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树

高山流水121212

       老憨家门前有一棵杏树，是他媳妇荷花刚嫁过来时栽下的。

　　荷花年轻时候很漂亮，气死日头的瓜子脸，一潭泉水的眸子，婀娜的腰肢，简直就是七仙女下凡，年轻貌美的荷花被老憨爹从远处花了不少钱买来当儿媳。老憨比荷花大十来岁，脾气还挺暴躁。结婚不到半个月，他就把荷花打了一顿。看荷花杏花梨雨的样子，气得年轻后生把牙齿咬得嘎巴响，都说老憨该抽，一棵黄花菜白白叫猪拱了。春天到了，老憨和荷花去集上买了一捆杨树苗。刚要栽的时候，老憨发现里面多出一棵细小的杏树苗，就顺手撇了出去。荷花又把它捡了回来。

　　老憨说：杨树大了可以卖钱花，这么小的杏树能栽活吗？

　　荷花什么也不说，刨个坑就把杏树栽到了窗前的空地上。等她去拎水的时候，老憨又把杏树拽出来扔在了地上。荷花的眼里突然溢出泪，把桶里的水浇到了男人的脚上。这时，几个街坊邻居围了过来。老憨脸一下子红了，扬手给了媳妇一记耳光。

　　荷花咬住嘴唇，不言不语倔强地抓起那棵杏树栽了下去，然后培上土，在四周稳稳地踩了几脚。老憨想冲过去，被他爹死死地拦住了。

　　红颜薄命，慢慢地村里人慢慢知道了荷花之所以下嫁其貌不扬的老憨，那是有难言之隐，他母亲需要换肾，是老憨爹一下拿出了15万，她才嫁到这里。

　　老憨尽管脾气不好，对如花似玉的荷花还是很心疼的，老憨会泥瓦匠手艺，每年都要去千里外的内蒙搞建筑。他半年多才回来一趟，总给荷花买件衣服化妆品啥的。荷花也就知足了。

　　几年过去，门前的杏花数不经意之间长得没了人，根深叶茂的撑起了一大片绿茵，阳春三月，杏树枝头上的蓓蕾开放了，那些嫣然微笑的花朵一簇簇一串串的，千姿百态。整个小院被如玉的杏花罩住了，远远望去，好似银色世界，花的海洋。

　　杏花盛开的时候荷花为老憨生了个女儿，取名杏花。老憨照样去外地打工。荷花一个人在家带孩子，还要抓空忙地里的活。闲下来时，荷花喜欢坐在杏树下。村里人感到很纳闷。这天，光棍二愣从老憨门前路过，看见她靠在杏树边洗衣服，便凑了过来。

　　嫂子，在这儿干啥呢？二愣嬉皮笑脸地说。

　　你眼瞎吗？荷花知道二愣是个二流子，没好气地顶了他一句，继续做自己的活计。

　　二愣看看仙女般的荷花，胸前的小山包像两枚成熟的桃子，色胆包天，左右望望，又贴近一步说：嫂子一个人不寂寞吗？

　　荷花瞪起眼说：滚，找个凉快地方呆着去。

　　二愣说：嫂子，你是村里最美的娘子。说完便在荷花脸上摸了一把。荷花想也没想立端起半盆子热水朝二愣身上泼去，二愣惨叫一声，落荒而逃。

　　打这以后，村里的混混再也不敢来招惹荷花了。荷花依然常常出现在杏树下，一脸的心事。

　　杏子慢慢地成熟，有的绿里发青，有的青里带白，有的白里泛黄，有的黄里渗红，也有的一半黄一半红，到了麦收时节，树上就结满了杏，一颗一颗，橙黄橙黄的。

　　麦收季节老憨是要回家过秋的，这个时候，荷花就把摘下的杏子放进了篮子里闷了好几天了，拿出来芬香扑鼻，馋得女儿直冒口水。

　　老憨早已忘了过去不让栽杏树的事。吃得狼吞虎咽。荷花坐在男人身边，脸色红润地望着他。老憨动情地揽过她的腰，亲了她一口。

　　媳妇，这个家多亏了你。老憨醉醺醺地说。

　　杏甜不？荷花一字一句地说。

　　甜死啦。老憨干了一杯酒，又说：咱家的杏树可是个宝啊。

　　这年，老憨在建筑队干活时从八层楼上掉了下来，幸亏被脚手架挡住了，命保住了，却瘫在了炕上。荷花每天忙前忙后，人一下子憔悴了许多。有时，荷花从冰箱里还给老憨那杏子吃。老憨吃得津津有味，连连说：好吃，好甜。

　　老憨去世时，女儿杏花还在上初中。娘俩儿相依为命，生活更加艰难。有人劝荷花再换个新门槛。可她怕孩子受气，终究没有迈出去。

　　杏花大学毕业后在城里安了家，平时很少回来。荷花的身子骨越来越差，每日却总不忘到杏树下待一会儿。

　　五月，杏子成熟的季节，荷花搬了条木凳来到杏树下，仰着头，“一、二、三……”数呀，数呀，数得后来就糊涂了。然后她用手撑着杏树的枝条，慢腾腾地爬上木凳，一点点直起身子，颤巍巍地去摘黄橙橙的杏子。杏花回来看见这一幕，立刻把她抱下凳子，大声地责怪：你要摔伤了怎么办？

　　荷花笑了笑，说：你放心吧，娘没事。

　　杏花说：超市里有很多杏子，下次你就别给我带了。

　　荷花说：超市的跟娘给的能是一个味儿吗？

　　杏花愣住了。

　　直到去世，荷花也没有告诉女儿：她娘家的门前也有一棵杏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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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6-12-21 07:15
加精理由：高山这篇虽短但极有韵味寓意很深。以物喻人妥帖，杏花树是荷花心中的念想，却至死未对女儿说，余 ...

感谢版主厚爱鼓励

碣石清风

加精理由：高山这篇虽短但极有韵味寓意很深。以物喻人妥帖，杏花树是荷花心中的念想，却至死未对女儿说，余味无穷啊！这个刚烈女子更完美了了。好。

高山流水121212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16-12-15 09:14
一棵杏树，代表着中国普通女性的形象，其勤劳、大爱、坚韧、隐忍、淳朴、善良的性情挖掘的淋漓极致，这些中 ...

感谢版主一贯支持鼓励

高山流水121212

淡淡不如风 发表于 2016-12-15 09:05
气死日头的瓜子脸
倒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语言

谢谢

高山流水121212

zizhu 发表于 2016-12-14 19:53
荷花冰清玉洁的秉性，杏花树知道。唯美，伤感，耐人咀嚼。欣赏学习。

多谢赏雅

高山流水121212

天下为公 发表于 2016-12-14 16:38
看完结尾，意犹未尽，令人遐想

多谢鼓励

高山流水121212

大连益多陈 发表于 2016-12-14 14:03
一个棵小小的杏树，承载了一个中国妇女坚耐，隐忍，淳朴，善良的个性。文字虽短但感人至深。看到这篇文章让 ...

感谢来访，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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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门牧夫 发表于 2016-12-14 13:55
借物喻人。语言清丽。

感谢赏雅

高山流水121212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6-12-14 11:57
高山这篇虽短但极有韵味寓意很深。杏花树是荷花心中的念想，却至死未对女儿说，余味无穷啊！这个刚烈女子更 ...

多谢版主鼓励

戏笑九宫

一棵杏树，代表着中国普通女性的形象，其勤劳、大爱、坚韧、隐忍、淳朴、善良的性情挖掘的淋漓极致，这些中华民族的优秀品质，在此作中具体体现在，也只有交给一颗貌似不具备感情语言的杏树去解读，荷花与杏树、人与物相互映衬隐射暗喻，支撑着生命和存在的意义。文字唯美悠长耐品味，意境伤感、悲怆很荒凉，预示着这一群体的疾苦与不易。至于小说的其他环节要素乃至价值艺术小说无须一一点赞，一篇漂亮的小说！
感谢高山先生长期对于梦游太虚的支持赐稿，辛苦！

半两金

拜读高山老师佳作。
意味深长。

淡淡不如风

气死日头的瓜子脸
倒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语言

zizhu

荷花冰清玉洁的秉性，杏花树知道。唯美，伤感，耐人咀嚼。欣赏学习。

天下为公

看完结尾，意犹未尽，令人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