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自首

兰心

　　明天就整整五年了。五年，对平常人，日子总是一晃就过去了。我是怎样一分一秒熬过来的，只有我自己最清楚。
   
    　　这几天，我的那个梦愈发做得勤了，每晚总有几次从梦里惊醒，留下满身的冷汗作见证。冥冥之中一丝希望闪在天际，一端忽忽悠悠系牢了我的心。
   
    　　这希望无数次饱满了我的欲望。那个袅袅婷婷的女子，一袭素衣，笑语盈盈走上了桥头。“木清，清清，清清……”我站在桥中央，满心欢喜，伸开了双臂，眼睛里只有她一个了。那双弯弯的月亮一样的眼睛啊，顾盼生辉，清澈灵动，没有一丝尘埃。自小看着木清的眼睛，竟不喜欢大眼睛的女孩儿，潜意识里觉得俗。近了，近了，我的亲爱，我的心！我合拢了双臂，收紧，收紧……为什么会如此的虚空？我的清清，你来，将你的心与我贴近啊！
   
    　　徒然挣开双眼，我抱紧的是一团空气。从心底升腾上来的炙热的气流幽幽地吐出，叹息声里，绝望地看你——我的清清，怎么与我擦肩而过。我甚至闻到了你鬓角的清香。我垂下了我伸出的欲爱抚的左手，就这么面南而站。想你如何蹦跳着衣袂闪动，飘然下桥。
   
    　　“清清，清清……”这名字固执地驻守在我的心上。每天我在建筑工地上如牛一样地干活，象猪一般被人驱使，浑身散了架似的回到这低矮的小屋子，躺在肮脏的、霉湿的、感觉稍一用力就会零散开来的木床上，我都会唤上千遍“清清，清清，清清啊……”就如同闻到了阳光的气息和你独有的淡淡的芳香。我嗅着我的希望入眠，满心里漾满柔情。
   
    　　明天就整整五年了。今夜里，我辗转反侧，竟是不能安眠了。木清啊，我闭上眼睛，翻身向左，是你，侧身向右，还是你啊。你分明就站在我的床前了，我舍不得睁眼，我知道，我挣开了眼睛，你就不见了，你都骗过我无数次了啊。渴盼奇迹的出现，实在忍不住了，我最终还是挣开了双眼，周围是一片沉寂。我感到窒息，我呼吸不了，甚至嗅到了死亡的气息。我发疯了，在这个异乡的偏僻的小屋。我从床上跳了起来，向着墙壁，脚踢头撞，我用凉水浇灌我的木头一般的脑袋，一切都是徒然。我抱紧了头，蹲在潮气翻涌的地上，大声痛哭！
   
   　　 “清清……明天，我回家。”想到这个？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立刻，我又盘踞在那桥上了。一团淡粉色从桥上飘飘地下落，那么慢，如同一片美丽的云彩，我伸手就能抓到了，我能抓到的……可我没能抓住，没能！我眼睁睁看着那朵粉红径自顺着这七、八层楼高的桥上飘落而下，扑通一声消逝在汛期滚滚而下的黄泥水里……我愣在那里，这一瞬的变化让我反应不过来，我彷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人看见了，我那伸手的动作成了我作案的强有力的证据――我，夏雨，喜新厌旧，谈不拢，就将曾经的女朋友推下了桥！不，晓芸，你在天之灵要给我作主，给他们个说个清楚啊！是你情绪激动，推撞我，失足闪了下去的，我想拉你，可是没拉住，晓芸，我希望你健康的活着，为什么非要求我爱你？我一直爱着木清，你是知道的。告诉他们告诉他们啊！
   
    　　因为故意杀人，我要被判处死刑。我不想就这么死去，我要我的清清，我们说好终生厮守，永不分离的！“愚愚，你这呆子……”我的名字一向被她演绎，可我喜欢，在我心里，木清是我唯一的女人，怎么做都不过分。
   
    　　我逃出来了。
   
    　　就这么老鼠一般地过着日子。清清，这个我生命中高高置顶的女人，是我唯一的生的希望。在第三年里，曾听到有人说起那件事，说发洪水时，听说那个没良心的夏雨被冲走了，也是报应！死了也好，省得有人来找，心底曾是一阵窃喜。
   
    　　要回家，见木清。这个念头一闪出，就再也挥不去了，仿似在心里扎了根。
   
    　　对着镜子，我仔细刮去满面丛生的“野草”。五年前到底是什么样子？在我的记忆里已经模糊起来了，依稀是白白净净的儒雅书生，现在已是满面黝黑的大汉。不知清清还会认出我来吗？
   
    　　到湖桥市必经那座桥，那桥有个浪漫好听的名字――鹊桥，也叫恋爱桥。我感觉这是对我的一个莫大讽刺。桥依然耸立，我四下眺望，举步迈上桥的那一刻，满心的惶恐，剧跳不已，我甚至不敢走桥的边缘。我慌里慌张从桥的中央飞速穿过，没敢向两边看一眼。从北向南，越过桥面，跟无数次梦里的情形一样，只是此刻没有木清，只有满心恐慌！
   
    　　下了桥，已是满身的汗水。我重新蹩进路旁的林间小道。五年，除了这桥，其余一切都变了。感觉阳光分外刺眼，我迷着眼睛找合适的人来询问。不敢问年龄大的，专找年轻的来打听。终于知道了木清的下落，心里一阵狂喜，不觉涌起万千意念……
   
    　　怎么见？我朝思暮想的清清啊！我在她房子外面的小树林里徘徊着，心如火烧。门开了，蹦蹦跳跳出来了一个男孩子。“愚愚，愚愚，不要跑得太远哦――”
    　　
　　是她，是她，我的清清的声音，我不会听错的，这声音！特有的鼻音很重又很轻柔的拖音。愚愚？这个孩子……？过来，过来啊。我双手合十，祈祷着，孩子，到这里来，老天啊，让这孩子走近我！近了，近了，他走过来了……在眼睛接触的那一刻，我不禁愣住了，一个多么熟悉的影子，活脱脱我小时候的翻版！我的心剧烈地痛了起来，是那种一时难以理清的惶惑的痛。
   
    　　“孩子，这是你的家？”孩子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又回头望了望，点点头。一边自顾用小铲子铲起了土。
    　
    　　“你叫什么名字？”男孩儿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继续挖土。
   
    　　“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妈妈不让我跟陌生人说话。”
   
    　　“哦？是这样，叔叔啊，是孙悟空，会变也会猜的，让我猜猜看啊……”小家伙眼里现出惊奇的目光。
   
    　　“你妈妈姓木，叫木清对不对？”
   
   　　 “对啊，对啊，叔叔果然厉害哦。”
   
    　　“知道你爸爸的名字吗？”
   
   　　 “你猜！”
   
    　　“这样吧，你会写你爸爸的名字吗？”
   
   　　 “会啊！”
   
    　　“那好，我们一同写，看我写得对不对？”
   
    　　“好！”
   
    　　男孩儿迅速地在沙子上划下了他父亲的名字。
   
    　　“夏风！”
   
    　　我死死盯着这个名字，瘫坐在地上，彻底没了思绪，成了空空的一团皮囊。
   
   　　 “愚愚，愚愚……”
   
   　　 “哎——叔叔，你怎么了，我妈妈叫我了哦。”说着，男孩儿一边回应着他的妈妈，一边向回跑。
   
    　　“刚刚去哪里了？大声叫你也不应。”娇嗔的声音再次响起。
   
    　　“妈妈，刚刚有个叔叔，知道你和爸爸的名字，还说是孙悟空呢！”男孩儿说着，就向这边指来。“咦？哪里啊？”女人偏过头，那闪亮的双眸照射过来了啊，熠熠的光彩一下子照透了我的心。我缩在一丛刺槐后面，感到了自己喷涌的激情，血液翻腾，炙热了我的脸颊。那目光漫过槐枝飘向远方。夕阳的光辉映在她的脸上，依然仙子一般的美丽。
   
    　　“想什么呢，愚愚？哪里有人？天晚了，走，回家。”“奇怪，明明刚刚在这的啊，怎么眨眼没了？可能真是孙悟空。”男孩儿自顾嘀咕着。我看见男孩儿的鼻子被轻轻的捏了一下。那清清爽爽的容颜，依然一袭素衣，飘进了家门，也飘出了我的视线。
   
    　　夏风，我的兄弟！
   
   　　 “木清，木清啊，我的清清。”我呼唤着这么名字，我明白你，我永远是你心中的完美！
   
    　　我流下了最后一滴泪。手因无措时握紧了槐针，鲜血洒满了卵形的叶片，如朝霞般美丽了。我就卧在这里，在离清清最近的距离，坦然入睡了。
   
    　　第二天，在湖桥市公安局，一个潜逃五年的男子正在自首……
   
   

　　（这些天，自首的念头一直折磨着我，今夜里，在汗水中终于一气自首完毕。我禁不住大哭了一场，然后我坦然去入睡了。祝各位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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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心

最初由 爪哇岛 发表
兰心从哪里得到的灵感呀，祝贺啦，继续啊。

谢谢鼓励～～向你学习呢

兰心

最初由 房子 发表
诗歌也罢，小说也好，营造一种氛围是一种很不错的手段。

喜欢。

谢谢房子～：）

兰心

最初由 左显辉 发表
文章不错，有很浓的小说氛围，能这样很不容易啊！

谢谢左斑竹～～：）

房子

诗歌也罢，小说也好，营造一种氛围是一种很不错的手段。

喜欢。

左显辉

文章不错，有很浓的小说氛围，能这样很不容易啊！

兰心

强调：此夏雨非社区里的夏雨，纯属巧合～～见谅