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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大学时,有一个教诗词格律的刘飖老师。那个时候已经大四了,同学们都忙着实习、考研或者找工作,大四的课都是走走形式,没人会认真听。刘老师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有一次他就对我说:“你本来就是诗人,旧体诗写得很好,我讲的诗词格律你基本上都知道,没有必要听啊!”我说:“每个人讲课都有他的长处,其实你讲的也有我不知道的啊!”其实,我对他讲的诗词格律已经不觉得新鲜了,可是对他讲的其他东西却很有兴趣。刘老师知道,单纯地讲诗词格律,听的人会很少,于是偶尔也讲讲唐诗宋词研究、诗词的注解等知识。有一次,他讲了陈沆的《晚步至安国寺》:“东坡汤沐处,初地尚氤氲。塔影摇寒日,钟声坠白云。水田千树合,僧佛一床分。归路余禅悦,花香静有闻。”刘老师说,他正在做这类诗的注释工作,之前没有参考书,网上也没有答案。尤其是“僧佛一床分”这一句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问同学们,同学们也是七嘴八舌、信口胡诌。
我对这一句也没弄明白,之后就没再去管了。后来,我在《谈佛说禅悟人生》这本书中看到了梦窗国师的一首诗:“青山几度变黄山,世事纷飞总不干。眼内有尘三界窄,心头无事一床宽。”读到“心头无事一床宽”,我眼前一亮,陈沆的那首诗不也有“僧佛一床分”吗?于是,我想,这两者也许有关联吧。我们先看梦窗国师的这首诗,他就是在告诉人们,一切都会过去,凡是要看得开。如果看不开,茫茫宇宙在眼里也是狭小的、过不去的;反之,如果世事洞明,一切都看开了,即使只有一张床,在这样清贫生活中也会感到满足。心胸坦荡,一切都是美好的,一切都是空阔通畅的。我们回过头再看陈沆的这首诗,这也是一首充满禅趣的诗。安国寺就在黄冈,是苏轼曾经到过的地方,苏轼也非常热爱佛学。这首诗处处都有禅意,这样幽静的场所刚好适合修行。“僧佛一床分”,从表面上看,讲的是僧人在禅床打坐,床边挂着都是佛像。这一句还有更深层次的内涵。僧人的目标就是成佛,这个目标看似很艰难,要经过长期的刻苦修行。可是,如果真的一切都看开了,“我”就是佛,成佛没有那么难。僧和佛之间并非有难以逾越的鸿沟,两者的距离只有一床之宽。饥则吃饭,困极则眠,这就是成佛,有人就是这么解释的。僧人追求的就是这种简单朴素的生活,只要有一张禅床能够打坐、休息就可以了,想通了你就是佛。
四十八
五四时期,提倡白话文,新诗也是那个时候产生的。我们往往有这样的误解,认为古典诗歌全部是文言文,没有一点白话文的影子,只有新诗兴起后,白话文才在诗歌中出现。其实,这样的看法也是不对的。
文言文变成白话文,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只不过五四时期才大力提倡。古代的诗歌书面语,主要是文言文,但并非没有一点白话文的踪迹。我们读杜甫的《三绝句》(其一),开头两句就是“前年渝州杀刺史,今年开州杀刺史”,就是大白话。李清超的《声声慢》,里面有“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也是白话,里面的“怎生”就是当时的口语。到了元曲,白话就更普遍了。例如,关汉卿的《一枝花 不伏老》,开头就是“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这还是白话。
四十九
鲁迅先生早年的思想、文学受过古今中外很多名人的影响,有人说他受过托尔斯泰、尼采的影响,也有人说他受过魏晋时的名流的影响。其实,鲁迅还受过一个人的影响,那就是屈原。
鲁迅年轻的时候写过一首《祭书神文》:
上章困敦之岁,贾子祭诗之夕,会稽戛剑生等谨以寒泉冷华,祀书神长恩,而缀之以俚词曰:
今之夕兮除夕,香焰氤氲兮烛焰赤。
钱神醉兮钱奴忙,君独何为兮守残籍?
华筵开兮腊酒香,更点点兮夜长。
人喧呼兮入醉乡,谁荐君兮一觞。
绝交阿堵兮尚剩残书,把酒大呼兮君临我居。
缃旗兮芸舆,挈脉望兮驾蠹鱼。
寒泉兮菊菹,狂诵《离骚》兮为君娱。
君之来兮毋除除,君友漆妃兮管城侯。
向笔海而啸傲兮,倚文冢以淹留。
不妨导脉望而登仙兮,引蠹鱼之来游。
俗丁伧父兮为君仇,勿使履阈兮增君忧。
若弗听兮止以吴钩,示之《丘》《索》兮棘其喉。
令管城脱颖以出兮,使彼惙惙以心愁。
宁招书癖兮来诗囚,君为我守兮乐未休。
他年芹茂而樨香兮,异籍以相酬。
很明显,这就是受了屈原的《楚辞》的影响,连句式都是类似的。
鲁迅先生在日本留学时还有一首《自题小像》:“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从思想感情上看,表达的主旨和《离骚》一样,都是对国家前途的担忧。其中的“寄意寒星荃不察”就是化用屈原的“荃不察余之中情兮”。
五十
学生时代,我曾经读过一首新诗,是沙白的《水乡行》:
水乡的路,
水云铺;
进庄出庄,
一把撸。
鱼网作门帘,
挂满树;
走近才见,
几户人家住。
榴火自红,
柳线舞;
家家门前,
锁一副!
要找人,
稻海深处;
一步步,
踏停蛙鼓……
蝉声住,
水上起暮雾;
儿童解缆送客,
一手好撸。
这首诗富有乡土气息,写出了水乡人家的生活情况,而且语言朗朗上口、易于记诵。我经常想,新诗发展到今天,为什么人们更喜欢朗诵的反而是古典诗歌呢?如果新诗能够多一些容易传唱、清新明快的佳作,还担心不能流传吗?
后记 我本人是一个诗歌爱好者(不能自称诗人,那样是不谦虚的),旧体诗和新诗我都喜欢。从2006年上大学开始我就开始研究诗歌的写作,到今天刚好十年了。在这十年的阅读和写作过程中,我有一些自己的发现和思考,很想拿出来和大家分享。有的朋友也许会问:“你怎么写了50篇就不写了呢?”其实,我本人也想继续写下去,可是客观条件限制,根本写不了那么多。我曾经收集过很多资料,有电子版的,也有纸质的。有的因为优盘损坏而丢失,有的因为找工作搬迁,东西多了不方便,只好忍痛割爱。后来,我本人因为经济和身体等方面的原因,能搞到的资料也非常少,琐事又太多,做不了那样大的研究。于是,我只能写成短小的笔记。正因为这些条件的限制,我读的书并不多,才疏学浅,我有些观点并不可全信。凤凰卫视阮次山先生就说:“评论不是结论,而是提供多一个看问题的方法和角度。”我也是性情中人,有些看法并非完全是理性的。
在这里,我要感谢我的大学老师,我有些观点不是自己的原创,而是听了他们讲课,看了他们的博客受到的启发,这一点我在原文中也提到过。尤其是夏元明先生,他一直鼓励我多写新诗,多写一些汉语言文学方面的短文。可惜,由于才学有限,我的新诗发表得不多,质量上也远远不及旧体诗。我的《诗歌笔记》中讲新诗的部分也偏少,而且也很肤浅,这不能不说是一大遗憾。另外,我还要感谢中财论坛的网友,是他们的鼓励让我有了写《诗歌笔记》的构想,他们也不断评论、指导,给了我很多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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