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 鹅

铁素

　　养       鹅

　　铁素

　　“快来看喽，山头上修了土坑坑。”“新闻联报”又在喊。

　　“快来看喽，土坑坑里有了土蛋蛋，”又是新闻联报，这小子叫这绰号没叫错，吃饱没做的，就喜欢报新闻，“土坑坑不稀奇，土坑坑装土蛋蛋是什么东西？咱去看看！”围观的人来了好多。

　　“康书记，这是什么？也不纯粹是土蛋蛋，像乒乓球，黄黄的土土的泥泥的，好好多的乒乓球都挤在一个圆不溜秋的大坑里，干什么呀？”这坑经过平整，像一个放大了的平底锅，许多类似乒乓球挤在里边。

　　“你睁大眼睛看看，是乒乓球？活的——会动。”康健有点生气。

　　康健刚达30岁，一头倔强直立的头发，粗粗黑黑的。身体魁梧，1.78的好个头。要个头有个头，要脸相有脸相，帅气，虎气，神采奕奕。一副近视镜表明他的身份，大学毕业，新干部。

　　村里一老者俯下身仔细地看，“哦，是鸡儿子。”

　　“再看看，再看看，不要睁着眼瞎说。”康健着急地说，“是——鹅，长大后和天空的白鹭天鹅一样大，长长的脖子，全身都是肉，一支烤鹅北京50块，母鹅还能下蛋，蛋比鸡蛋大的多，营养丰富，到外面旅游，鹅蛋论个个卖！一颗你晓得多少钱，吓死你，一块五！买苗子的钱我先垫着，到时我们一起发家致富，进入脱贫”。康健年轻的脸，洋溢着憧憬幸福的笑容。

　　康健回想起自己作为第一书记起始，他非常激动，他觉得人生能有几个博？县委给了机会，他就要像跳水运动员，在空中来几个漂亮的动作，然后站在领奖台上！

　　他不能辜负了县委的信任，也不能辜负了乡亲们对他的信任，别人弄枣枝蘑菇，养猪呀养驴养鱼，还有的养肉鸽，他不想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当爬行，来个独创，也叫世人刮目。

　　他去的那个村纯属山圪梁村，几户人家不集中，散落在旮旯里，几条沟像蚯龙蜿蜒出去到了大沟，大沟的崖壁上被村民辛苦开出一条平车路，再走六七十里才能走出大山，看到外面的世界。

　　养什么好呢？这个问题在脑中萦绕不息。

　　一首唐诗《鹅》的首句“鹅鹅鹅曲项向天歌”激起了灵感，养鹅！决定了，他觉得这是独特的项目，没听说谁家养鹅？养好了必定能引起上级的关注和车水马龙的效应。

　　康健到处打听，只有湖南湖北有鹅苗，最近的在汾阳孝义于是他自个掏路费，辛苦搭车去了一趟孝义，买了500只鹅苗。回到城里的废旧小平房，他把小鹅当成了鸡仔，撒了些谷米。

　　小鹅究竟吃不吃他没有观察，只看见一个个绒球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可亲可爱极了！

　　这旧平房太他妈的漏洞多，小鹅不是从门缝溜出去，就是钻到了下水道，要不就到了猫狗出入的地方，野猫野狗一生气就把小鹅当美餐，一夜之间失少了一些，不行!小鹅有生命危险，怎么办？

　　于是他风风火火到了扶贫点,辛苦挖了一个圆坑垫平了地面，样子极像红太狼放大了的平底锅。打电话叫家人把鹅带到山下的平车道，康健去迎接它们，车子再不能走了，他只好自己背着它们进村里。

　　一路上400多只小鹅，都被挤在一个纸箱里，扑棱棱地东倒西歪，不知这个新主人会把他们带到什么地方。根据背上纸箱子的动静，他估计，小鹅们互相拥挤着，有时侧翻，有时来个空中倒立，闹腾的厉害。徒步上山，累得满头大汗，不过，小鹅终于安家落户了。

　　好了好了，你们用不着挤了，出来吧，小鹅进了平底锅，睁着句号一样的黑眼睛，扇扇翅膀好舒服，好可爱，滚圆的身子，嫩黄的嘴巴，刚能举步走一两下，像土蛋蛋一样滚两个个儿，难怪引来村人诸多的疑问！把它们看做一个个黄黄的土土的泥泥的好好多的乒乓球！

　　一个小学生即景生情：“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孩子你背得好，什么？你重背一次，”小学生高兴，有人叫他重背，说明他会背诗背得好，于是朗朗上口又抑扬顿挫了一番。

　　康小健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这诗歌小时候倒背如流，“啊呀，真傻！鹅要浮绿水，拨清波，”如今点醒了他“给鹅弄水，让它成水上健将！”

　　康健对鹅的介绍，使“新闻联报”以及他的一伙憧憬吃鹅肉的朋友，情愿义务帮康健，他们辛辛苦苦拉水管，把沟水硬是送到了鹅的土坑里。

　　放大了的泥土平底锅，一锅子的黄泥糊。耐心等把水澄清后，400多只小鹅，高兴地划水玩，来的往的，扑翅的，飞行的，弯脖瘙痒的，千姿百态，看得人高兴异常。可是好景不长，不多一会儿小鹅都变成黄泥球，哎呀！康健又一个猛拍脑门：“这坑不硬化不行，可是要硬化又得自个掏钱，自费买鹅苗，定金自己付，又买了上山的水管，自己的腰包已经吃紧了，想个什么办法呢？”

　　远远的山头有一片白，地膜覆盖，附近种果蔬的村子也开始迈步脱贫，是啊，人们都在加足力气脱贫.......啊，地膜覆盖——塑料布，这东西既能透阳光，又能遮风雨，他忽然想到了县委农科院的领头人搞塑料布遮水塔底，水就不下漏，贮水工程很有名，好办法！如果塑料布遮鹅塘底部，就不会弄得黄汤满溢，鹅也不会搞得满身泥浆........说到做到，毕竟塑料布比水泥投资少........他又掏腰包去置办塑料布。

　　捞出了所有的鹅，再放跑了所有的黄泥汤，把他累瘫了。责成几个小伙子把鹅再放到纸箱里，天也已经黑了。

　　第二天一大早，小伙子和康健差点吵起来。

　　康健说：“去借几把䦆头铁锹，把泥铲出去，哦，另外，借几双下煤窑的雨靴，辛苦你们了！”

　　几个小伙子们岔开腿坐着，就像给他们施了生根粉，屁股都没挪了挪，不动窝，留着寸头发型的“新闻联报”，插着腰一副将军的模样，说：“不用。等太阳晒它吧，正好泥底子被水弄得平平展展，铺塑料布也铺得平平展展。”

　　康健说：“懒死了，挖泥又不是挖石头，泥软，好弄。”

　　小伙子们七嘴八舌不赞成：“实干+巧干，为什么能省力气不省？”

　　“巧干？纯粹是懒蛋！”那几个小伙子见康健榆木脑袋，敲不醒，竟然还发火，佛袖而去。

　　康健火了，骨气来了，不用雨靴，也不用䦆头，拿把铁锹跳下去，黄泥浆把他弄得东倒西歪不说，还把鞋黏得动不了窝，弯腰拽鞋子，袜子又被泥拽走，干脆脱了，老子不要你们了，光着脚干吧！

　　他在泥塘里自个呼呼地卖力气，走远了的几个小伙子又觉得对不住这个人，以后鹅长大了，受益的是我们！虽然方法笨，可人家实心实意，人要长点良心啊，走！回去帮他铲泥去！大家伙没再说什么，干！

　　用一个早晨，泥塘里的泥铲清了，铺好了塑料布，几个小伙子拥抱一处，接下来，大家请康健吃自家做的碗团就烙饼，临了，大家又炒了几个菜，抿上了小酒，哼上了小曲........

　　塑料布真顶用，水放进去，清个粼粼的，天上的蓝天白云，周围的山草树木全被倒映在水里，好一幅山水画！水塘好了，再不是泥塘了！大家高兴的手舞足蹈。

　　“把小鹅放进去！有心情的话，我们数一数，”康健建议。

　　一只两只，放进去的小鹅也高兴的“嘎，嘎，嘎”飞扑着翅膀嬉戏着。“180只！”“新闻联报”报数。

　　康健心疼：“死了不少。好在鹅一天天长大。离希望不远了。”

　　不久问题又来了，鹅的饲料光喂菜叶子不行，鹅饿得慌，在水里找吃的，竟然把塑料布啄破了好多洞，泥水又涌上来，水又成黄汤，所不同是鹅长大了。

　　康健觉得养鹅已经半成功了，该和村委支书主任商量把鹅卖给家户，形成养鹅个体户了。

　　主任整个人倔得像根棍，黝黑的脸膛始终不笑，一开始就反对，说：“黄土高原不适合养鹅。”可是康健被烤鹅的美味所诱惑，自做主养了鹅，于是主任支书一次都没看过他的鹅。

　　“鹅开始下蛋了，百姓能受益了。”康健进一步说服说，“它可比鸡蛋有营养......”

　　主任冷冷地说：“村里人连鸡蛋都不舍得吃，鹅蛋一个一块五，谁要？想到城里去，你是挑着去卖，还是背着去卖？”

　　“哦，”康健也意识到这个村交通不便，当初要是修路不养鹅，他和主任支书或许还能弹到一根弦上。如今养鹅也不差啊，虽然成活了180来只，现在已经成大鹅了，支书主任还不开窍，可怎办啊？

　　主任是拿定主意七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角色，说“卖了！要是愿意，我来联系人，”“卖了！”主任再次强调。

　　康健一百个不愿意，这鹅费了他八百担芝麻的力气，怎能说卖就卖了？

　　村人都摇头不要鹅，连“新闻联报”和他的朋友也失去了养鹅的兴趣，那东西还得买烤炉，学技术，要大大的投资啊，咱没钱，你也没钱不如走出山庄打工挣现钱。

　　祸不单行！卖鹅的厂家来收费！当初他支付了定金，如今鹅也成了鹅妈妈，这个钱怎么也得算清了！

　　这样一来，主任要卖的主意占了上风，他出面，要厂家收回这些鹅，厂家瞪眼了，哪有这样的做生意？

　　主任说：“怎，鹅是气球，吹大的？帮你们养大了，也是费了一番辛苦的呀。”

　　厂家领头人犟着一道道青筋爆出的脖子喊：“500只呢，现在剩180只，亏大了。”

　　主任也会计算：“怎，吃亏啊？那么小小小小的鹅，乒乓球蛋蛋那么大，把他们团起来，10个都抵不过这大鹅的肚子大，还有鹅头、肉肉的尾巴，加上腿，不得再来5只小鹅相抵呀，一只大鹅等于15只小鹅，180只大鹅等于2700只小鹅，算一算，你亏啦？”

　　厂家还没来得及说话，支书又开始相逼：“鹅又能卖钱又能卖蛋，还细米扒壳说长道短的，你们要，还是不要？不要的话，明天水泥厂的人来了，等他们给了钱，你们再来结算！”

　　厂家真着急了，害怕那两钱，不知推到猴年马月，只好说，“算了，我们拿走了。”

　　于是鹅“高级”了一把，坐了领导级别的轿车，后备箱塞满后，又进了轿车座位，总之，塞得满满当当拉走了。

　　有人戏称康健的养鹅是“水尽鹅飞”，支书怕康健脸上挂不住，连忙打个圆场：“挺好的，鹅回娘家了。”

　　康健的心里不知什么味道，五味杂呈的，说到底，他被支书主任真正“俘虏”了，以后一心一意和他们滚战在一起，修路种树发家致富.......

铁素

高大上的网站，有点不敢来了

颜刚强

欣赏！

铁素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4-19 12:32
我给你加版权。

谢谢，实际还不知怎么发稿

戏笑九宫

仔细拜读学习过了，各个环节要素都很不错，尤其康健不切实际的行动和支书、主任的机敏睿智形成了强烈反衬效果，要想富必须得结合实际脚踏实地去干的主题立意凸显，寓意深刻警醒。一篇成功的针砭讽刺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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