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春寒

草舍煮字

倒春寒

文/草舍煮字

　　这两天都快停暖气了，昨天逛街的人们还抱着棉服擦脑门上的汗，更有人穿起了短、露的春装。这一夜肆虐的寒风，气候骤降十七八度，天亮时风小了，天空却被阴云锁住了，掉下的雪粉簌簌地撒在草坪上的枯叶上，抽出了叶芽的草木备受打击。小河里本来顺流而下的冰凌，也被新冻上的薄冰凝固在了石拱桥下，冰面撒上了一层白雪。媒体上一时间出现了“倒春寒”这个热词，报道说供热、道路、医院等等部门启动了应急预案。
　　
　　隔着小河就是民政局门前的草坪，华春临站在桥边等人，萧萧的寒风，把草坪那边传来的吵闹声吹得飘忽不定。
　　
　　“……我自己命苦我认了，两个孩子也是你的，咋就那么狠心呢……”这是一个女子的哭诉。
　　
　　“……没本事，赔钱货一下生两个。我家钟晴一脉单传……无后为大……”这是一个老女人的话。
　　
　　“我……还可以再……再生……”
　　
　　“……你那风一吹就上天的小体格，哼……让人一点兴趣都没有……”这是男人粗暴的声音，“……赶紧的，趁着小模样还有卖相……找一个慈善人家吧！聋哑瞎子瘸老头就别挑啦！”
　　
　　“你……你无耻！我刚上大四就为你怀孕了，毕业证也没拿到……骗人的海誓山盟……花言巧语……欺负人你……呜呜呜……”
　　
　　“哎呀桃枝……这样没羞的话你小姑娘也说……赶紧麻利儿的把婚离了……也别耽误你自己……”
　　
　　“……我哪点做得不好，你们能说得出一个……的离婚理由吗？生女孩算是理由吗？”
　　
　　“……感情不和……就够了。我儿子不爱你了，别别扭扭的……对你也不好……”
　　
　　看来钟晴和桃枝是夫妻，老女人是桃枝的婆婆。
　　
　　华春临隐约听明白了他们的吵闹，叹了口气，这样的事情他见得多了。
　　
　　又一阵寒风袭来，把雪粉泼到人们身上，实在是冷。他要等的人又迟到了，只好立起衣领，跟着那三个争执的人进了民政局的离婚办理大厅，排在他们后面拿了一个号，坐在等候区靠窗的位置。不久，那三个人进了华春临身边的一个办公室。
　　
　　不到一分钟，一个工作人员打开办公室的门，十分不满地说钟晴：“快把烟灭了，呛死了，我们是无烟单位。”
　　
　　“同志，我们把手续都带齐了，协议离婚。桃枝，你快把字签了吧，这大冷天的，我还要回去照顾买卖呢！”这是老女人的话。
　　
　　“你们的财产分配和儿女抚养协商好了吗？”工作人员问。
　　
　　“两个女孩跟她。我们没有什么财产，房子和商店是我妈妈的。”钟晴说，“产权证我带来了。”
　　
　　“那房子有我爸妈家出的钱，商店是我们夫妻干起来的。”桃枝愤怒地说，“阳历年前你们说不离婚了，我还以为你回心转意了，原来......原来你们是偷着把财产过户给你妈了......”
　　
　　“胡说！”老女人赶紧打断她的话，“你差不多是空手嫁过来的，好好的把事办了，店里的活钱给你一半，五万，要不然你一分钱都拿不走......”
　　
　　“等等，”工作人员打断她说，“请您在外面等候好吗？我们只听离婚当事人的真实意思表示，第三人不能参与。”
　　
　　老女人悻悻地走出来，把工作人员关上的门又打开了一条缝，站在门边偷听。
　　
　　身后这些人的谈话无法不传进华春临的耳朵里。他眼望着窗外小河对岸，轻蔑地撇撇嘴，在心里哼了一声，突然看见他等待的吴永贞从一辆疾驰急刹的红色豪车上下来了。她身穿染成玫红色的貂皮大衣、貂皮帽子和长筒靴，雍容华贵地漫步走上石拱桥。在一片灰、白单调的冬季景色中，那高挑窈窕的身段像摇动的火苗，令人眼前一亮。
　　
　　“......他们把我的孩子藏起来了。”房间里，桃枝哭诉。
　　
　　“孩子在我老姑家，你先签了。我把五万块钱给你写上，我钟某人从来说话都是算数的。”
　　
　　“不还我孩子，我不签字。”桃枝坚决地说。
　　
　　“好吧好吧。”老女人忍不住又推门进去说，“咱们各让一步，下午我们把孩子和钱带来，咱们一手交钱一手......”她可能觉得不妥，把后面的话咽回去了。
　　
　　桃枝从办公室出来，两腿一软瘫坐在等待区的长椅上。老女人带着儿子临出门说：“桃枝你说话要算数。我儿子已经和歌星经纪公司签了合同，他的大好前程你可耽误不起。”
　　
　　“他......”桃枝恨恨地说，“他要是成了明星，不知道还会骗多少女孩子呢！”
　　
　　钟晴恼怒地对着桃枝挥拳，一旁的小保安过来制止，老女人把儿子拉出门，差点撞上珠光宝气、香水熏天的吴永贞。
　　
　　另一个年龄大的保安递给桃枝一纸杯热水。桃枝接过来喝了一口，对着在场的人大声说：“一个私生活不检点，害了人还不知悔过的人，要是成了大众崇拜的明星，这个社会肯定哪里出了问题......”
　　
　　吴永贞走过去主动挽着站起来的华春临。小保安看着她一身新娘子一样的打扮，好意地说：“结婚登记在旁边那个大厅。”
　　
　　吴永贞皱眉，轻声嗔怪小保安：“别瞎说！”
　　
　　周围的几个岁数大的工作人员注意力转到吴永贞身上，互相窃窃私语。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她恐怕是这里的熟脸。华春临对小保安友好地一笑，拿着号和吴永贞一起走进身边的办公室。
　　
　　离婚手续一应俱全，问及子女抚养和财产分配时，华春临彬彬有礼地对吴永贞说：“永贞，财产我本来是要分给你一半的，但现在我改主意了，因为我必须为孩子将来的抚养教育考虑。两套房子和汽车都是我的婚前财产，我这里有公证书。虽然你和我结婚前已经结过四次婚了，但是我感谢你和我生了一个孩子，婚后的资产我们一人一半，我折合现金给你......”
　　
　　“你......华春临，你不能这么欺负人。”吴永贞脸色骤变，“我给你生了儿子，就算骗过婚也没骗你，不就是酒后糊涂和别人......你要是这样，那我来抚养孩子，所有财产我只要一半。”
　　
　　“这不可能，按法律规定，十二岁的孩子可以自己选择和谁一起生活。”华春临拿出一张童稚笔迹的纸，依旧从容不迫地说，“孩子已经写了自己的意愿，按了手印，要和爸爸过。当然，他也可以随时改变主意。我不计较你的过错，离婚后你还可以拿到三十五万的现金，以后孩子不用你出抚养费，要探视你随时通知我。如果不愿意，你可以通过法院解决。”
　　
　　“你，你这个......无赖！讼棍！王八蛋！”吴永贞漂亮的五官顿时扭曲，拍着桌子破口大骂，“官司我打不过你。孩子被你洗了脑，都不认我这个亲妈了。”她望了一眼窗外那辆豪车，脸色一变，掩饰不住得意地一笑，一边逐一在文件上签字一边说，“我还有事要办，你把三十五万打到我的卡上。咱们两清了，你和那坏孩子以后别来烦我。”
　　
　　一切办妥，华春临追出门把离婚证交给吴永贞的时候，她已经上了那辆豪车。华春临走到小河边，看见她又被车里的人推了出来，豪车绝尘而去，雪泥被车轮甩得飞溅起来。
　　
　　华春临无意中发现，那不低于五百万的豪车的牌号很熟悉，他的上一个委托人从租赁公司租过这辆车。吴永贞气得站在路边跺脚，伸手叫了一辆出租车追了上去。
　　
　　又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太阳出来了，但它的光辉已经失去了热度。华春临脑海里浮现儿子稚气的面容，心想，孩子的成长像春天的脚步，倒春寒是拦不住的。
　　
　　走到桥边，突然看见衣着单薄瑟瑟发抖的桃枝扶着桥栏，满脸泪痕，两眼红肿，失神地看着桥下薄薄的冰层。华春临的内心油然生出恻隐，脱下防寒服给她披上。她吃惊地回头，看着眼前这个微笑着的陌生男人。
　　
　　“刚才在民政局我都听见了。”华春临拿出名片说，“我是律师，你要是想走法律程序离婚，我可以无偿提供援助。”
　　
　　“他他他......他们扣押了，我的......我的两个孩孩孩......子......”桃枝冻得上下牙齿直打架。
　　
　　华春临拿出手机说：“你现在报警，民警会带着你把孩子要回来。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桃枝略一犹豫，接过带着华春临体温的手机，眼睛在凌乱的头发后面偷偷瞟了他一眼，苍白憔悴的脸颊上有了一抹红润......

　　【2900字】

草舍煮字

重庆霜儿 发表于 2017-7-6 16:28
豪哥就是豪哥，这么短小篇幅的文章，写得有声有色，华春临对吴永贞，手法高明，赞

我想练练6000字以下的小说，很考验功底。

重庆霜儿

豪哥就是豪哥，这么短小篇幅的文章，写得有声有色，华春临对吴永贞，手法高明，赞

草舍煮字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7-7-5 13:20
加精理由：离婚率的提高成为当前较普遍的社会问题家庭的不和谐或多或少的影响社会的安定很有警示意义的小说 ...

谢谢清风老师不辞辛苦！

碣石清风

加精理由：离婚率的提高成为当前较普遍的社会问题家庭的不和谐或多或少的影响社会的安定很有警示意义的小说。作者巧妙地运用倒春寒的典型环境塑造了两个离婚家庭中婚姻不幸的人物形象，通过对比彰显人性善恶。结尾留白很温馨，弱者必有人助好人定有善报。不错不错

草舍煮字

高山雪莲 发表于 2017-6-30 11:37
婚姻里有太多的悲哀。老师写的太棒了！学习了！

喻芷楚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7-6-29 22:22
吴永贞不断结婚离婚出轨，乐此不疲，连孩子都不顾了。虽然有她的错，但最终她也成了受害者。这种情况下， ...

说的是,但俗话说人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吴以婚姻为大骗,连律师也被她骗过可见骗术有点道行,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只是华连陌生人也是肯帮的,对于曾经的妻子想来应该伸出手教育吧,人心毕竟是肉做的,先生以倒春寒为题意味寒冷不过是暂时的,人心应该可温!

高山雪莲

婚姻里有太多的悲哀。老师写的太棒了！学习了！

草舍煮字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6-30 00:34
小说的精致不在篇幅长短，而在于它给读者营造的艺术的阅读价值，至少我看中这一点。留白的无限遐想艺术。

一部分读者还不习惯留白的故事，但作者领悟了留白的作用就是个长进。

草舍煮字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6-30 00:32
不过，意会最好。律师和那个离婚女是否有故事那是一个留白，我个人觉得没必要再赘述。

主要是想写两种不同的离婚情况。

草舍煮字

春笺素心 发表于 2017-6-30 06:44
他不会的。如果这个人还能为这 个女人做什么除非他是在向社会显示他的能力，在心底他对这个女人的态度是 ...

正直的人都是嫉恶如仇的。

春笺素心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7-6-29 23:16
是啊，但是这个强有力的律师还要不要为受骗的前妻尽点责任呢？

他不会的。如果这个人还能为这 个女人做什么除非他是在向社会显示他的能力，在心底他对这个女人的态度是鄙视的，虽然先生让结过四次婚的女人跟他结了婚并生了儿子。但是从这一笔，先生的内心已经给这个女人在读者面前定了性。先生想塑造这个男人了不 起的能力只是 一相情愿的想法，从这个人物的性格上看是不可能的，如果能，他也就不会仅仅因为女人酒后乱性而离婚并且让孩子也离开女人了。

枫叶飘飘

小说的精致不在篇幅长短，而在于它给读者营造的艺术的阅读价值，至少我看中这一点。留白的无限遐想艺术。

枫叶飘飘

不过，意会最好。律师和那个离婚女是否有故事那是一个留白，我个人觉得没必要再赘述。

草舍煮字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6-30 00:23
结尾是另一个故事的延续

所以大家说我写得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