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美红云 于 2016-11-27 22:22 编辑
补丁 文/韩尊莲
俺姨夫的妹夫叫山虎,俺管他叫山虎伯。那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事儿。
山虎伯住在离俺村四里外的大王庄。他最爱给人说媒,经他介绍的,十有八九能成。据说他给人说媒已成功上百对,所以十里八乡的,他是很出名的男媒婆。
那天,爹去了邻村姨夫家,是给姨夫的爹祝生日。当他回来时,满身带着酒气,脸红彤彤的,显得特别兴奋。他对娘说见到了山虎,并拖他给俺介绍对象,山虎伯满口答应,说他们大王庄有个干闺女,刚好和别人散了。不过他的干闺女眼光高的很,已散了好多......娘听着爹的话,刚开始还很高兴,后来脸上就没了笑模样儿
俺知道,俺家里日子很苦:所承包的六亩责任田,由于比别人家的地势低,下雨多就十分容易涝,以至于“缴皇粮国税”都要借钱,而奶奶长年病着,俺又读了三年高中,现在想复读的费用也交不起。
俺正跟着村里阿华的建筑队搬砖运灰,快晌午的时候,爹来找俺,说:“蹦豆,你咋还不回家?快回去收拾收拾,吃过饭好去相亲!”
俺不情愿去,俺还想在家复读一年去考大学,之所以俺落榜了,是有多种原因,其中最主要的,是考试时俺得了重感冒,发烧,头疼,眩晕,所以吃过饭,爹娘要俺换身新衣裳,俺也懒得换。俺就穿着干活时的红方格褂子,屁股上有浅灰补丁的深灰裤子,骑上读书时那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车把上还挂了一黒提包礼品,就向大王庄去了。一路上俺还想:爱成不成!如果看见俺裤上有补丁,嫌弃俺穷,更好:这样人也不值得俺去爱! 大王庄是一个杨柳环抱的村子,二百多户人家。俺进到村子里,在山虎伯的黒漆门前停下。俺推着车子走进院子。院落里不是很宽绰,四间白墙红瓦的北堂屋,东面三间敞篷,南边院墙,西边两间火屋连街门。俺叫了声:“伯伯!姑姑!”就把自行车支在院子里。只见北堂屋的门开了,山虎伯从里面笑盈盈地出来,说:“蹦豆,来了呀,快屋里坐坐”
俺提了装着烟酒糖点心的黑提包,一边问:“俺姑呢?”
“ 您姑去您姨家哩。”
进到屋里,山虎伯给俺倒茶水,俺赶紧说:“伯伯,俺自己倒就行!”
山虎伯笑着说:“喝杯水,咱就去。”
“嗳。”俺应着,把一杯水喝了。山虎伯就说:“蹦豆,咱走哩!你把包提着 。”
“ 嗯。”俺就提上黑提包,跟在他后边往外走。
拐过几个道口,在路旁的一棵槐树荫里,有两个闺女坐在一截很粗的柳木上乘凉。一个穿绿衬衫,一个穿红褂子。俺跟在山虎伯后面走过去,发现她们一边说话,一边往俺这边瞥。那个穿绿衬衫的,十分俊俏。眉清目秀的,两眼角微微上扬。胳膊白白的,脑后扎着马尾辫,俺一看她,她竟把目光收了回去。
俺跟着山虎伯走过去很远,可总感觉她们一定还看俺,俺屁股上的补丁,她们也肯定看见了。
道弯,走进一家红漆大门的四合院,天井宽绰整洁。山虎伯为俺介绍了他干闺女的爹娘,哥嫂,唯独不见他的干闺女。
在堂屋大家都说了会儿话,不久房间里就只剩下俺一个。一会功夫,一个穿红衬衫的闺女走进来,说:“来了啊!”
“嗯。”俺应着,只见她眉清目秀,脸颊绯红,黑发在脑后收拢后又像云一样飘洒在头顶上,睫毛长长的,齿白唇红,声音清脆响亮。俺忽然就想起柳木上乘凉的那个绿衬衫的闺女,原来是她!
俺的脸觉得有些发烧了,说不出的羞愧,尴尬,落弱。她肯定早看见了俺屁股上的补丁,那个补丁,除了代表穷字,还能代表什么呢?是的,俺家里穷,但俺又想这也不能代表俺永远穷下去啊, 如果嫌俺穷,再美的人也不值得俺去爱!这么想着,俺觉得没有了丝毫的窘迫感。 俺坐的是方桌旁右边的圈椅。俺礼貌性的欠起身,望着她坐在左边的椅子上,同时俺提起桌上的浅黄茶壶,满满的去给她到了一杯,一边问:“你在哪儿毕业?” 她望着俺,笑一下说:“桃花镇中学那儿。” 俺坐进椅子里,她又说:“你高考没考上,听说你当时得病了?” “呵!”俺若无其事的出口气,心隐隐作痛,那是俺不堪回首的往事,难以愈合的伤口,“无所谓,只怪俺倒霉。” “你不想复读吗?” 她的话再次刺疼俺,俺苦笑笑,“俺不想走回头路!” 俺沉默了,她也跟着沉默,仿佛和俺一起悲伤...... 回到山虎伯家里,他问:“那闺女咋的?行不?” 俺说:“挺好的。”
他说:“闺女没说的,就是她爹娘还有些顾虑,怕闺女将来受穷什么的,这也没问题,啥年代了?还是闺女说了算!”
临走时,俺把礼品给山虎伯留下,他装腔作势的让了半天,最后还是欢喜着留下了。
过了几天要“大见面”,俺家里先宴请山虎伯,转天她嫂子就陪她到俺家里来了。 俺家里,是六间土坯墙的北堂屋,四间火屋,栅栏围成的小院落。俺姨,妗子,大婶,二伯等人也都前来祝贺。 傍晚十分,大家早已散尽,俺去送她,在路上,俺问:“那天你看见俺裤上的补丁了吗?” 她说:“当然看见了。”
俺说:“你不嫌俺穷吗?”
她说:“俺找的是你,又不是你裤上的补丁!!!当然不嫌了。”
俺望着她,欣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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