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影子广告（完）

李幼谦

　　　　　　　　  影子广告（完）
　　　　　　　　　　　　　　　　　　　　李幼谦

　　有个同伴胆壮得多，我脸不变色心不跳，一番盘查登记后，上了宣传部的大楼，才发觉额头湿漉漉的。
　　
　　──可惜专科院不肯来人，否则心动过速时，就不愁没有救死扶伤的了。
　　
　　她回眸一笑：汝之不慧，其错有二。那是血吸虫防治所，一不打胎，二不治心血管疾病。为区区千元，出差不值！你放心，咱每人那怕只有半个智商，合起来也够用了。
　　
　　──谁让我是山里娃子没见过世面哩。一句话说漏了嘴，差点让人家拒之门外了，所以要跟着大姐一步一趋求长劲。
　　
　　──怎么不叫表姑了？她戏谑道：才上两层楼就长了一辈，还敢带你出来？
　　
　　──还有三层？我的腿肚子怎么就软了？
　　
　　──在家娇滴滴，出外浓鼻涕，脊梁不软腿就不软，怕什么？！咱们是纳税人，吃皇粮的理应为我们服务。
　　
　　张处长把我们带到了新闻管理处的办公室里，耐心听完了我们的话，其间一言不发，让人摸不着底细，确使我受益不浅，起码，自己心里发毛，明白了惜言如金是为官之道的基础。
　　
　　在我们沉默之后，他才开了金口：你们反映的情况我们早从来信中知道了。
　　
　　──那，为什么一个多月了没得到你们的答复？
　　
　　处长并不回答我的问话，径直说他的：凡是他们报纸发行广告的地方，也都有人民来信反映这些问题，可以肯定，他们记者站出版印刷的那些报纸是非法的，因为他们是背着报社印刷的，没有达到印数，只完成百分之几的宣传效果。北京也在查这个问题。我们已经撤消了该记者站，还作了其它的处理。你们广告主可以打官司，而且一定能赢。
　　
　　连黄音也沉不住气了：太好了，企业能挽回经济损失是我们最大的要求。
　　
　　
　　张处长仍然不动声色地说：赢了官司不等于赢回钱……
　　
　　──还有"赢了官司输了钱"的道理吗？那我们打官司干什么？
　　
　　处长不理我的茬，是因为我的岁数与他相差无几？还是只尊重女性？他只望着黄音说话：能不能追回经济损失不能保证，我只能说这么多。具体回复已经寄函到你们单位了，可能回去就能见到。
　　
　　言下之意，是催我们回家了。我不死心，仍傻傻地问：你是说，你们宣传部不再负别的责任了？
　　
　　他第一次正视我，却不带任何表情地说：我们已经负责处理了。
　　
　　──阁下之意，经济责任应当由报社来承担是吗？我们怎样才能找到高善新？
　　
　　面对着黄音的直视，处长顾左而言他：我的会议还没有结束，请允许我暂时告退。二位如果愿意，可以到机关食堂用工作餐。
　　
　　他彬彬有礼地走了，我认为，只是那"彬彬"二字改为"冰冰"才恰如其份。
　　
　　──只能如此了。还有多大的指望头？从来就没有救世主。
　　
　　──你说怎么解放我们自己吧。
　　
　　──趁午饭时人在家里，到高善新家去。别忘了是他有求于我们，说不定能管饭哩。
   
　　黄音返老还童（假设她老了的话），状如女孩，嘻嘻一笑：无望处不绝望，这才是纫性人。
　　
　　出门过隔壁办公室，黄音一头闯进去，拉住一个比她年轻十岁的姑娘，用土得掉渣的家乡话问道：大姐呀，高善新的电话没变吧？
　　
　　我不知她耍什么花招，赶快留步，隐身门外，听里面人答道：我看看，没错，是这号码。
　　
　　──那怎么没人接电话呀？你说我倒霉不倒霉，表弟说给我找工作，几百里地的赶来，叫我到这里等他，他人调走了，家里又没人接电话，这人生地不熟的，我到哪儿找他去？……
　　
　　她的话如长麻线，绕得姑娘烦了：别说那么多了，我告诉你他家地址吧。
　　
　　一会，黄音出来了，狡诘一笑，把手里攥的条子给我看，哈，街号楼号样样齐全，连乘几路车换几路车到什么站下都写得一清二楚的。
　　
　　──我真为你可惜：怎么不进话剧团？
　　
　　她也玩笑作答：因为长得对不起观众。
　　
　　有这样的旅伴，出差简直是种享受。说说笑笑间，来到高家门前，我才有几分前途莫测的沉重。
　　
　　开门的是个高大的男人，可以称得上英俊潇洒，不卑不亢的神情加之悦耳的普通话使我一下就认准了他：您是高善新先生吧。我们通过多次电话了，还接过你的印刷信函。
　　
　　──哦，是余科长。你们怎么找来的？
　　
　　他掩饰不住自己的惊慌，黄音上前一步肩膀抵住了门：高先生，我也是广告主，姓黄，米厂办公室主任。你能介绍你的身分吗？是广告发布者还是新闻出版管理者？是检举揭发人还是违法乱纪人？是宣传部的国家公职人员还是兼职的记者？
　　
　　你们……容我……他压低了声音说：你们是我的客人，可以说是我请来的，只是现在不是见面的时候，既然来了，我们就是统一战线的战友，走，到饭店吃饭吧。
　　
　　怕处即是痛处，我觉悟得太及时了，提高了声音大声道：高先生，别客气了，我们是吃过饭来的，就到你家喝喝茶，说说话就走。
　　
　　──善新，谁来了？里屋一个女人问话了。这么婉转的声音也仿佛耳熟。
　　
　　黄音也把音量放到极处：高先生，别这样忙着赶我们走啊，要点水喝也不行吗？
　　
　　他也提高了声音：没事没事，我叫你们暂时别……
　　
　　可惜，他的话晚了半拍，里屋的女人露面了，八目相对，我最吃惊，优雅如天鹅，美丽似天仙的女记者憔悴些了，以前的神采消逝得无影无踪，眼角眉稍的忧郁历历在目，全无她丈夫的惊恐，然而，就是那份听天由命的逆来顺受更动人，我们的到来她一点也不奇怪，淡淡地说：你们迟早要来的，我是被告，可不是主犯，要告你们告记者站。
　　
　　女人对女人怜悯差多了，黄音毫不动情：不找到你，怎么能找到站长？

　　──我要能找到他，也不会一个人承担那些责任了。
　　
　　──你不会找不到，只是你想借助我们出面，以法律的力量为你减轻些罪责。
　　
　　──这是犯罪嫌疑人合理合法的权利和义务。
　　
　　两个女人心平气和地唇枪舌战，我理当助战友一臂之力，正要说话，手机发来短信息，显示中文如下：后院失火，科长被免，大周接任，速速回还。００７。
　　
　　感谢铁哥儿们给我报信。
　　
　　我心静如水，也如女记者一样有先见之明。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不务正业"的科长当得长吗？黄音看了，淡淡一笑，轻轻说：没告诉你，我的出差费得自理。　

　　我说：企业行为变成咱们私事了。

　　同道对我侃侃而谈：我们为正义办事。在进入市场经济的快车上，总有人难免携带了流行格调的时髦货，只有清醒者稍稍停步，回首校正歧路的混乱脚印，扬弃那些迷茫与幼稚，企业和国家才能轻装前进。
　　
　　主人公的神圣使命义无反顾地落到我的肩上，我挺起腰板，坐到他们对面：我们是为企业讨债来的，希望你能帮助我们……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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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幼谦

太阳总是有温暖的光芒给人慰籍。

左显辉

读李先生的文章，感觉就是过瘾，语言很到位！

哑猫阿凡

先生的文章语言结构都佳，学习了。

李幼谦

      用轻松调侃的文字记叙纷繁迷离的世态，想起来沉重，写起来累人。
生怕曲高和寡，想不到还是有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