欢的口味。如果你只看到别人的优缺点，而不去看自己的，也不试着去改善，就像你喜欢喝冰啤却不事先把它放到冰柜里冰冻一样，那你永远也得不到一杯真正合你心意的葡萄冰啤。回去吧，你和她的幸福，等着你去调配呢。”

　　“你说得对，我太自私了……”岳乐眼中隐约闪着泪光，他站起身。“梅梅，我可以抱抱你吗？”

　　他轻轻地抱了抱她。这些年纵横商场情场，各色女子见过识过无数。而最终让他仍牵挂不已的，却是怀中的前妻，这个纯净如水的女子。

　　临别前，岳乐深深地看着她，似要将她牢刻于心。

　　“梅梅，如果我调得出一杯你喜欢的菠箩冰啤，你会不会重新接受我？”

　　林梅笑了笑。“别傻了。”

　　其实，岳乐不傻。那张结婚请帖只不过是他的哥们——青玲的男朋友帮他想出来的馊主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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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显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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