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手风琴

lvhq018

    与朋友闲聊，说起孩子的业余学习，她请了个乌克兰的音乐教师教孩子声乐，我不以为然，建议她让乌克兰老师教孩子手风琴，不要浪费了极好的资源。她轻描淡写地说：手风琴现在基本被淘汰了。我心里一惊——怎么就淘汰了呢？她是音乐教师，我相信她所说不假，但这却引发了我很长时间的惆怅，一方面为自己的落伍而沮丧，另一方面也为手风琴惋惜，好像久无联系的朋友，突然听到他的消息，却是仙逝的噩耗一般。

    这几天没事就听听手风琴的演奏曲，心里漾出一种纪念的味道。说实话我是乐盲，但那些激荡人心的音乐一次次感染着我，我骗不了自己的心，无论此时人们说我多么不合时宜，我仍然发自肺腑地对人们说：真好！

    美好的东西大都跟童年的记忆有关，因为童年是纯洁纯粹的，不掺假。而成人认为的美好瞬间又大都是因为某种事物勾起了纯洁纯粹的情愫，所以成人感受的美好或多或少是翻出了童年的旧账。我对于手风琴也应该是这样的情感。我不知道人对于音乐的依赖和喜爱是不是与生俱来的，反正在儿时单调的生活中，如果能听到口琴、马头琴、笛子、二胡的声音响起，贪玩躁动的心总能稍微平静一会。事实上，儿时我知道或见过的乐器也只有这么多——当然，我从来不认为类似锣鼓、镲锤等是乐器，如果它们算作乐器，那么我小时候敲过的破盆也是乐器了。一上小学，我见过的乐器又增加了两样：小号和手风琴。小号是用来显示“红小兵”威风的，手风琴则让我有了震撼和惊奇的感觉。那是用来为我们的合唱《学习雷锋好榜样》、《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伴奏的手风琴，虽然皮面已经有些破损，但那锃亮的黑白相间的键盘透出的简单而神秘的氛围，足以让人终生难忘。你能感到一束束清新的风从琴中流淌出来，音乐像是乘着风挤进你的耳膜，开合启闭的风箱让你能看见音乐的节奏，一个乐器就是一个舞者。

    手风琴就这样见证了我参加的学校的各种歌咏比赛以及日常的音乐课，直到社会上开始流行伴奏磁带。没有跟手风琴的告别仪式，也许那些驾驭过并钟爱手风琴的人告别过，我不知道。但手风琴给我留下的流淌的音乐和看得见的节奏，已经深深地刻进了脑海，我固执地认为，这是世界上唯一具有这种功能的乐器。

    1995年，在乌克兰生活的半年时间，手风琴又一次进入我的视线，而且，几乎天天伴随着我。前苏联不愧为手风琴王国，当我带着对《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喀秋莎》、《三套车》、《白桦林》、《红莓花儿开》的崇拜来到乌克兰时，我才发觉自己是多么浅陋。在城市，在乡村，随便点一堆篝火，宁静的夜晚霎时就会飘荡起手风琴的优美的旋律，我不知道还有哪一种乐器能单独承办一场舞会，但一架手风琴足够了，而且如果再掺杂上另一种乐器，就会有画蛇添足之嫌。随便一个乌克兰人就能弹出一曲曲让人如醉如痴的手风琴音乐，你甚至永远也不知道那首乐曲的名字。手风琴好像天然地为旷野和小树林以及篝火而生，旷野的空濛包容了手风琴粗犷奔放的音域，小树林的婆娑是手风琴的和声，而篝火则如同手风琴的情侣，舞动的火焰与舞动的音乐交融在一起，构成一幅立体的热烈的油画，直刺人的中枢神经，由不得你不被拉进这场浑然天成的火焰与音乐结合的盛大的婚礼中而热血沸腾，任由自己的身体在这美妙绝伦的漩涡中舞之蹈之。

    三千多年前中国人发明了笙，近二百年前德国人在笙的基础上发明了手风琴，一百多年前手风琴终于找到了它生长的土壤，在苏联扎了根并被苏联人演绎得炉火纯青，这可能与其广袤的空间和其人种的热情奔放粗犷豪迈随心所欲有关密切关系。手风琴严格来讲算不得追求严谨的乐器，而恰恰因为它的自由度，给了苏联人自由发挥展示自我的条件，在乡间的田野上，没有任何一种乐器比手风琴更能表达出天地人音乐合一的感觉，当它紧紧贴住你的胸膛时，我相信它与你已经融为一体了，它发出的是你心跳和你呼吸的节奏，不会掺一点假，你的心跳和你的情感指挥着它发泄出来，那一定是你内心最真实的东西。从这一点讲，我认为手风琴更适合用来表达欢快、奔放、热情、豪迈的情绪，类似秧歌。例如，比较而言，我更喜欢手风琴版的《马刀舞》和《西班牙舞曲》，因为它更加随心所欲，所以我觉得只有纯洁乐观的人才能拉好手风琴。那些从俄罗斯或乌克兰乡间的白桦林里散发出来的不知名的手风琴旋律，才是手风琴真正的声音，可谓天籁。


    有一年我在火车上，儿子打来电话，说想学手风琴（之前我们从来没有要求他学习除了上课以外的任何东西），我竟然生出一丝激动，连忙说好呀，回去就买手风琴。对面坐着一位老者，似乎是搞音乐的，舒缓地对我说：你知道手风琴该怎样学吗？我不置可否。他说：孩子学手风琴，要根据孩子的身体发育情况，隔一段时间就得换一架琴，直到孩子成长定型。我心里一惊：这得花费多大的财力啊！  于是又给家里拨回电话，对儿子说：不如咱改学口琴吧！于是失去了与手风琴亲密接触的唯一一次机会。现在想起这事，总觉得有点对不起手风琴。从此手风琴在我的生活中渐行渐远。

    社会的进步竟然把一件年轻的乐器甩得那么远，现在提起手风琴三个字，都有陌生的感觉，心中难免悲凉。我之所以写下这样的文字，是因为我真的有不好的预感，也许不久的将来，手风琴果然会在中国大地安息。这个社会越来越没有手风琴的生存空间了，甚至也不需要真正的音乐。“悄悄是离别的笙箫”，三千年前的老祖宗就发明的乐器，又有几人会用？怀念手风琴，不过是怀念一段纯洁的岁月罢了。

    人心都已经变成灰色的了，手风琴自然也没有存在的必要。手风琴应该流淌出来的旋律，我们再拉不出。苟延残喘的手风琴哪天真的我们的视野里寿终正寝时，不知道有没有人说声“纪念”？

    好在还有地球的北方接纳它！

lvhq018

水如空 发表于 2017-3-5 19:42
手风琴已矣，风华不再了，在中国，电子琴可以代替它，一台琴就完成一台晚会。

不可同日而语。

水如空

手风琴已矣，风华不再了，在中国，电子琴可以代替它，一台琴就完成一台晚会。

lvhq018

吴显萍 发表于 2017-3-4 19:39
刚毕业时，同宿舍有一位会拉手风琴的女老师，我真的好羡慕她。实际上手风琴携带也方便，很接地气的，可惜… ...

好在现在网络发达，能搜出许多手风琴的曲子。遗憾的是，再难有身临其境的感觉了。

吴显萍

刚毕业时，同宿舍有一位会拉手风琴的女老师，我真的好羡慕她。实际上手风琴携带也方便，很接地气的，可惜……

lvhq018

恩和 发表于 2017-3-3 21:07
老师，您不用这么叹憾，您去德国北部一些小镇，都不用非得啤酒节，手风琴声随时都能听到的；或者哥伦比亚任 ...

恩和的安慰真是到位，至少我能想象出那种浪漫。

恩和

老师，您不用这么叹憾，您去德国北部一些小镇，都不用非得啤酒节，手风琴声随时都能听到的；或者哥伦比亚任何一个小城镇街头，也随时都有的。就那个五颜六色出名的瓜塔佩，叫一个小咖啡馆都有手风琴的。
其实这是安慰您的。 咱们国家现在连音乐学院招生都是功利的，招生少了，学的自然就少嘛。
羡慕您有这么多可怀想怀念的生活和事物。怀念总是柔软温情在背后，这个最好了。
春安。

lvhq018

言默然 发表于 2017-3-3 09:16
拜读，喜欢！问好十八，新春吉祥！

谢谢言默然先生读评！安好！

lvhq018

淡淡不如风 发表于 2017-3-2 18:40
现在遍地音乐班，但手风琴学得极少，还是有，特别少。

的确如此！

时光安然

秦皇岛简枫 发表于 2017-3-3 10:51
18期待我的手风琴，你期待我的春饼，我得忙飞了。

亲爱的呀，额的键盘琴最厉害了，还有笛子，这些都束之高阁了。想当年，额把青春都花在这上面了。
至今想来，没什么比吃饱肚子更重要的了。当然，那年代也只能以这种方式苦中作乐，以此再拨高一下精神层面的高地。

秦皇岛简枫

时光安然 发表于 2017-3-3 10:35
嗯嗯，期待简的春饼，额等着。

18期待我的手风琴，你期待我的春饼，我得忙飞了。

时光安然

秦皇岛简枫 发表于 2017-3-3 10:27
安然，眼见着春暖花开了，做点吃的吧。

嗯嗯，期待简的春饼，额等着。

lvhq018

秦皇岛简枫 发表于 2017-3-3 10:28
让18玩物丧志去吧。

我急需要丧志，这样就可以轻松地吃你们做的好吃的了。

lvhq018

时光安然 发表于 2017-3-3 10:24
玩物丧志，额不再回顾那玩意了。

就知道吃吃吃！

秦皇岛简枫

时光安然 发表于 2017-3-3 10:24
玩物丧志，额不再回顾那玩意了。

让18玩物丧志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