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谁是谁老公，都是临时工（1.2）

岩水

1.双十一车祸

　　 双11晚上11点11分。

        西风凛冽，天空中洒落着细细的雨、瑟瑟的雪。零零星星的雨雪颗粒，轻松顺进行人光滑明净的脖颈里，分不清黑白，好似年久失修的戏院顶棚不经意地掉下碎屑，又好像忧天杞人似真似幻错误发现的倾天雾霾凝结成渣。

　　“谁是谁老公，都是临时工……”手机里的歌者真TMD有才！T局长匆忙行色，横穿马路，心生感叹。T局长刚刚钻出他的宝马车，挥手告别他的专职司机，小D——“款款骑手你是谁”。

        T局长也曾问起小D怎么物整这样一个网名昵称？小时候家里特别穷，妈妈没工作没处住，完全靠贫困救济生存；能够给局长大人开上宝马车，我就想着时刻提醒自己我是谁，小D司机总像回答考官问询一样解释。对此，T局长没有多想，他也不会多想；他上学的时候拳打过老师，脚踢过女生，鸡奸过马仔，砸烂过课桌黑板，摔死过校长夫人的狸猫。什么狗屁知识越学越反动，知识改变命运的是叫你去给人奴隶一样使唤，没明没夜地给人打工，瞎子聋子信子一样被人愚弄。尖屁股稳坐头把交椅的，或这官那长这老板那董事几个是真正科班出身的学问胚子？跨上利益的快车，捞到局长的位置，找准步步高升的坐标，T局长他现在怀揣三十二个大学文凭，外加十个自学硕士两个函授博士。光环绚丽，自然奥妙多尊，成群扎堆的人磕头马趴地敬仰他。不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说照片挂城墙、头像印钱上，就说他的地盘他做主，他还真能“真龙天子”似的呼风唤雨。他这个司机小D——“款款骑手你是谁”脸长得挺白，据说曾经是他们县里的高考文科状元，小学时就发表过自己的小说；可是现在呢，不还是他T局长随意使唤随意驱遣的一条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狗，改不掉吃屎秉性的狗！


        家，在街对面的小区里。小区不大，威严神圣地排列着宫殿似的别墅。连升三级的花岗岩台阶，三层半琉璃瓦楼房，左边数第二幢房权证户主M女士，则是他T局长结婚证上登记的另一半。完全用不着过马路，泊车在另一边就可以了。完全用不着浪费脚力步行百米，泊车在自家门前就可以了。即使叫小D停车堵死公安局长家的门道，他小子若是竟敢打个迟疑、皱个眉头，还不早早给他废了？外瑾内怂，任性而低调，叫老婆看看她的局长老公多么礼贤下士，多么奉公廉洁——天天安生做官，每晚步行回家！

       不夜灯火，就好像冰雪天里的光身美女，靓瞎双眼，美丽冻人。城北“皇家天堂”里的小姐，一个比一个出色，其中那个叫“嘟嘟”的还是名媛。嘟嘟奶奶的奶奶服侍过李鸿章，嘟嘟留学英伦不到一半时间，她那做S市市长的爸爸突然东窗事发锒铛入狱，妈妈抑郁症坠楼身亡。为了生存，她这S市市长唯一儿女流落于R市红尘酒肆，成了小姐。嘟嘟，额的天呀！她那个头，她那标致，她那粉白香艳脖颈，她那光滑明亮圆凸匀称的秀腿，她那轻盈婀娜荡魂索魄的柳眉，她那吸骨吮髓的朱唇，她那胸那手那屁股那脸蛋，他T局长望到的第一眼就泛滥了裤裆，就瘫软了双腿，酥遍全身。他T局长想解救“嘟嘟”，独自包养她，给她买房购车，要她衣食无忧，成为这时代的娇子——有钱花随便花。他T局长私藏那么多的钱财，藏着掖着能叫哪个野屄麻婆花？老丈人是退休部长，岳母娘是退休教授，老婆是三省五院的儿童基金会会长，T局长他的钱天天烧锅生米做成熟饭都糟蹋不完。问题是台上讲廉洁，台下扮清贫，他一年四季三套衣服，整天西服领带，衣冠楚楚。屙屎能屙金条，尿尿能尿银水，可是他敢那样明目张胆地显摆他当官的土豪气么？戴个表是外装潢内镶金的瑞士范，喝个酒是矿泉水瓶盛的茅台，所以他只能背地里淫水不断，金条当外麦，偷养“三妻六妾”。渐渐地，嘟嘟成了他的唯一，成了他灵魂战车上难得少见的小妖精，不黏人的小妖精。

          双手机，一个手指QQ成文，一个微信耳麦。T局长那个忙啊！不忙不行，就像活人装死，烂人装逼，参不透的官贵秘密，演不尽的人间喜剧，T局长忙得倾心但不丢心。

　　“老婆，（妲令，嘟嘟，亲，嗯啊，吕您，一千一万个，嗯啊。什么，什么，血拼狂购，不买就吃亏？嘟嘟，嗯啊，可以。）什么，什么，掉线断线，网速不给力？什么，什么，借记卡，支付宝，财付通，卡卡密码错误？（玩得太大，透支了啵，亲？）您还能有没钱的时候？尽装假。（不假，不假。嘟嘟——）哪有死鬼老公们的莲荷行动？

　　“老婆，（妲令，嘟嘟，亲，我爱您，天天都想米西您，米西您屁滚尿流。）老公今晚有事事干，果真有事事干，加班加点干，熬夜奋干。小D司机，那个王八蛋亦不胜酒力，饭局不久我们就滚蛋咧。这不，我是归家晚了些。这不，已经下车，家门口不远咧。（有困难找）老公（我就对咧，要不，）老公（我的肩膀能叫那个狗日的依傍？老公我的精彩使给哪个狗日的欣赏？好，马上，马上到，有您滴——真的，木骗您，）没在天南地北的远处。车水马龙声是真的，哪来的情景转移模式？（信）您老公（我啵）。您老公（我的升官发财），不都是指望您家老爷子么，（为了您）。背靠大树好乘凉嘛，（哪敢对不起您）外边胡混（祖奶奶，我的列祖列宗的祖奶奶）？（嗯啊，嘟嘟 吕您。嘟嘟——）

　　“（一分钟，就一分钟，我保证，保证一分钟，就一分钟变化到您眼前，人到魂到，给您暖被窝。真的！）就——”

　　突然，一车飚出。

        “嗵！”

        T局长虾米一样弓身弹上半空，手机抛出老远，老远……

2.瞬间记忆

　　T局长年轻的时候是个练家子，即便赤手空拳也能放倒三五个手持棍棒的壮小伙。车撞瞬间，T局长抱头缩身弹向空中，他打算翘摆落地，然后一个鲤鱼打挺，迅速避向安全地带。这条路，T局长太熟悉不过了。晚间这个时候是不会有车辆接二连三地狂奔的，附近一带尽住着有头有脸的面上人物，临近子夜经不起吵扰。

       上半年，七号住户烟草管理局副局长跳楼，晚报说他是长期忧郁症患者。前天，十三号住户土地管理局局长持枪闯进市委会议大厅，射伤主席台正中间大讲廉政的二位，随后饮弹自杀，警方公布案情说他这是长期忧郁症彻夜失眠所致。坊间普遍评论说，这一带开发之前曾经是阴森恐怖的古墓陵园，经常闹鬼。T局长不以为然:尽TMD扯淡。哪里有鬼？真的有鬼，他T局长还能够越活越潇洒，平步青云到今天？活人没有灵魂，灭气不开口，不会就有了灵魂成了鬼。活人内心不相信有鬼，就真的没鬼；活人内心恐怖，自欺欺人，才可能有了鬼——

        “嘭！”

        就在T局长脊背着地似挨似不挨的时候，又一车辆呼啸而来。这一次猝不及防，他T局长则被踏踏实实地碾压在飞轮滚滚之下。完了，完了，完了，完蛋了！玩鹰的被鹰叼了眼 珠子，他T局长终究也有被人暗算的时候！

       双十一子夜时分，120呼啸，众人围观。

        “手机，我的手机！”孟婆庄前恩准回还一小会儿，头破血流的T局长原地旋转，伸展断肢残臂，慌张神目，歇斯底里，开口呼叫，疯狂找寻。

        这人怎么如此的“手机控”，都这样了还忘不了手机？手机是他的爹，他的爷，他的命！众人感觉诧异，肉电话相互传递。

　　QQ手机，情侣版，去年今夕踩准卖点，T局长抢购的镶金嵌玉手机，情人嘟嘟一部，他一部。接过热心人好不容易找到的手机，T局长眯开万均沉重的眼皮，凝聚举山之力，颤巍巍中，开机操作:
　　——通话录，删除。通讯录，删除。QQ录，删除。微信录，删除——最终，手机格式化。

        "手机，我的手机！"兜揣QQ机，T局长死不瞑目似地再次疯狂，再次呼叫，再次找寻。

       “嗨，这里，这里真的还有一个，一个破壳了的手机。给，给——"

        T局长见到救命稻草似的抓过他的第二部手机，没有感谢，没有客气，好像围拢着的人群都是真空。幸亏电池不可拆卸，T局长紧命地开机，紧命地格式化。好像贪玩的孩子，又好像饥饿的婴儿吸吮母亲的乳房，T局长一脸满足，一脸幸福。不过瘾不放心似的，再次格式化。眼瞪瞪瞅着手机信息一点一滴消失没影，眼瞪瞪瞅着手机屏幕暗淡成黑影，T无限释然地歪下脑壳，垂下手臂，合上眼皮，僵硬肢体，进入自我编织的虚拟梦幻中。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绿水青山绽笑颜 ……你我好比鸳鸯鸟  ，比翼双飞在人间。"双十节儿童公益汇演中，T局长衣冠华服，携手裙裾飘飘的老婆M会长舞台上放歌起舞，乐得岳父岳母坐在台下合不拢嘴。之后的之后，T局长赤臂单耍一套少林拳，犹如行云流水，赢得满堂彩。幸福当如此，逍遥快乐当如此。人生啊，真TMD太多意想不到的东西！好如浓浓重重的雾霾之上，谁能想到竟是那么美丽多姿的流星雨？

        告别山呼海啸人声鼎沸的热闹舞台，挥手不见了相依相携的岳父岳母，T局长隐藏的内心里刚刚冒泡出自兹去的念头。“老公，我要——”风情万种的老婆会长地呼哧呼哧地从身后贴过来，鼻息酥麻地陶醉着他发凉的脖颈，肢体瘫软地黏上他。车里就他们二人了，小D司机私人会场下早打发他单身宿舍里想耍枪耍枪想灰机灰机去了。于是乎，T局长夫妻二人则即兴恩爱一番，但没有车震。老婆兴奋地不但再次奉上自己的菊花，还满口生津，手脚婆娑，舌舔穹苍，醉马迷瞪，快活得粗声大气地呼叫:

        “我就要作死，就是要作死——啊，啊，可爱的花花，我这身肉肉，都拿去，拿去，挥霍，挥霍成天边的云，地上的井，喷，喷——啊！”

　　老婆M会长，乳名马二凤，大姑娘的时候真是一朵鲜花，多少人羡慕，多少人垂涎！家庭出身好 ，条件好模样好的二凤，一不小心没有得宠成功，只该堕胎下嫁给他。作为一个大龄青年，一个城市出租车的司机，当时的T局长不知道是哪辈子祖先烧高香积来的这福。“臭小子你攀龙附凤了。”爹说，娘说，街痞烂杆子的穷朋友们也都这样说，他只该委屈自己“笑纳”了。要说也不算太委屈自己，他并不是什么好家伙，早已不童贞，半斤八两，二二组合，王八对绿豆。熟料原来是天上掉下来一个“七仙女”，原来是“朝里有人好做官”。婚后开始，官运桃花运重重叠叠，他一个开出租的临时工不但中途转正吃皇粮，而且竟然做到局长的位置。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做梦买彩票中大奖八千万、几个亿也无非如此。

        是他挽救了二凤那颗破碎的心，是他给了二凤一个囫囵的家，儿子大一，闺女高中。“当然你比那人强多了。”红润着脸庞红润着酮体，二凤回答他不该发问的时候发昏疑问时说，“你的长驱直入，你的直捣龙府，功夫上乘，女人的享受，女人的最爱！”

         再后来，社交场合突然层出不穷。老婆二凤说，没什么，她知足。还说，跟领导一起饭局咱怎么能不多喝酒少吃菜？跟领导一起搓麻咱怎么能不多糊少赢？跟领导一起抗战咱怎么能不冲锋陷阵？外边玩玩耍耍是应酬，家里踏踏实实是奉献。小姐们，哪有不是公共厕所的？俗话说得好，戏子无礼小姐无情。拍拍屁股，尿泡尿洗一洗，小姐们谁还认得你老几是谁？

        老婆会长心目中他T局长是出彩的好老公，这真叫他T局长三生三世。假吗，M会长知范围内他是优秀的？假吗，同事领导认知范围内他也是优秀的，不然怎么能高升如此？T局长常常扪心自问，深夜里扪心自问，搂着小鸟依人的二凤M会长不胳肢就偷笑着反复询问自己:如果说他这样是在高超地玩假，那么什么是真正的真？这世界，这现实，TMD可怜得还真地有真的东西存在？人生百年，过往云烟，谁不在逢场作戏？逢的人生场，作的人生戏？执手夫妻，金婚银婚，无非只是包养期限长了些。路边野花一夜情小三N三，无非只是包养期限短了些？时间不是问题，问题不是时间。钱太多谁不闹得慌？活着不花，死后瞎打。活着糟蹋不完，带进坟墓里，小鬼大鬼和阎王（如果有的话），他们这些龟孙稀罕这钱，花得出去这钱？

        “与其棺椁里腐朽，还不如丢给骚逼小三狐狸精们嬉笑糟蹋。”T局长的顶头上司有一次非要跟他亲密“同志”加“友谊”时，就层撂下此等“醒世恒言”，此等“警世通言”。提上裤子，勒紧裤带，后来又松开裤带，脱掉裤子，T局长想了又想，怎么不是这个道理？老婆面前装好，儿女面前装好，只要装好一辈子，怎么能叫装假？多少场合，他T局长都是马会长当仁不让的金子招牌。他需要护卫这一金子招牌，需要老婆望到老公不离不弃金光闪闪的一面。T局长认为，外边混着屋里爱着，假的假了，真的真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完成了！”

        完全格式化手机存储信息之后，T局长眼望穹苍，发出会心的微笑。

        雨还在下，雪还在落，仿佛比刚才大了那么一些。人世间风风雨雨，渐逐入梦，真的美妙。“人生啊，无非虚梦一场！”妈呀，哪位诗人冒的凉腔，放的冷箭？T局长就要走了，就要告别这真真假假的人生舞台，回去了，醍醐灌顶地回去了。

        “再见，我的蟋蟀们！再见，我的覆盆子们和木莲们！”学生时代的书声久远而又宁静地悠悠传来，敲荡着T局长的耳鼓。说来奇怪，当年怎么读都记不起来的东西，现在竟然清晰绕耳。我的蟋蟀？我的木莲？我的老婆二凤，M会长，还是我的骨中骨肉中肉，我的嘟嘟？

        呀，罪恶，罪恶。二十年，整整二十年，无人知晓的秘密，诡异的秘密。夜半街头，所长的死；清苑小区，行长家的灭门——我的覆盆子们呀，阿弥陀佛！

艾桃

岩水 发表于 2017-3-18 09:22
为了孩子家庭都是我的借口啊，主要是自己懒，江郎才尽了。

嗯，的确有懒的时候，所以不能让自己离开创作的氛围。

岩水

艾桃 发表于 2017-3-17 11:09
工作重要，养家糊口重要，身体更重要，注意好身体，祝健康快乐每一天。

为了孩子家庭都是我的借口啊，主要是自己懒，江郎才尽了。

岩水

艾桃 发表于 2017-3-17 11:08
哦，哦！

周末愉快！

岩水

无才浪子 发表于 2017-3-16 22:30
精华就是精华，不一样的才华！学习了！

无才即是有才！谢谢，远握，朋友。

艾桃

岩水 发表于 2017-3-16 22:29
新年已经过去的这么久了，我一直都是为了家，为了孩子，为了远离文字而不是自己。我发觉自己很有问题，好 ...

工作重要，养家糊口重要，身体更重要，注意好身体，祝健康快乐每一天。

艾桃

岩水 发表于 2017-3-16 22:25
打工去了啊！谢谢

哦，哦！

无才浪子

精华就是精华，不一样的才华！学习了！

岩水

艾桃 发表于 2017-2-6 19:55
新年了，今天这是第一次来中财论坛。特来给老朋友拜年啦，祝新年快乐，佳作倍出！

新年已经过去的这么久了，我一直都是为了家，为了孩子，为了远离文字而不是自己。我发觉自己很有问题，好像是有病，所以在边打工边给自己找药吃。祝您写作愉快！

岩水

油纸伞 发表于 2017-2-7 21:17
文笔犀利

不敢，不敢啊

岩水

艾桃 发表于 2017-3-16 16:03
留下这一篇都是临时工，老师干嘛去了呢？

打工去了啊！谢谢

艾桃

留下这一篇都是临时工，老师干嘛去了呢？

油纸伞

文笔犀利

艾桃

新年了，今天这是第一次来中财论坛。特来给老朋友拜年啦，祝新年快乐，佳作倍出！

岩水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17-1-10 18:35
此作貌似以情节取胜，我却感觉到了小说犀利的文笔语言，针砭嘲讽挖苦到极致，当是此作成功的关键所在，颇具 ...

九宫老师如此评价，我真有点感觉。第一感觉惶恐，情节取胜是我的座右铭。第二感觉还是惶恐，语言犀利，那是鲁迅先生，咱只是邯郸学步，犀利那么一丁点。至于说华威先生，岩水就更距离遥远，了。语言的其它环节则更加够不着了。不过，九宫说的，我一定努力去争取达到那样就是了，即便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也要争取达到。谢谢！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