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流沙

米蚁

　　那晚石头过生日，大家找了一间酒吧喝酒庆祝。如果我知道安斐也在那里，拖死我我也不会去。

　　佳佳悄声在我耳边说：“你看安斐身边那个女孩子。”

　　我抬起眼睛看了一眼，不出声。

　　“亮晶晶的血盆大口。”佳佳低声吃吃笑。我忍不住再看了一眼。唇彩化得太厚重了，在灯光下泛着明亮得刺眼的光。“真是油光可鉴。”佳佳继续评论。我还是不说话。其实心里非常的嗤之以鼻。但是我现在的立场，只有沉默是最好的态度。

　　他们叫了一排试管酒，像是打算两人一起分享。我坐在沙发上，看见一细瓶一细瓶的蓝色，莹莹水晶般，看得分外的揪心。不自觉地就想起那些往事来。鼻端渐渐酸了，眼睛雾雾的。我像透着一层毛玻璃看着安斐，看着一出出与我无关的幸福欢颜。

　　想起以前安斐在我家看电视时，我找不到眼镜了，问他有没有看到。他笑，“不戴眼睛也可以看嘛——朦朦胧胧的，像看一副副怀旧明信片一般，多好。”

　　反正甜蜜和悲伤，都好像关乎于模糊隐约似的。

　　在座的朋友十有八九都知道我和安斐的以前，但是已经没有人再避忌，没有人再战战兢兢，如我刚失恋那会儿那样了。我知道，记忆本该像流沙，何苦散尽了又回头去拾捡？海水一上来，就什么都没有了，留在枯死的心里，又有什么用处呢？

　　后半夜改去K歌。安斐好像一点不倦，声情并茂地唱着郑钧的《门》。他在唱，我在痛。我总觉得那最后两句是赠予给我的。和你在一起多美好，就算什么都得不到。和你在一起多美好，就算什么都得不到。

　　他带来的那个女孩子，我听见他叫她Honey。她嫌蛋糕上的奶油太腻，他便细心地把奶油刮下来，再把蛋糕递给她；她吃的时候，他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眼波里尽是温柔；她觉得包厢里空气太闷，他便一唱完就扔了话筒陪她出去散步，出门时还轻轻牵着她的手，像是怕她在地毯上走路都会滑倒似的。

　　刚热恋时，都是这样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佳佳说：“唉，石头秀逗吗？就这么把安斐请来，也不管你受不受得了。”

　　我大度地笑笑，“这有什么，大家都朋友嘛！”

　　其实我心里是非常计较的。上洗手间，对着镜子看自己，看得心里木木的。那个女孩有我好吗？我并非自恋，不过是尊重事实而已。那么矫情而做作，笑起来的时候生怕露了牙齿，看谁都挑着眉头斜着眼。就算不是安斐的新女友，我也不会喜欢她。

　　以前安斐问我：“我有新欢了怎么办？”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尽管带出来好了，来一个我掐死一个，不会给你面子。”

　　他大声笑，搂着我不停地笑。我知道他喜欢的就是我这份爽朗，什么时候他竟也迷恋起他现在的Honey这种艳俗女子了？

　　佳佳说：“唉！男人！”

　　话音刚落，马上有一堆朋友一边推她一边笑。佳佳一直在进行着一段马拉松般漫长而艰辛的网恋，如果不算这一段，她是没有实际恋爱经验的。这样的女孩用这般老气横秋的语气说男人，更加滑稽可爱。

　　一帮子人一直乐到凌晨，齐齐地出了KTV，去街边打车。清晨的天气有点发凉，我拢拢衣领，转过头去，在人群中寻找安斐的眼睛。他和女友站在远处一棵树下。石头看我一眼，说：“大概还有悄悄话要说。”

　　我淡笑，手抱在胸前，道：“石头，生日快乐。”

　　石头摇摇头，“过期作废，已经是第二天了。”

　　“不好意思。”

　　“对失恋的女人要求不能太高。”石头是相熟的朋友，历来有什么说什么。

　　我远远地看着安斐，他转过身去，于是我的视线里便只剩了那一件深啡色外套。有树叶飘落在他的肩上，那个女孩子掂起脚尖，轻轻地帮他拨去。

　　有车来了，大家嘻嘻哈哈地相互道了别，顺路的朋友们坐着一部车，陆续离开了。

　　我和佳佳坐在一起。车经过安斐身边时，我忍不住摇下车窗，忍不住注视观望。

　　安斐看到我，微笑着挑挑眉，算是招呼。我静静叹息。什么都没有了。在他的眼里，眉梢唇畔，一丝往昔的影子都遍寻不着。
他是真的忘记了，他是真的重新出发了。即使我仍然深深地记得，即使，我仍然，始终，停留在原点。

　　佳佳看了我一眼，道：“有过去就有开始。别想太多了。”她有点倦了，靠在我肩上，不一会儿我就从反光镜里看到她闭眼睡去。
其实我知道，谁又没有一两分伤痕，谁又没一两段痛事呢？只是并非所有人都习惯于将它放在脸上。反正日子总是要过的，好死不如赖活，赖活不如快乐活，如果实在不能快乐活，那么至于脸上摆得好看一点，平静一点。

　　一天深夜里我又约佳佳去K歌。佳佳一心挂着上网去见她的网上男友，唱歌时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打了电话过去，得知那个男生此时没空上网，才放了心陪着我玩。

　　我含着眼泪一直反来复去地唱一首歌。《我多么羡慕你》。是的，其实我羡慕的，嫉妒的，不是那个女孩子，而是安斐。曾经是我的安斐，现在是别人的山与依靠。我羡慕的只是他而已。多么羡慕你，总可以转身飞远远的。虽然我们分开时，我说过，你快乐就好，你幸福就好，怎么样都好，但是他的快乐一旦在我之前，他的幸福一旦与我无关时，我还是止不住不平衡与不痛快的心情。我停止不了的心乱如麻，是因为我暂时还无路可走，而爱……绝不会完全是为了爱。

　　呵，你问我最终有没有和安斐再在一起？那还不如你先向我证明一下，二减二不等于零吧。爱情去了就是去了，何必傻痴痴地期望奇迹的发生？我也不是不会再遇到合适的人，只是这一段寂寞的旅途，得一个人寂寂寥寥地走下去，冷清了些。其实认真想想，我所计较的，也不过是这些而已。

　　……我多么羡慕你，总可以转身飞远远的，我的爱是你，沉重行李，绑住你追新梦的决心；我多么想念你，当时间已失去了意义，穿越思念后等成信箱，在你需要的时候可以，投递。

　　“你在想什么？”

　　“下一个陪我看风景的人，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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